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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三生三世·十里桃花-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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罚一杯,自罚一杯。”

我和蔼一笑,并不当真,陪着他亦饮了一杯。

底下觥筹交错,狐狸耳朵尖,推杯换盏之间,隐隐听得几声议论。一说:“今日未见姑姑,实在遗憾,不过见着折颜上神的这位仙使,倒也聊可遣怀。你们看,姑姑今日不来,是否因知晓夜华君和北海水君皆来赴宴,是以……”

一说:“仙友此言不虚,依本君看,姑姑此番失约,折颜上神却派仙使赴宴,此中大有文章。各位须知,因折颜上神的怪脾气,此番东海水君是并未向他递帖子的。”

一说:“有理有理,怪道是,折颜上神的这位仙使,竟还是夜华君的妹妹。”

又一说:“小老儿倒是怀疑,这位仙使真是夜华君的妹妹?小老儿在天宫奉职这许多年,竟从未听说夜华君有个妹妹。”

再一说:“仙友方才是没瞧见,夜华君牵了那仙使的手吗?如此看来,兄妹一事,倒也有几分可信。”

我想,若此刻东海水君宣布宴罢,这些神仙们都要乐得手舞足蹈,再找个僻静之处酣畅淋漓大论一番。而今却要苦苦在这台面上熬着,只偶尔交头接耳一两句,忍得真是辛酸。

听了半晌,没听出更有趣味的东西,提起酒盏自饮了一杯。夜华皱眉撤了我的酒壶:“你倒是酒量好,小心喝过了,又来耍酒疯。”

我十分不屑,东海水君这酒,虽也算得上琼浆玉液,可拿来和折颜酿出的酒一比,委实是白水。却也懒得理他,左右已撕破了脸皮,只怨本上神今日运气不好,出门未翻皇历。

宴到一半,我已毫无兴致,只想快快吃完这顿饭,好早些回狐狸洞。

当此时,东海水君却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

我勉强打起精神,便见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手中都握了绢扇,穿得甚是凉快。我心下好奇,此番又不是东海水君做寿,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还要歌舞助兴?

丝竹声声入耳。我只管探身去取被夜华撤到一旁的酒壶。

当年有幸被鬼君擎苍绑去他的大紫明宫叨扰几日。大紫明宫的舞姬,清丽者有之,淡雅者有之,妖艳者亦有之。不得已与她们虚与委蛇三五日,四海八荒便再无舞姬能得我意。

瞟了一眼身旁的夜华,他亦是百无聊赖。

小糯米团子却乍然一叹:“呀,是这个姐姐。”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殿中看去,白衣的舞姬们正扮作芙蕖花的白花瓣,正中间托了个黄衣少女。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形貌间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

我难免转过头去看几眼东海水君。

东海水君此时倒是灵敏,察觉我的目光,咳嗽一声尴尬一笑道:“正是舍妹。”又上前一步到小糯米团子身边:“小天孙竟认得舍妹?”

糯米团子看我一眼,吭吭哧哧:“认是认得。”却又立刻摆手坚定立场,“不过本天孙与她不熟。”说完又偷觑一眼他的父君。

东海水君的舍妹如今正眼巴巴地望着坐在我身侧的夜华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

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一瞬间倒又变作了我初见时的冷漠神君。

这是唱的哪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善感女碰上冷郎君,妾身有心做那藤绕树,无奈郎心如铁妾身满腔真心尽错付?

我满意点头,是出好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看得挺快活。正到兴味处,丝竹却戛然而止,东海水君的舍妹朝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夜华转过头来看我,似笑非笑:“仙使何以满脸失望之色?”

我摸了摸面皮,打了个干哈哈:“有吗?”

又熬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宴罢,本应各各散去。夜华却将小糯米团子往我怀中一推:“阿离先由你照看着,我去去便回。”

各路神仙恰来拱手道别,我一个恍神,他便连人影都不见了。

被些许琐事压了好几个时辰的清明陡然翻上灵台,我脑门上立马渗出几大滴清汗,他该不会把我那唬小糯米团子的话做了数,真将我拽去天宫吧。

想到这一层,手上软和和的小糯米团子登时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我匆匆迈出大殿。而今眼目下,快点找到糯米团子的爹,将糯米团子还回去是正经。

问了几个小仆从,却无一人见过夜华君。我只得绕弯子,改问东海水君那舍妹如今仙驾何处。

方才夜华形色匆匆,淡薄之间隐含亲切,疏离之间又暗藏婉约,如此神态,以本上神十多万年所见的风月经验,定是会佳人去了。

小仆从遥遥一指,便指向了路尽头的东海水晶宫后花园。

我拉着糯米团子站在园门口,不胜唏嘘。

须知本上神年纪虽大,其实没什么方向感,进去方便,却不知能不能出得来,斟酌半日,慎重地觉得,还是在这口子上候着吧。

小糯米团子却不依,握着小拳头做恶狠狠状:“娘亲再不进去棒打鸳鸯,父君便要被那缪清公主抢走了。”又叉腰抚额做悲叹状:“自古以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被佳人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哑然道:“这这这,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小糯米团子呆了一呆:“三百多年前,天上白日飞升来一个小仙,叫成玉的,天君祖爷爷封了他个元君号,称成玉元君,便是他告诉我的。”他揉着头发茫然道:“难道不对吗?”

对是对,不过,夜华君眼皮子底下,这位成玉元君竟敢教糯米团子这些东西,且还教到了团子的耳中心底,也算是项能耐本事,如此妙人,日后碰上了定要结交结交。

小糯米团子干脆来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进园子去。

他一个小人,我也不好反抗,只得出言相劝:“你父君青春正健,那缪清,是叫缪清吧,那缪清公主也是青春年华正宜婚嫁。年轻男女相互思慕乃是人之常情,他两个既已做了鸳鸯,你我再去当那打鸳鸯的大棒,无端坏人姻缘,却是造孽。你与那缪清公主又不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坏了她的姻缘才尽兴,得饶人处须得且饶人些。”

许是我后面那句话放得过重,小糯米团子嘴巴一扁,我赶紧安抚,又是亲又是摸,他才镇定下来,软着嗓子道:“她虽曾救过我一次,但我也好好向她道了谢,她却自以为从此后便在父君面前有所不同,每每父君领着我去娘亲的俊疾山小住,她便前来痴缠,甚是讨厌。”

我忍不住教育他两句:“救命之恩直比海深,岂是道个谢就能了事的。”

若是道个谢便能不再挂心,我如今却不知要逍遥多少,只管记着我和墨渊做师徒时圆满融洽的情分,断不会再有这许多的愧疚遗憾困在心中不得纾解。

小糯米团子短短反省了一回,却又马上跺脚:“她不守本分,她明知父君已有妻室,却还来纠缠父君。她住娘亲的房子,用娘亲的炊具,还来抢娘亲的夫君。”

我望了一回天,脑中闪过夜华君那张和墨渊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很是感慨。

这倒怪不着缪清,本上神看那么一张脸看了几万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寻常女子,要能在那样一张面皮跟前谨守住本分,还尚属困难。倒是东荒的俊疾山,什么时候变作了素锦的财产,我却有些疑惑。

略略一问,小糯米团子便和盘托出。

他说得颠三倒四,我竟也能顺藤摸瓜筹出个大概,不禁佩服自己。

原来糯米团子他亲娘并不是夜华君的侧妃素锦,却是地上一个凡人。如今糯米团子的寝殿里,还挂着那凡人的一幅丹青。说是青衣着身白绫覆面,正是现下我这副模样。三百年前,却不知什么缘故,那凡人甫产下小糯米团子,便跳下了诛仙台。诛仙台这地方我有过耳闻,神仙跳下去修为尽失,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连个渣都不剩。小糯米团子想来并不知道这一层。

那凡人被接上天宫前,正是长在东荒的俊疾山。夜华君念旧,将她在山上住过的屋子加了封印,每年都领小糯米团子来小住十天半月。

我委实钦佩夜华君的胆色,这些恩怨情仇宫廷旧事,他竟一点也不瞒着小糯米团子,倒不怕给他这儿子酿成心理阴影。

而缪清同团子和夜华的因缘,却要追溯到百来年前。

百来年前的一天,小糯米团子一个人在山上林子里捉兔子玩,灵气引来路过的蛇妖。蛇妖只道是哪家道童,想他周身的仙气滋补,便要来吃了他。幸而遇到来俊疾山踏青的东海公主缪清,将他救了下来。按小糯米团子的指引,送回了山上的小屋。那小屋因加了封印,外人本看不见,然小糯米团子敬缪清公主是救命恩人,亮明了身份,并将她领回屋子吃茶。茶毕,缪清公主正要告辞,却遇上突然归来的夜华君。瞬时天雷勾动地火,正值情窦初开年纪的缪清公主,对夜华君一见钟情了。

夜华不愿欠东海公主的人情,许了缪清一个心愿。

百十年来,缪清几乎就守在东荒俊疾,夜华父子一来,便为他们洗衣做饭蒸糕点。一个公主却来做这些仆从的活计,夜华觉得不妥,那厢公主悄然低首无限娇羞:“这便是我的心愿,求君上成全。”夜华无法,只得随她。

然则,以上只是小糯米团子的片面之词。看这光景,夜华君倒是个多情种,很难说未曾对这善解人意的东海公主动过心。

我顿觉空虚,夜华活到如今,也不过五万来岁,就惹出这许多的情债,委实是个人才。

本上神五万岁的时候,却还在干什么来着?

小糯米团子神色复杂,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凛然道:“身为男子最做不得吞吞吐吐的形容,一不留神就猥琐了,有什么却说,痛快些。”

他包了一包泪,指着我:“娘亲这不在乎的模样,是不是已心有所属,不要阿离和父君了?”

我哑然。夜华与我虽有婚约,却不过初相识,实难谈得上什么在乎不在乎。

小糯米团子却后退两步,捂脸痛心疾首:“爹要娶后娘娘要嫁后爹,阿离果然应了这名字,活该尝不了团团圆圆,要一个人孤孤单单,你们都不要阿离,阿离一个人过罢了。”

我被他吼得心惊肉跳。

他亲娘当年抛下他跳了诛仙台,小小年纪必然有些心结。如今郁结进肺腑,怕是不好。

我赶紧赔了笑脸来抱他:“我既是你娘亲,便绝不会不要你。”

他指控道:“可你不要父君。你不要父君,父君就会娶了那缪清,父君娶了那缪清,另生一个宝宝,便不会再要阿离。”说着就要泪奔。

我大感头痛,为了不使他失望,只得做出一副甜蜜样,咬牙切齿道:“你父君是我的心我的肝儿,我的宝贝甜蜜饯儿,我又怎会不要他。”

说完自己先抖了一抖。[汶网//。。]

小糯米团子大感满意,抱着我的腿继续朝花园里拖。我别无他法,只能随他去。心中却切切期盼夜华君此刻并不在园子里,省得我真来演一出棒打鸳鸯的大戏。

倘若不幸,让本上神一举猜中,他此番的确是在园中会佳人,那夜华君,今日来搅你姻缘,乃是为了你儿子的心理健全,却怪不得我了。

绕过拱门,不远处一顶颇精致的亭子里,着玄色长袍,负手而立的男子正是夜华。旁边坐的那黄衣少女,也正是缪清公主。

本上神太英明,他果然是来会佳人了。

小糯米团子摇了摇我的袖子:“娘亲,该你出场了。”

他倒入戏得快。我头皮麻了一麻,思忖着要怎么做这开场白才好。

我识得的熟人中,只有大哥白玄桃花最多。

大嫂每次处置大哥那些桃花,都用的什么手段来着?

哦,对。首先是眼神,眼神必得冷淡,上下打量一番那桃花,看美人譬如看一棵白菜。

其次是声音,声音必得缥缈,对那事主就一句话:“这回这个我看着甚好,倘若夫君喜欢,便将她收了吧,我也多一个妹妹。”此乃以退为进。

大哥虽逢场作戏者多,对大嫂却是矢志不渝,非卿不可,此招方能生效。这么一比,我与大嫂的情况却是不同。这个法子用不得。

我踌躇半日,小糯米团子已疾走几步,跪到他父君跟前,道:“孩儿见过父君。”

夜华眼睛眯了一眯,越过糯米团子盯着我。

我硬着头皮走过去,颔首算是见过礼,将糯米团子从地上拉起来,拍拍他膝上的灰,再找个美人靠抱他坐下来。

背后夜华君目光凌厉,我一套动作完成得很是艰难。

缪清公主主动开口道:“姐姐是?”

我努力做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态,揉着小糯米团子的脸:“这孩子,唤我一声娘亲。”

缪清一瞬间像遭了雷劈。

我内心其实也很愧疚。这缪清公主模样不错,虽与南海的绿袖公主比起来还有差距,却大大小小也算个美人。她与我无冤无仇,我这个作为,委实不算地道。再则我一个长辈,却来小辈面前挑事,挑的还是这种风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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