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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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歹徒被她吓了一跳,想也不想,一把刀已经挥过来,她恐惧到了极点,只知道大口喘息着喊“救命”,却被沈静北一胳膊肘拄到背后,温热的血珠子就溅在她手上。她惊恐的尖叫,是沈静北的血,他的手腕被划伤了。
见了血的歹徒也躁动不安起来,骂骂咧咧,突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了一个钱包,“啪”的一声就砸到了其中一个人头上,那人晕头转向的骂了一句娘,另一个也停下来四下看,却看到巷子口转眼跑过来一个黑影,弯腰就把钱包又拾起来。
“找死啊!”挨打的那一个一声吼,一刀就挥过去,刀到声到:“让你他妈多管闲事!”
来的那人毫无惧色,迎着刀刃挥手里的钱夹,只挥了一下,钱夹子就完完全全的把刀夹携走了,他顺手一撇,那把刀被扔出去落在地上,月光底下闪着漠漠寒光。
挨打的一个愣了一愣,突然像是见到了什么神仙似的,“噗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猛磕头,另一个也是,那个人上前一脚踹翻一个,怒气冲冲的,“活得不耐烦了?!嫂子都敢碰?!”
那两个人爬起来依旧规规矩矩的跪好,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心悦又看看那个人,声音都发抖,简直是不可思议:“八、八哥,嫂子……?”
“没错!”老八牙疼一样的嘶嘶吸了口冷气,又赏了窝心脚:“认好了!这七嫂!”
两个歹徒规规矩的磕头,像是两头狼突然变成了两只羊,规规矩矩的叫周心悦:“嫂子!”
周心悦拉着沈静北又惊异又恐惧,而沈静北手腕上鲜血直流,她没功夫想别的,掏出手帕来给他缠好,着急着问老八:“有车没?能不能送我们去医院?”
老八直点头,很快拦了车送他俩去医院。
周心悦第一次送人到急诊室,在医院大厅里来回奔波,挂号缴费,跑来跑去,所幸沈静北伤得不重,只在手腕上划了一道口子,并不长,但是很深,医生给他缝了两针,把沈静北疼得大干淋漓,医生才开了病例,让周心悦去拿药。
出了门老八又神不知鬼不觉的贴上来,讨好的跟她笑,露出一排闪闪白牙:“嫂子,我叫欧立宁。”
周心悦一本正经:“哦,你好,我叫周心悦,不是你嫂子。”
欧立宁一点也不气馁,“噗”的一声笑出来,“别介啊嫂子,是不是我们七哥惹你不高兴了?其实我们七哥人特好,真的真的!”他拍着胸脯,一脸坦然:“我们七哥跟你那个之前,还是个小处男,真的真的!”
周心悦脸都羞红了,她的好家世让她受到了好教育,不会瞎矫情,只是把病例拍在欧立宁身上,问他:“你很闲?自己去结账可以吗?”
欧立宁接过病例,她转身就要往回走,欧立宁却一把把她拉住,嘴里认真起来:“别别别,嫂子,我求你,有个事要求你,真的……”
她头也不回,“我跟你说过了,我不是你嫂子。”
“你下去看看七哥吧!他刚出院——”他看她站住了回头,才继续说下去:“就在下面打吊瓶。”
自从那天他从酒店里走了以后,他们两人除了彼此的名字,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留下,一个学生和一个混社会的走不到一起去,倒也是最寻常的事。周心悦跟着欧立宁去楼下的输液室找他,大衣和看过的一叠报纸还在,他却不见了,欧立宁着急着打电话,响了好久那边都没有人接,接着打,过了一会儿听见有个铃声断断续续的,顺着声音找过去才发现岑君西给自己举着新换的药水瓶,腰都直不起来,一步一拖的往这边挪。
欧立宁着急忙慌的过去接,嘴里噼里啪啦的数落着:“人呢人呢?怎么把你一个人丢在这儿?都跑了?!一群欠收拾的货!”
岑君西腾出手来捂在肚子上,表情恹恹的,“到吃饭的点了,都让我赶走了。”他抬头看见了周心悦,仿佛很意外,愣了片刻又把手自然的放下,问她:“你怎么来了?”
欧立宁扶着他举着药瓶,就剩下一张嘴还闲的发慌:“我特意把嫂子接来看你!”
岑君西一定没力气揍他,于是他又骂他:“滚!”
周心悦觉得尴尬,其实那晚他们真的只是交了个朋友,她对他的印象很深,可就算那一晚把他所有的音容笑貌都装进脑海里,还是不够多。但是她明显的看出来他瘦了,瘦得萧条,原来还有架子,现在感觉架子也快散了似的。
他终于捱到了椅子上坐下,微微的喘着一点气,依旧问她:“你怎么来了?”
她顺着欧立宁的意思又说了一遍:“他去学校找的我,说你病了。”
欧立宁挂好药水瓶在那儿笑嘻嘻的,“你看看你看看,还不信我。”
岑君西这会儿倒有了力气,一只手就把欧立宁的胳膊反剪过来,把他压在地上,一边用力一边听着他哎哟哎哟的叫,慢条斯理的问:“说不说?你连她是哪个学校的都不知道!”
欧立宁在地上叫:“地上脏!脏!我刚买的新裤子!”岑君西不为所动,他只好求饶:“我说我说!”
上回吃饭她就看出来了,他们兄弟俩之间的关系似乎并不融洽,她总觉得今天这些事他会不屑,或者会愤怒,没想到他还是像那天早上一样的平静,又出乎她的意料。
“人就在楼上?”
欧立宁回答:“就在楼上。”
“伤得多重?”
“一刀,左手腕上,缝了两针。”
岑君西抽出一支烟,医院是禁烟的,他不抽,只是拈在手里转着玩,“叫他们两个依样画葫芦,给自己也来上两刀,然后去自首。”
欧立宁有点犹犹豫豫的,“七哥,来一刀就行了吧,剩下的私了,再给嫂子赔罪压压惊,这自首罪就大了,没个十年八年出不来。”
他有点沉默,最后把那颗烟收起来,淡淡的开口:“你不懂,那小子不一样,他爸是市委书记。”
“市委书记?”欧立宁没绷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蒙谁呢,你爸也是市委书记,您看您多潦倒啊?”
岑君西瞥了他一眼,开了口,声音淡漠又坦然:“那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
8Chapter 8
欧立宁怔了一下,周心悦看他听了那句话,难得一张脸都古怪的发红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话:“对不起啊七哥,我不知道是这货。”
周心悦有点发窘,看来沈静北一家在他这帮兄弟里面没好口碑了,一准是骂名远扬,她只好声音低低的说:“我先去开药送上去,待会儿再来。”
欧立宁这阵儿又活泛过来了,“哪用得着嫂子亲自去啊!我去我去!”
周心悦窘的脸都红了,“跟你说了你误会了!我——”
“要去快滚!”岑君西对着欧立宁一脸的不耐烦:“废话怎么那么多?”
欧立宁回头做了个“OK”的手势,喊着“就滚就滚”,在岑君西发飙之前成功溜之大吉。
岑君西冲她笑笑,“别理他,打小思想就不健康。”
她讪笑,可还是觉得窘迫。
门诊的环境糟糕如同火车站,正好是看新闻联播的时候,伤风的咳嗽声,旁边吃泡面的吸溜声,广播员的播报声,还有一个小男孩刚打了针在嚎啕大哭,护士和妈妈笑眯眯的哄孩子……她遥遥看见欧立宁在窗口前排队,简直望眼欲穿。
岑君西和气的跟她说话:“你先坐着等等,他很快就回来。”他说完就自顾自的把报纸搁到腿上翻起来。
她只好在他旁边坐下。这么嘈杂的地方,和他并排坐着并不单独,可她却有一种孤男寡女独处一室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他:“那个……你怎么病了?”
他依然埋着脸看报纸,头也不抬的回答她:“流感,这次病毒太强了。”
她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穿得那么少还修了半夜车,不由的冲他笑:“阿门,看来上帝是公平的,耍帅装酷的人是真的会感冒滴。”
奇怪,她说得那么隐晦他都懂,伸手就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我那还不是让你给急得连外套都忘了穿?”他又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么不安好心,回头可得留神别染上。”
她冲他吐舌头做鬼脸:“我为什么会染上?”
他欣长的手指就叩着腿上的晚报:“这上面说的,这次流感老人和小孩最容易着道。”他笑眯眯地望着她:“小孩子。”
他一叫她小孩子她就恼,故意回敬他:“那你怎么也着道了呢?老头子?”
他不恼反笑:“快叫叔。”
她“切”了一声泼他冷水:“老头子啊,咒人感冒的老头子,你要留神老骨头散架啊。”
他啼笑皆非的也“切”了一声,转过头去,正巧欧立宁已经拿药回来,见着他俩有说有笑正准备脚底抹油,没想到周心悦也看到了,冲他喊:“欧立宁!把药给我!”
她声音太大了,周围的病号都回过头来看,欧立宁只好乖乖回来,她拿了药急急忙忙要上楼,“我先把他送回家,晚点再来看你!”
岑君西一句话在嘴边绕了好久,这时候才叮嘱一句:“别跟他说我在这儿打吊瓶!”
才一句话的时间,她已经走出这排椅子了,边走边扬扬手应着:“好好!”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大声喊她:“周心悦!”
“嗳——!”她已经跑到楼梯拐角了,一只脚踩在楼梯上,脖子向后仰,长长的马尾辫垂下来,在半空里软软的像狼毫的墨头,扬着声问他:“怎么啦?”
他笑起来喊她:“我只有白天才在这儿!待会就回去了!你不要来!”
门诊太吵了,她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唯有人蹦蹦的急着消失,随便挥了挥手,轻松愉快的回应他:“好!”
周心悦走到门口就看见好多人,沈家的司机已经赶到了,沈夫人邵颖端坐在椅子上,医生把办公桌都腾出来给几个警察做笔录。小小的问诊室一下子站了好几个人,满满的,却依然很安静,没有一丁点喧哗。
沈静北先看到了她,他把包好的胳膊扬了扬,然后冲她笑起来:“不疼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才回来?”
她问过沈阿姨好,随手把药交给司机,说:“排队,流感季节,拿药的人太多。”
做笔录的那位警察同志这才回过头来也看到了她,站起来,很亲切的同她握手:“你就是周局的女儿吧?周局在外执行公务,特地让我们来做笔录。很抱歉,因为我们执勤的失误,让你们受惊了!”
旁边一个警察义愤填膺:“这帮小青年经常堵在小巷子里持刀抢劫路过的高中生,无法无天惯了,可杀不可留。”
周心悦想想也打了个寒噤,她觉得对沈静北抱歉,要不是去吃那些炸串,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可她现在又有点发愣,不明白岑君西会不会也是‘那帮人’里面的,电视里面的黑社会都是有等级的,他等级似乎不低了。
警察同志又热情的请她坐,掏出笔来:“你能不能说说那两个案犯的具体相貌特征?”
她忽然想起岑君西给欧立宁交代的那些话,于是摇摇头:“我害怕。”
警察没听懂,以为她是害怕被报复,于是笑了一声,安慰她:“别怕,相信我们一定会把他们绳之以法!”
她直摇头,解释说:“是我当时很害怕,所以不记得他们的样子了。”
警察很诧异:“一点都不记得了?”
她果断的点头:“一点都不记得了。”
警察同志也没有再坚持,收好记录,送他们离开。
路过门诊大厅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岑君西,又好像不是他,她走了两步又猛然回头,什么也没发现。
邵颖终于忍不住问她:“小悦,你怎么了?”
她支支吾吾的遮掩:“我……我想可能是、有一点疑心。”
邵颖叹了口气,拍拍她:“不如今晚到我家来住?”
她亦婉言谢绝。
其实那天晚上她很晚都没睡,第二天是周末,补习班也不上课,家里只有她和保姆两个,所以她在自己房间里开着一盏床头灯,捧了一本速写本子涂涂画画,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画的什么也不像。
她喜欢设计,从小就爱画画,母亲还在世的时候,每到周末就带着她去动物园写生,她把画得极抽象的写生放到母亲面前,叫她看:“妈妈,马!马!”母亲总会接过去认真的看,然后作出修改,再鼓励她:“心悦画得真好,再接再厉!”每当这时候,她就拍着手咯咯的笑。
她一直画到很晚,床头电话响,她接起来,是沈静北打来的。他声音听上去比平时沉闷许多:“我看你的屋子亮着灯,还没睡?”
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她不由的问:“还疼吗?”
“吃过药了,不疼了。”他在电话那头停了一下,又问她:“你是不是害怕,不敢睡?”
她不回答他,只是揪着前一个话题不算完:“骗人,肯定疼,你声音都不对了。”
电话那头不再说话,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她似乎听得到他不均匀的呼吸,还可以想象他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像解不出来一道难题,眉心里蹙出一点点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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