羔羊-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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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点,靠近点!”一个组员将自己的眼睛紧贴在望远镜筒上,然后将镜筒的另一端贴在机窗玻璃上:“降低些,降低些……啊哈,瞧瞧,瞧瞧,那是什么,金头发的小女孩,我敢发誓,她有着一双紫眼睛。”他乐滋滋地说道:“两头恶龙,一个公主。我们可以什么都不干,等着他们其中的一个咬死另一个。”
“他们好像看到我们了。”占据了另一个机窗的家伙喊道,他似乎看到目标之一向上看了一眼,但他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或者是两个?他们移动的速度与动作都太快了,人类的眼睛根本无法准确捕捉。
“看到又怎么样,这儿可不止我们一架直升机。”“麻醉师”叫道。
“可没一架像我们这样什么事儿都不干的。”一个家伙低声反驳,另两架有着阿里亚乌标志的直升机正在围绕着起火的塔楼盘旋,试图将困在塔楼顶部的旅客与服务人员救出来,有人在向他们招手,但这里没人回应他们。驾驶员甚至有意关闭了空中对话系统,这让他有点不舒服。
“谁说我们没事干,”“麻醉师”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可以飞到他们的头顶上,撒下渔网,让我来射上几枪,然后……我们就可以收工回家了。”
“你认为渔网能落的下去?”巴德注视着那张被热风卷起的吊床:“除非加上你。”虽然他也在想如果有国家精锐部队里所使用的防暴手榴弹就好了,这种手榴弹能够产生让人暂时神志混乱与麻痹肌肉的毒气,如果能丢这么几颗下去……那可真是痛快。只可惜这种东西管制的太严了,就算“机构”可以算是半官方的,但仍没可能拿到,或者有拿到,却没有知会过像他们这种……嗯,不怎么可靠的家伙。
直升机驾驶员斜睨了他们一眼。一群没常识的家伙,他想,或许是动作电影看得太多了,直升机威风凛凛地夹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在火焰与烟雾里穿进穿出,看上去确实很酷,但事实上没人那么干,火场上空湍动不定的气流会让直升机的操控变得极为困难(就像现在),技术一般点的驾驶员根本应付不了;而且如果在火场上空悬停过久,发动机会吸入烟尘导致受损,甚至坠毁。
驾驶员看向这次行动的负责人,他脸色阴郁,闭着嘴巴,似乎对这场讨论毫无兴趣。
“机构”的组成并不紧密,尤其是行动组,组员可能无业,也可能有业,没有机构所指定的固定配合,纯粹看个人高兴以及事发时的距离远近,毕竟很多时候,那些滑溜溜的家伙不会乖乖地等在原地让人来抓;行动组所谓的头儿也只是看谁的经验更为丰富些,他在这些人中并没有太大的威信,也从不指望自己能控制这些桀骜不驯的混蛋——特别是局势相当有利,且诱惑格外巨大的情况下。
一个活着的“黑祭祀”就有五千万,而那个“ghoul”,他的悬赏额度起初只有几百万,但由于一些所谓的“罪犯收藏家”的出现,悬挂在他名字上的赏金已经可以兑换成两倍于他体重的铂金。
干完这一票,这里的6个人就都可以回家养老了,不用风吹雨淋,不用担惊受怕,更不会受伤或死去,想到这里,头儿就很难说出取消这次行动的话来——他也很需要钱。他的女儿在一所费用昂贵但物有所值的艺术学院里进修,妻子的肝脏与肾都需要调换,父亲和母亲则需要一栋阳光充足,带有庭院和车库的小房子。
“好啦。”最后他说道:“不管要干些什么,都让我们干起来吧。”
***
霍普金斯医生与神父确实都注意到了那架直升机。
神父的应对略快点,而霍普金斯医生略慢点,因为后者考虑了一下那架直升机会不会与凯瑟琳有关,当他观察到那架直升机不曾对困在火焰中的人们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就放下了心,即便那架直升机确实是“机构”的,它也不会冒险先行带走凯瑟琳与撒沙,她们两个压根儿不值钱。
两只凶兽默契地(虽然这样说会让两个人都很恶心,但事实如此)地从对方的武器下退开,拉开彼此的距离。直升机隆隆地从他们头上掠过,好像只是偶尔经过那样,它在雨林和亚马逊河的交界线处稍稍倾斜,划了一个半圆弧,消失在漆黑的植物群落和燃烧的塔楼后面。
无论是神父,还是医生,都能嗅得到追捕者的味道:他们在直升机上,直升机开始在低空盘旋,降低高度,他们一个紧接着一个地往下跳,落到树枝或栈桥上……各个装备齐全,精神充沛,信心十足,他们会确定一下彼此和目标的位置,然后分散,拉长,像个口袋那样向他们包围过来。
他们今天的目标看似无路可逃,栈桥在燃烧,连接着塔楼和直升机停机坪的那一段鲜红透亮,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坍塌,别说一个成年男性,就连一只老鼠都没可能从那上面走过。
凯瑟琳把脸埋在撒沙的肩窝里,透过孩子又湿又冷的头发关注着他们。
神父划了一个十字,弯腰从栈桥上捡回了圣经,而后就像之前那样,大踏步地走向了空中,步幅很大,相当稳定,和走在沥青路面的栈桥上没什么两样。
霍普金斯医生看了一眼撒沙,转身跳下了栈桥,凯瑟琳竖起耳朵,却没有听到水声或者其他什么声音,他就像一缕烟雾那样消融在黑暗里。
凯瑟琳屏心静气,等待了好一会儿,可以说,其间她几乎集中了所有的力量去倾听空气中传来的声音——当第一声惨叫传来时,她知道是时候了。
之前的种种事情几乎已经耗尽了她的力量,但她还不能算是无路可走。
凯瑟琳小心翼翼地托起撒沙,把她从肩膀上放下来,横放在自己盘起来的膝盖上。
她腾出两只手摸索着自己的腰带,那是根漂亮的女式装饰腰带,金属的腰带扣很厚实,上下两端有着看似只是用作装饰的按钮,因为如果你只是按住其中的一个,或是一起按动上下对称的两个的时候它就像被浇铸出来的那样巍然不动,只有用两只手同时按住最前面的两个,和最后面的一个时,它里面的小机关才会显露出来:凯瑟琳闭上眼睛,感觉着一根细小的如同头发丝的针头从腰带扣的内侧伸出来,直接刺入了仅隔着一层薄衬衫的皮肤,藏在里面的药水在内外压力地作用下迅速地流入了她的体内。
这是玛利亚专为凯瑟琳调配的兴奋剂。
用予最后一搏。
Aitvaras(鸡龙) 第十五章小镇(一)
凯瑟琳提着篮子,沐浴着早晨的阳光与新鲜空气,以及鼠尾草、迷迭香、新鲜香草、桃树和杏树的甜蜜香味。
数月前的那个夜晚,借助药物激发出的潜力,凯瑟琳带着昏迷中的撒沙,在森蚺与鳄鱼的眈眈虎视下再次浸入冰凉浑浊的血水中,挥动着疲软的四肢横渡数百英尺,钻过一截坠落在河面,但仍然在熊熊燃烧的栈桥遗骸,找到了正在忙于接引旅客的游艇与小船——不得不说,这很冒险,但也正因为如此,那两个危险的家伙才会先去干掉对手和机构的“狩猎者”们,而不是从她的怀里夺走撒沙……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大概就和一只极端地缺乏大脑和体力,被大火追逐至精疲力竭的母鹿一样毫无威胁性。
阿里亚乌的服务人员与旅客们仍然有记得撒沙,更有人问到杰克,凯瑟琳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答他们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从他们离开危险的阿里亚乌,顺流而下,并转至巴西北部亚马逊州政府所在地马瑙斯市的市医院进行初步诊疗的时间里,没人怀疑过这个身材高挑,漂亮开朗的年轻女性是个不折不扣的诱拐犯。
凯瑟琳等自己和撒沙的情况稳定下来之后,找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就着身在医院的便利,弄到了两管利多卡因(局部麻醉药物)和一把小手术刀,自己在盥洗室设法取下了耳垂里的追踪器;当晚,等医生巡房结束之后,她从儿科病房偷出了撒沙,两人在医院附设的小花园换上了在医院超市购买的两套便装、鞋子之后,凯瑟琳抱着她,就像是任何一个带着孩子夜诊的母亲那样安静而匆忙地走出了医院。
凯瑟琳在马瑙斯市的银行里取出了所有的存款,其中大部分是她在机构工作后所得的,她很高兴没有遇到电影里的常有情节——她的帐户没有被冻结。
之后她去买了性情温和的染发剂和只为改变虹膜颜色的无度数隐形眼镜,无论何时何地,撒沙的金发紫眼总能让人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而且她自己也不是那种能让人过目即忘的类型(她有点为此骄傲,但确实很麻烦,特别是现在)。干完这些后,凯瑟琳谨慎地选择了一家家庭旅馆,就是那种仍然在使用书面而非电脑登记来客姓名的旅馆,以免亚马逊州政府的警察或是“机构”通过与政府网络连接的旅馆登记名录来找到她。
在旅馆里,她借口撒沙身体不适(事实如此),没有像正常游客那样每天出去游荡,而是待在旅馆里看报纸:她很高兴,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阿里亚乌大火造成的死亡名单上没有杰克的名字,他是个机灵的家伙,凯瑟琳心想,他离开得比谁都早,森蚺和大火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不过她敢保证,杰克以后再也不会选择一个女人来做搭档了,除非她是路得再生(注释1)。
不过即便是路得,也无法看着自己姐姐的孩子,自己唯一的亲人落入恶魔的手中而继续不管不顾地过自己的日子,那样的铁石心肠,就连大利拉(注释2)也未必有。
凯瑟琳并没发现她正在下意识地为自己找着理由与借口。
她想的太入神,没注意到走在她前面的阿兰太太在一个奶酪摊子前停下了脚步,莽撞的年轻女性差点撞倒了她,如果不是后者因为长年累月的劳作和营养丰富,数量充足的食物堆积起令人称羡的肌肉与脂肪的话。
“凯瑟琳~”阿兰太太喊着凯瑟琳的名字,尾音略微拖长,表示她有所不满,但并不生气,在得到凯瑟琳的歉意后,她毫不计较地将一块外面有着橙红色外皮,乳黄色内在的奶酪片直直地送到凯瑟琳的鼻子下面:“吃了它,”她理所当然地命令道:“你今天早上还没吃早饭呢。”
奶酪口感醇厚,香气浓郁,粘着凯瑟琳的牙齿,她这才咬下第二口,便惊觉阿兰太太正在往莴苣摊子那边走,她瞄了一眼奶酪摊子的主人,那是个老头儿,正用一把只有手指长短的小刀削着他的货物,一片片的,然后配着红葡萄酒吃起了他自己的早餐,眼睛瞧都不瞧她们一下。
凯瑟琳窘迫地抓起一块看上去不错,有着蓝绿色花纹的无硬皮奶酪,却发现这儿看不到可以用来计算价钱和分量的任何一种仪器,她就这样傻乎乎地站了一会,感觉手里的奶酪都快化了,吃完了一排奶酪的老头儿终于大发慈悲地视线从奶酪上转移到这个有点面生的小姑娘身上:“你要奶酪干什么?”他不客气地问道。
“……呃,”凯瑟琳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她又不得不回答:“吃。”
老头儿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马苏里拉奶酪,”他指着一块颜色浅淡的奶酪:“水牛奶做的,适合用来做皮萨;帕尔玛奶酪,”他又转向另一块色泽金黄的奶制品:“擦成碎屑,作为意式面食、汤及其他菜肴的调味品,还能制成精美的甜食,和梨子配起来很不错;马士卡彭奶酪,用来制作提拉米苏;还有用山羊奶做的,盐水中腌熟的软芝士,用来做开胃菜最好,你刚才吃的是我用葡萄酒洗过的软质奶酪,比较适合用来做早餐和餐后小点心,现在你手里抓着的是蓝纹奶酪,口味浓烈,烘焙蔬菜和意大利面的绝妙顶料,也可以做奶酪拼盘。”
他的语气让凯瑟琳觉得前二十几年根本就是在虚度光阴,最后老头儿为她挑选了几块新鲜奶酪和硬质未熟奶酪,因为这两者都是“新入门者”比较好掌握的几种奶酪之一,每块奶酪在他手上一掂就能说出分量,语气确凿,凯瑟琳不敢对此有丝毫怀疑——上帝晓得,她只是不好意思吃这么一大块免费奶酪,以前在城市超市里也有试吃,但总是牙签撮着的一小点,也没有那么美味。
在老头儿“你还要和妈妈多多学习”的嘱咐中付了钱,凯瑟琳把摇摇欲坠的奶酪小心地放进自己的篮子里,追上正在一个番茄摊子前徘徊的阿兰太太。
“你觉得这番茄怎么样?”阿兰太太皱着眉:“最近这儿的番茄还没到熟透的时候,这应该是从外面来的。”她抓起一只番茄,看它的梗和屁股,捏它,嗅它,把它非礼得体无完肤。
凯瑟琳觉得这番茄很好,鲜红,圆满,梗子还带着汁液,看得出是早上刚摘下来的。
不过阿兰太太也不需要她的帮助,她决定冒险买下一点来尝尝,凯瑟琳也跟着买了一点,奶酪摊子的老头儿没说错,她今天就是来学习的,虽然阿兰太太不是她的妈妈。
她和撒沙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