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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何处风景如画-第6章

小说: 何处风景如画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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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务室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那是一个阴天,空气清新微凉。画尘坐起身,目光转到窗外,辽阔的天空是灰紫色的,大团大团的雨云聚集高空,随时会下大雨。

“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吧,在电话里讲也一样的。”世界上哪有白吃的宴席。工作一天,吃点好的慰劳自己,不要太委屈自己的胃口。

“怎么,老同学一起吃个饭,难道还要预约?”简斐然不悦地反问。

哦,是老同学,而不是朋友,画尘吁出一口气。“行,一会见!”

这年头,不管什么样的约会,都去咖啡厅。滨江街头的咖啡厅像雨后春笋,一家接着一家的开,一家比一家文艺、小资。

简斐然不爱星巴克,美国人的咖啡太粗糙,她喜欢“真锅”,日本人的东西还精致些。

推开咖啡厅的厅门,灯光由大门长驱直入铺满吧台,一大蓬雪白的海芋在吧台的灯光下娇柔地绽放。

简斐然已经到了,坐在一处临窗的卡座里,一手托腮,侧脸望着窗外。

“嗨!”画尘咳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下。简斐然抬起头,乌黑的长睫扑闪得像受了惊的蝴蝶。“你来啦!”她快速收起脸上的纠结。

咖啡厅有商业套餐供应,画尘点了一客蛋包饭,简斐然只要了杯柠檬茶。

“我是不是晒黑了,前几天飞了趟火奴鲁鲁。”简斐然并不看画尘,专心地摇晃着手中的柠檬茶。

“和男朋友去度假?”火奴鲁鲁,别致的说法,其实说夏威夷更通俗易懂。在翼翔遇见简斐然那次,恰好碰到一个斯文男人来接简斐然。那种晒在阳光下坦然自如的亲昵,只会是男朋友。

“明年,翼翔将有直飞夏威夷的航班。”

画尘一笑,原来是出差。

蛋包饭上来了,嫩黄的蛋衣,上面用番茄酱画了个明亮的心型符号,像件精美的工艺品。

“那儿真的很美,沙滩,海风,落日,就连下雨也别有风情,不懂舒意为什么不去夏威夷。哦,你看舒意的书吗?”

“很好看?”画尘嘴中塞满了饭。

“我记得你以前爱看这些随笔,游记的。你最崇拜《廊桥遗梦》里的罗伯特,带一台相机,开辆吉普,拍摄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画尘回以一笑。

简斐然觉得画尘不配说这两句话。这世上能有几人比她更幸运的?。。少女时的画尘,一颦一笑就吸引着自己的全部注意力。

简斐然知道自己是美女,但美女有先天的和后天的。先天的,经得起时光的浸润,时光越长,越有味道。后天的,时光一长,就如被雨打落的花瓣,玫瑰也成了一坨泥巴,惨不忍睹。她现在虽然谈不上老,但是不上妆,就没勇气出门,像一朵花快要开败。而阮画尘,素着一张脸,一样清丽出尘,似一朵花刚绽出个花苞。明明一般大,不用问别人,她都觉着自己是阮画尘的姐。

外表上还可以靠化妆品修补自信,但是工作呢,阮画尘读的只是个本二,还是中文专业,却进了荣发银行。她这名正言顺的金融专业,却做了空姐。开始,简斐然也是有宏伟壮志的。她去了北京,进了家证券公司。那家公司里,最一般的都是留洋的硕士生,她一个本科生,又算得了什么,像个倒茶小妹似的,拿的工资都不够给房租。无奈,她改道上海,进了一家外企。好不容易有了点表现,上司却出了问题,她跟着受牵连,一块被踢了出来。

红颜自古命薄,她如此宽慰自己。

也是巧了,翼翔航空在上海招考空姐。她真的是走投无路,就去报了名。歪打正着,就考上了。因为英语出众,很快就被重用,升为乘务长。似乎从这时起,她开始走运。

可是那不过是自欺欺人,她跑死赶死,都不及画尘的闲庭漫步。

“我昨晚遇到你老公了。”简斐然抬抬眉。

画尘放下汤匙,拿起纸巾擦了擦嘴。“真的呀,这人我认识么?”

“别装了。你们快结婚了吧?”声音是慢条斯理的,但是语气却有点急促。

“说你,还是说我?”

“青梅竹马,终成正果。是不是很得瑟?”

画尘这才明白过来,拿起汤匙,继续喝汤。“害我空欢喜一场。他不是我老公,是我的家教老师。”

“他为你回滨江。”简斐然握着茶杯的手微微加了力,指尖苍白。

这想像力丰富了,要是何熠风在场,额头上青筋不知会暴立成什么样。他深恶痛绝这种只有白痴才会做得出来所谓浪漫所谓疯狂的行径。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画尘不想向别人多解释她和何熠风之间的事。其实那都是久远的往事,但是非常温馨美好。现在的她和何熠风之间的距离,有如在大海上漂浮的船与天空翱翔的飞机,没有一点可交集。

“如果你们不是恋爱关系,我会……我会追他。如果是,我会死心。我对别人的男朋友没兴趣。”简斐然正视着画尘,明确的,毫不踌躇。

这算告知,还是警告?

画尘足足有一分钟没办法说话。果然,没有无缘无故的约会,可口的蛋包饭变得难以下咽。“你有男朋友。”

是的,她有,人也好,可是和何熠风站一块,就少了点东西,那叫杰出。像他这样的男人,傍晚的站台,一站一大群。他们体贴,迁就,爱家,勤快,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出轨,但又怎样,一块不上颜色的调色板。“这是我的事。你和何熠风现在是不是男女朋友?”简斐然单刀直入。

画尘此刻真的很庆幸,那年,她在医务室听到了简斐然的真心话。不然,现在,她的心将会痛成什么样!她没有立场指责简斐然的寡义廉耻,至少,她非常坦白,或者讲她毫不在意他人的感受。

“不是!”

她不是将何熠风推给简斐然,她只是尊重事实,不模糊真相,不玩暧昧。简斐然为何熠风抛弃男友,那是简斐然的自由。何熠风会不会接受这样的简斐然,那是何熠风的决定。

画尘丢下蛋包饭的钱,走了。她不愿意接受这顿饭是约会的晚餐。

华灯闪烁,夜色迷离。深深浅浅的暮色,一层一层的寒冷。双脚像站在冰面之上,寒气由足底向上蔓延,很快循环全身,抵达脑袋,上下牙情不自禁地打战。

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情绪,何熠风和简斐然都曾是画尘生命里重要的人。一切美好,终究过去。从前发生过的,正在发生中的,即将发生的,很多事都无法阻挡。

打车回家,走到半途,手机响了。她没接,以为又是简斐然。手机停了会,又继续叫了起来。她不耐烦地拉开包拿出手机,心砰砰直跳。“邢总?”有点不敢确定。

电波那一端静寂如一片夜海,微微的喘息都非常清晰。“是我。小郑感冒了,我在华兴酒店,呵,喝高了,估计没办法把车开回去。”

出租车立刻改道,十分钟后,停在华兴大酒店的门口。

早几年,华兴酒店在滨江那是非常红火的。能在华兴办婚宴,酒宴,很是体面。但现在晟华百货楼上的餐厅,才是滨江最顶尖的。无论中餐,西餐,得提前一个月订。这并不夸张,《触不到的恋人》里,基努里维斯想约桑德拉吃晚饭,提前两年去订位。两年后的今天,他们要在这里牵手,约会。可惜,那一天,她没等到他。

选择在华兴为孙子办满周宴,于行长办事低调。画尘上楼找了一圈,没看到邢程,急忙赶去停车场。

停车场的灯光灰暗,静得令画尘心里直发毛。在角落里,画尘看到了邢程。双臂支在引擎盖上,一动不动。那背影不知为何,看上去特别的孤单,凄凉。离他不远,还站着一个女子,丰韵高雅,此时,正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画尘站定,不知该不该上前。想了想,故意加重了脚步声。

两个人都看了过来,女子审视地打量着画尘,邢程面如死灰,强撑起一抹笑。“小阮,看到你真好!”他站起身,脚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画尘扶住了他。他到底喝了多少,周身冰凉,嘴唇都发青。

“钥匙在我口袋里,不记得是哪只,你帮我找一下。”邢程苦笑着,他的手抖得厉害。

画尘习惯了邢程的大将风范,上亿的项目前也是谈笑风生。荣华把他挖过来,是因他外汇交易成绩显著。外汇交易,那得有多么坚韧的神经和坚强的心脏。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画尘朝女子投过去询问的一瞥。

女子叹了口气,不用画尘动手,她从邢程右侧的口袋里摸出了钥匙。“谢谢你赶过来。”

这是以什么立场说话?

“我该拦着他的,就敬了一圈酒,回来他就喝成这样。”女子很是自责。

画尘打开了车门,将邢程安置在后座。他双目紧闭,似乎睡着了。

“天冷,路滑,开慢点。他到家后,你回过电话给我。我叫马岚。”女子写了一个手机号给画尘,态度落落大方,到让画尘不能往深处想了。

画尘上了车,朝女子点点头。借着停车场的微弱光线,从反光镜里看到女子一直站在原地,神情极为痛楚。还抬手,抹了抹眼睛。

担心邢程不舒服,画尘开得很慢,不时朝后看一眼。冷不丁对上邢程倏然隐忍的眸光,画尘盯着他紧抿的唇角,连忙把车靠边停下。刚打开车门,邢程从里冲了出来,都没等站好,哇地就吐了。

空气里飘荡着难闻的酒臭味,画尘皱皱鼻,瞧见附近有家小超市,跑过去买了瓶水,递给邢程。邢程摆摆手,等了一会,又是一通吐,像是把胆汁都吐净了,才接过水。画尘又跑去小超市,向人家要了杯温开水。

邢程一点点地喝净,元气多少恢复了点,疲惫地扯扯嘴角,像是有些窘。

两人再次上车。

画尘专注地看着前方,邢程把整张脸掩在黑暗之中。画尘从他的呼吸声中能感觉到他没睡,而是在沉思。

“你怎么不再开那辆牧马人?”邢程突然问。

画尘呵呵笑了两声,“那就更像粗瓷花瓶了。”

画尘第一天来荣发上班,在停车场遇上了邢程。邢程开辆灰色的奥迪,画尘是红色的牧马人。

两个人互相打量着,邢程心想,一个小姑娘怎么开这么野的车?画尘在心里咯咯笑,网上有个贴子,谈什么人开什么车。开奥迪的百分之九十是领导,百分之十是冒充领导的暴发户。这人是百分之九十呢,还是百分之十。画尘断定是百分之十,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左右,没有领导的神气劲,皮肤这么黑,应经常呆在室外。

你是开山还是挖矿,或者包鱼塘的?画尘开玩笑地问。

邢程顺着她的话接:你瞧我像是做什么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上电梯,都是奔二十七楼。做工程的。滨江旧城改造,很多做工程的都一夜暴富。

再猜!邢程那时已猜出画尘是谁了,但他没点破,一个劲地逗她。

电梯上行中,画尘猜了七八种行业,就差走私贩毒了,反正没一个是正经行业。

出来后,画尘朝他挥手,祝你财源广进,富甲天下。

邢程是带着一腔愉悦进的办公室,半小时后,宋思远领着画尘来向邢程打招呼。

画尘当即羞成了一棵深秋的红枫。

惊天动地的情节带给人的是震撼,让人的心发生微妙变化的通常是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这样的相遇,这样的误会,画尘对邢程莫名有种“惊艳”的感觉。邢程人随和,身材高大,五官顺眼但不精致,不说话也有一股成熟的魅力。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柔和。他又没有上司的架子,画尘办砸了事,邢程都会替她解围。即使小小的责备,也似乎有一种不易察觉的温暖。一块出差,总是周到地照顾她。自然的,在邢程面前,画尘就觉得自己像只依人的小鸟。

只要单独和邢程一起,她就慌乱无措,心跳如奔马,呼吸紧张。幸好,这样的机会不太多。像这么晚,两人呆在一辆车内,身边没有外人,似乎是认识以来第一次。

“你还在意这些?”邢程觉得好笑。

“我是个俗人,当然做不到很超脱。”前面是红灯,画尘停下车,朝后看了看。

“牧马人是漂亮的,我也喜欢,但是只油老虎。”邢程坐正了身,脸色慢慢缓了过来。

“这样精打细算,头发会早白的。”

邢程失笑,画尘是属于那种在父母溺爱中长大的城市姑娘,讲的是享受,在意的是快乐,丝毫不在乎油米的金贵。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他摇下窗户,夜空上,皓月繁星,空气格外的清新。“开牧马人,收藏黑胶唱片,爱度假。小阮,你会把天下的男人全吓跑的。”他说得很轻,不知是说给画尘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画尘还是听清了,“男人又不是老鼠,没那么不经吓。”

邢程笑,揉揉酸胀的额头,“空气这么好,先别回去了,我们去静苑。”

一只夜鸟嘎地扑腾着翅膀,飞过车前,画尘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你……有朋友住静苑?”

邢程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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