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女当家-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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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哼哼……”王大倌冷笑几声正在说话,人堆后面挤出一个人,粗着嗓子喊:“各位让让,请让让我们进去。”郑成分开众人,郑夫人袖子里紧握双拳走来,强自压抑自己恼怒,走到王大倌身前几步站住,一双眸子冷若冰霜,直直逼视到王大倌脸上去。
追人一身大汗的王大倌,在这眼光下也打一个寒噤,勉强笑一声道:“哈哈,妹子,你来了。”说过一个激灵明白过来,面上现出怒容,指责郑夫人道:“你来得正好!管管你的女儿,让她不要亲戚门上闹事!”
“亲戚?”郑夫人从昭狱里出来已经想好跟兄长拼了,再看到他当街喝命伙计追撵,又对着自己丈夫要语出侮辱,郑夫人冷笑反问:“兄不以我为妹,我也无兄!兄妹情义今日断绝,当日我的银子今天拿来!”
眼前这是事主,王大倌不能象对澄心一样,他精明的心里立即转过,再打个哈哈道:“有吗?你拿凭据来!”郑夫人听他还有抵赖的心,恼怒得眼睛瞪圆了,一字一句大声道:“当初有人,你先请出来,你铺子里陈管事的,刘管事的,这是两位中人!”
退后一步,再对着街上众人看看,对擦汗欲反驳的王大倌道:“今天你还银子便罢,不还银子你我去见官!你也知道我家现今罪官家眷,不怕多吃官司!敢问你这王掌柜的,吞没罪官家产是何罪名?”郑夫人连连冷笑,走上一步对王大倌威胁道:“我家的家产悉数是要入公的,你这里有我多少家产,我得好好算算,如实交上去才行!”
王大倌大惊倒退一步,无力地道:“妹,妹子,你可不能乱说话呀。”没经过抄家,总看过抄家听过抄家,京里开铺子这么多年,王大倌总听过至少两、三家抄家的。除了祖宗祠堂,别的都要入公,但有隐瞒知情不报的,也有加罪的说法。
身后伙计们见不是事儿,上来一个老成些的对着郑夫人行个礼:“姑奶奶,您里面请,这外面热,让街坊看笑话咱都不好不是。请里面坐着慢慢说话不迟,有什么总能弄得清楚。”郑夫人面色苍白,两只在狱里又哭过的红肿眼眸映着雪白面容,神色淡漠地一扬头断然道:“当街你还要打人!我不进去,这里等着你们算了来,你们算不清楚,我心里一本儿清帐,我自己投公堂自首陈述!”
伙计再来央求王大倌:“掌柜的您看,姑奶奶看着是没活路走的人。横的还怕拼命的,您今天出些银子吧,兄妹一场,也有个情义不是。”王大倌面色阴晴不定,看着郑夫人对自己恨之入骨的眼光,看着走到母亲身边的澄心,更是恨不能吃了自己;郑刚家的还是撒泼嘴脸,郑成手执马鞭怒目而视。这主仆几个人,没有一个看着是好惹的。
他正迟疑不决,伙计再低声道:“咱这铺子开起来,这热闹门面,还有左邻右舍,都知道是求过郑大人,”当初把郑大人抬出来说,为求生意外面也隐隐要暗示别人,这铺子是郑大人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郑夫人真去上缴家产,这铺子就摇摇欲坠。王大倌恨恨看过主仆四人,大声道:“好,我是哥哥,不能看着你这样街上丢人。你拿出凭据再请来中人,我就全数儿给你。如今你没有凭据,中人也不在,我看着兄妹情份上,给你五十两银子,找个乡下地方母女缝补度日,将来外甥女儿出嫁,我再出一件嫁妆。”
说到澄心出嫁,王大倌心里格登一声,妹夫抄了家,澄心这门亲事还有没有?要是有,这个……
一直紧盯着他的郑夫人不无冷笑,把女儿护在手臂下面,对王大倌淡淡道:“王掌柜的你放心,石家的人先送的有信在此,他们家的人明天就到,我女儿的事情,用不着你上心。”王大倌立马又哈哈了,没有弄明白这事是真是假,他还是不肯大出血,笑哈哈让人取钱取纸笔来:“取一百两银子来,给姑奶奶带去,妹妹呀,你也知道哥哥是小本生意,没吃的你就说,你来闹多不好。”
转眼银子取出,王大倌一手递银子,一手递纸笔:“这里画一笔,银钱过手,口说无凭。”郑成怒气冲冲一把夺过银子,接过纸笔看看,在那上面画几笔。空着王大倌的手不给,往地上一扔,护在转身而去的郑夫人身后离去。
“哎,哎,你看你这事儿,”王大倌不无尴尬,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瞄过,再对着郑夫人背影补上一嗓子:“妹子,家里坐会儿去,总是兄妹吧。”
第十一章,分派人手
莲瓣看着马车,主仆一起上车,郑成赶车回去,郑夫人不由得涕泪又要双流。女儿何等娇养,自己常居家宅,今天抛头露面,被兄长当街说成没吃的、去讨要的,是谁害来?难道怪丈夫不该犯事。
官场浮沉总有失脚,可恨的是自己的亲兄长,和那些势利的亲戚们。澄心看母亲又痛哭,怯生生碰一碰她的手,小声道:“是澄心错了,我就是气不过舅舅这样对母亲。”郑夫人一把搂住女儿,紧紧地入怀嘴唇贴着她的额头亲了又亲,泪珠儿滴到澄心脸上去,郑夫人再给她擦去,哽咽道:“澄心没有错,不是澄心的错。”
郑刚家的和莲瓣一起低头,郑刚家的嚅嗫道:“夫人,我……”郑夫人收泪扬起面庞笑,:“不怪你,不能怪你。”郑刚家的哭起来:“这次没有给清,下次你们都不用去,我一个人去就成,欠钱不给没天理!”
莲瓣给她擦眼泪:“奶妈别招夫人哭。”郑夫人抱着女儿,对两个忠心的人看看,毅然道:“欠咱们的,要还回来!”一百两银子放在脚下,郑夫人百感交集地道:“今天大家都辛苦,咱们在街上吃一顿,你们跟着我们母女,只怕还有时日要熬。”
车中虽然窄小,也跪得下两个人。莲瓣也哭了:“我不走,我要跟着夫人,等到老爷还了官职,还要去寻莲实的尸骨。”莲瓣和莲实情同姐妹,想着她一头碰死,尸骨都不知道在哪里,莲瓣夜夜,时常痛哭。
郑刚家的又哭:“我家里无人,不跟着夫人,我能哪里去。”郑夫人昂起的面颊又滑下泪水,啜泣过让她们起来。此时一颗人心,不是用夸奖褒奖和感激能说得清楚的。
“有这银子,给母亲买盒香粉,给奶妈买个顶针,她丢了顶针做活总扎到手,再给莲瓣姐姐买点儿药,她嗓子哑了还不好,澄心不要,留着好吃的给父亲送去。”澄心这样分派过,郑夫人笑,奶妈和莲瓣也笑。
郑夫人在女儿面颊上又亲一口:“从我兄长手里要银子不容易,今天咱们都辛苦,都得好好吃一顿。莲瓣,告诉郑成找家热汤面馆,再买上些肉食来。晚上给老爷送进狱里,慧丰师傅收留咱们不易,咱们就别吃了,免得冲撞了菩萨。”
寻了一个热面馆,主仆打过这牙祭,往普渡庵里来。郑夫人让郑成庵外停车,把银子给了他一半,让他去京里安排郑大人茶饭。自己主仆四人进来见过慧丰,回到后院没有进房,把澄心单独留在外面说话。
澄心隐隐觉得母亲有话要对自己说,寻了两块干净的石头,母女相依坐下来。轻风沙沙木叶摇晃,郑夫人心里的话和郑成在路上停下来商议过,再加上时间紧迫,她得抓紧儿时间说才行。
抚着女儿的小脑袋,郑夫人低声开口:“父亲听说澄心懂事,很喜欢呢。父亲告诉咱们,他很快就会没事,不过澄心呀,你不小了,你也明白咱们家外面,得有个人奔走才行。”澄心不明白父亲的话,只是睁大眼睛再点点头。
“你知道的呀,郑成再辛苦奔走,也只是个家人,舅舅不管咱们,你也没有兄弟。澄心呀,你的亲事订给南宁石家,咱们现在得去求人了。”郑夫人对女儿说过,澄心没有再害羞嘟嘴,静静看着母亲问道:“是我要去找他们吗?母亲我去!”
郑夫人把女儿搂了一搂,再告诉她自己想好的:“石家也得去个人,你夫婿石涉在战场上,也得去个人。”澄心立即道:“我去见他,让郑成叔去石家。奶妈今天可得力了,可以请她陪着母亲在京里照顾父亲衣食。”
女儿一下子分派这么明白,郑夫人欣慰地道:“你说得很明白,不过你一个人哪里行。我和郑成商议过,他说写一封信再花上几个钱儿让去南宁的镖行送去,他陪着你去找石涉。”郑夫人对女儿不无心疼:“你从没有出过远门,这主意本来不该有。可是依着你父亲所说,送信到石家,再让石家送信去战场上,”郑夫人不无痛苦:“这日子拖得太久了。”
澄心完全明白,对母亲坚决地道:“我去!我能行!我虽然没有见过他,可是父亲母亲都说他好,我去找他最合适,要是他不肯,我……”澄心憋得小脸儿通红,迸出来一句:“我就跪下来求到他肯来为止。”
郑夫人微微一笑,被澄心逗笑的,看着女儿憋着心里劲儿,象是石涉在眼前,一定把他拉来。郑夫人不无爱怜地道:“我问过郑成,你们去关外军中谎称是石家来人,具体是件什么事儿,郑成会说的。给石家的信里也会把这话说明,石家再去人,就是第二催第三催,”郑夫人欠缺底气,但郑大人相信石家,郑夫人也只能拿出来这个主意。
母女商议过,来和郑刚家的、莲瓣说。郑刚家的听过道:“这事情甚急,夫人何不把信给我。交给镖行虽然好,可他们怎么知道个轻重说话,怎么能说得清楚。只是凭一封信,石家会相信吗?夫人有信物可给我一件,我贴身放着再无丢失的。”
要说相信上,郑夫人绝对相信郑刚家的,她低头不无踌躇:“你腿脚儿是灵便,却是个女人,这路上多有不便怎么好?”郑刚家的请郑夫人权衡一下轻重:“去个人比只去信要好得多,再说有什么不妥当,人还可以多说几句话。夫人不必担心我,我拼着一死,也要把信送到,看着他们家人上路。”
郑刚家的再看莲瓣:“我也去了,就只有莲瓣陪着夫人。咱们如今不是以前,你事事要大方些,不要想着再捏手捏脚的,只会让人欺负了些。”莲瓣眼泪汪汪拉着郑刚家的手,也对郑夫人道:“让奶妈去吧,让她扮成……扮成一个回乡看祖坟的人,路上也就不起眼儿。”
郑夫人犹豫着,澄心只催促母亲:“我路上远儿,得早上路,母亲早些为我准备行装,等明天郑成回来,我就启程。”
是夜,澄心睡得不安宁,睡睡醒醒,梦到自己在兵荒马乱中寻到了石涉,就是他的脸儿看不清楚。醒过来一回,看到郑夫人在灯下挑针缝着什么。再醒过来还是如此。澄心迷迷糊糊地道:“母亲睡吧,”就再进入梦乡。
郑夫人过来给她掖掖被子,再去做自己手中的活计。这一夜到天明,才把手中锦帕绣好,血书全数掩盖在绣线中,成了一幅绣帕。
第十二章,胸前秘密
第二天也没有就去,郑成回来让他城里买来几件男装,澄心要用,奶妈是扮成男人还是乡下妇人没有定好也要用。衣服买回来还要洗,好在这天收潮干得快,衣服在外面一夜就干。郑成这一天异常地忙,安排镖行买回路上用的必须东西;又和郑夫人等人商议行程,送郑大人茶饭,晚上又教莲瓣赶车。看莲瓣学得慢,进来告诉郑夫人:“狱前又遇到过田三一次,他说过我忙他隔上两、三天也能照应。我想着虽然不能完全放心告诉我出门儿,要来了却可以放心让他帮些小忙。”
郑夫人还是面色苍白,泪眼未完全消去。听过郑成话,一双眼眸明亮对着郑成,温和地道:“自老爷出事,你辛苦太多,又让你跑这一趟远门,生受你得紧。”郑成不爱听这样话,忠心发自于心,郑成觉得自己应该如此,听到夫人客气,他黑脸上红通通,很是不自在。郑夫人心中轻叹,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家人,有奶妈和莲瓣相伴渡难关。可见人未给我绝路,这一线信心要握得牢才不辜负老天。
再问郑成:“老爷可知道澄心也去?”让幼女去,郑夫人心里百般担心百般思忖过。可是不让澄心去,还有谁人!只凭郑成一人去,那血书一帕,他就解不开。一边儿是丈夫,一边儿是幼女。丈夫不能脱灾,家就不在;家不在了,哪里还有妻女等人?
劳累伤心的郑夫人左想也不好,右想也不好,最后快刀斩乱麻,澄心可以去得!一是郑成忠心可以相信,二是缇萦年幼可以救父,木兰也可以从军。心里其实乱的郑夫人危急之中,只有这个主意出来,觉得可以减少奔波时间。
经过忙碌的第二天,第三天两拨人一起上路,郑成先赶着马车把奶妈送到镖行去。奶妈衣着破旧,还是扮成乡下在京里做粗活的妇人。抹了香灰又抹了泥土再抖去,稍干净的人不会愿意离她近。镖行的人走水路,在船尾找了个地儿,奶妈坐上去千恩万谢。但有人问起,就说是回家祭拜祖坟,上辈人祭日到了,族中大祭,不回谓之不孝,担心族中除名。再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