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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半城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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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瞻看着缩在角落里的她,裸/露在外的手臂、锁骨上布满淤痕——盛怒下的他完全没有控制力道。

也许是觉得自己制造出来的伤痕太过触目惊心,他转身步出屏风,不知从哪儿摸来一只瓷瓶,等他再拐进屏风时,发现她已穿好了中衣,正往身上套外袍。

待一切穿戴好,君锦抬步便要走,却被他挡了去路。

“还不够么?”声音低冷,带着些许轻咳。

他勾住她的腰,而她再不想被他羞辱,用尽今生最大的气力挣扎,也许是太用力,禁不住一阵猛咳,胸口似乎有什么东西堵着,待那股闷气疏散,嗓子里也冲出一股咸腥味@文·人·书·屋@,一股脑全吐到了他的胸膛上,全身顿觉一点力气也使不上,只能以额头点在他的下巴上做支撑。

“来人!”

是他的吼声,然后她便真得什么也不知道了……

***

老军医拨开床上人的眼皮看一下,然后再看一眼满襟是血的罗大将军,“败露刚尽,气血缺失,餐食不进,不堪颠簸,又受气创,我看将军还是准备后事吧。”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与气闷。他可是在林岭就认识这位夫人的,贤惠又善解人意的妻子,以她这般的出身,能做到如此真算不容易了,也不知将军是怎么想的,非要把她弄死不可,最后一句“准备后事”是他个人的气闷之语,并非真没救了。

等了半天也不见回应,老军医不禁抬头看一眼,这一眼害他差点把自己舌头吞掉——将军这是要吃人吖,忙咳嗽一声,“属下这就给夫人熬药去——”将军的拳头松开了……据说这是要杀人的前兆,赶紧出声补充:“将军放心,有属下在,必会保夫人长命百岁。”话未说完,人已溜出了屏风,自去熬药去了。

真晦气,原打算年后再回来的,都怪他太有医德,提前回来,才遇上这档子事,若不能让夫人赶快好起来,不知他这把老骨头会不会被拆吃入腹,都说伴君如伴虎,他们这位大将军比虎狼还凶,自己咬完人,居然还有脸怪别人的医术不高。

君锦是被一股浓重的药味儿熏醒的,睁开眼时,只看见老军医一人在旁。

见她睁眼,老军医差点涕泪纵横,“夫人,您终于是醒了,来,快把药喝下,去掉体中的淤积,免得伤痛加重。”

君锦撑起身,看一眼四周,仍在他的大帐里——还以为会被丢在荒郊野外呢。

手上被老军医硬塞来一碗药,不忍心见他这么为难,顺手喝完药汁,老人家胡子都快乐翘了,“老人家,我这是躺了多久?”

老军医叹口气,“一夜了,已近拂晓,夫人再躺躺,多休息,夫人本就血漏败尽,再加上焦虑、忧思,进食又少,还染了些风寒,不多休养,哪里来得本钱?”

君锦看一眼屏风的方向,老军医知她所想,冲她点头,示意将军就在外面,见君锦欲下床,赶紧阻拦,“夫人不可再劳神动气。”这两口子一个天不怕地不怕,脾气暴躁,另一个娇生贵养,不知惧怕,再吵起来,怕又会惊天动地,他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死人啊。

“腹中有些饥饿。”

老军医抚两下胡子,拿来她的手腕号号脉搏,“这就对了。”说明他大半夜的施针见效了,去了肠胃中的淤堵,可不就饿了?“夫人多久没进食了?”

君锦摇头,她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吃过些什么。

“老夫这就去后厨弄些可口的东西来。”起身,“我前些日子从林岭带了些酸菜,也切些过来。”顺便奉献自己的私藏。

顺利支走老军医,君锦这才艰难地爬下床,待她走出屏风时,罗瞻业已不在帐中……

扶着屏风,环视一眼大帐——这里便是他办正事的地方,确实与一身羸弱的她格格不入。看到他扔在桌案上的将袍,不禁记起了昨夜的不堪,他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羞辱确实伤到了她,不只身体,心中的某些东西被击垮了,他用身体告诉她,她不会是他的羁绊,她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在脱去夫妻关系后,她什么也不算,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想完全搭不上关系。

额头抵在屏风架上,看着那身战袍……就像多半的女人一样,她只是在跟自己的幻想过日子。

也许不是他不愿过日子,而是她在他身上寄托了太多幻想……

罗瞻进来时,她正抵在屏风上看他的桌案,神情幽怨。

他昨夜真真切切是被怒火控制了,做出了连他自己都很后悔的事,当老姜头让他准备后事时,他真被吓到了,但又不知该如何挽回,他虽过了而立之年,但毫无与女人相处的经验,尤其她这种娇滴滴的贵族女人,他永远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并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他都已经娶她,并且疼爱她了么?她还想他怎么样?

这就是症结所在啊,她与他,一个极尽幻想,一个现实理智,总是要有一个痛苦不堪,君天阳的死只是让这本该用一生对撞、磨练的夫妻之情,在他们尚年轻,彼此尚不了解时,提前呈现裂痕。

几十年才能解决的问题,换做一个月来解决,怎可能不激烈?

他伸手递给她一只小巧的食盒——她说饿了不是?

她接的力气都没有,“咱们还是分开吧。”声音很轻,但他仍能听得见,“不是你疯,就是我疯。”这么下去,他们必要有一个为这对撞付出沉重的代价,而他们俩应该都不愿意看到这结果。

“不可能。”即使要败,他也要败得堂堂正正,绝不会向任何东西俯首称臣。

☆、二十八 风败柳  (下)

  

二十八 风败柳 (下)

风很大,炊烟四起,这还是君锦第一次住在这么阳刚的地方。

半掀门帘,看帐外风吹细雪,兵士们盔甲上的碎雪被冻成冰凌,却依然木雕似的矗立不动,远处操练场上杀声震天……

她想象不到这是怎样的一番世界,因为她一直生活在安逸、平静之中,整日围着琐碎的小事转来转去,根本不晓得外面的天地是何颜色。

放下帘子,环视一眼这简单到粗糙的大帐,一年中有绝大半时间,他都住在这种地方,头无片瓦,脚无片砖,也许在他眼中,她真得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她已经被关在这儿两天,就像在罗府一样,仍被他圈养在一方小天地里,不准走出他的视线范围半步。

如果曾辉没有依她的步骤,可想而知,她今后依旧要重复这种日子。

他只有到傍晚才会回到大帐里,所以她有一整天的时间耗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这里是他真正的正事所在。据老军医所说,明天,他就会送她回延州,这里毕竟不是女人可以待的地方,若不是他怒火冲天,加之她的逃跑路线离大营比较近,恐怕他也不会把她带到这种地方。

听外面的脚步声,是他回来了——

她躲到屏风后,这两天他们一直维持这种状态,隔着屏风,各自做各自的事,不言也不语,没有任何交流。

“将军,延州来报,说府上出事了。”一句禀报,连帐内的君锦都不禁停下思绪。

“说。”他的声音。

“小公子晌午在后院玩,走失了——”

君锦的心咯噔一下,这曾辉!说好是明天的事,怎么提前这么多?!反过来再一想,兴许不是曾辉所为,万一真走失了呢?天……

掩饰不住心中的担忧,快走几步,拉开帐帘,却对上了一双怀疑并探询的黑眸——是的,罗瞻怀疑是她的所为,正打算进来问她。

“我要回去!”忙不迭地想推开他,却被他捉了手去。

他的眼神极其幽深,看不出情绪,“告诉我,不是你做得。”

“你先让我回去。”顾不得他那该死的眼神,她现在唯一想确定的就是儿子是不是真得走失了,可他不放手,“你那么多仇敌,为何偏来问我?”

也许是被她戳中了痛处,他回身吩咐卫兵备马。

军营里自是没有马车,有的只是战马,她与他同骑,也许是他提防她会在半途做什么吧,将她搁在身边免生是非。

寒风夹着雪粒抽在人脸上,疼如刀割,她只能将脸侧进他的斗篷里,尚未病愈的身体在这激烈的颠簸中像只破败的布偶,但她尽力坚持着,为了孩子。

“将军,前面山路崎岖,风雪又大,不能行进太快。”卫兵在他们身后大喊。

一肋马缰,若非他勒住她的腰,她早已飞了出去。

这么一直颠簸,乍然停下来,君锦再也坚持不住,咳嗽两下,一股酸腥冲出喉咙,夹杂着血与苦水,全吐到了他身上,“我没事,快走。”拒绝他的探询,不能再停下来,停下来她还会吐。

罗瞻拉开斗篷,就着雪光看一眼自己的胸口,心想这么下去不行,没到延州她就会撑不住,可回头也晚了,该死,他干吗把她带上!

“下来,你跟他们回大营。”不顾她的反对,抱她下马。

“我说过我没事。”推开他欲重新上马。

他生平就没见过这么不听话、爱跟他唱反调的女人,“你哪也不能去。”回身吩咐四名卫兵,“带夫人先回大营。”

“将军,您一个人不行吧?”

“马上走!”嗔怒,最讨厌废话多的人。

卫兵只好听令,只是……四人四骑,夫人坐那儿?总不能跟他们同骑吧?

最后只得腾出一骑与君锦——往回走是背风,只要慢行,她应该应付的来。

“你……一定要找到睿儿。”在他转身欲走的空档,抓住他的肩袖。

“你到还记得他。”他以为她不打算要儿子了呢。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这一分别似乎就真得要分开了……缓缓松开他的肩袖,“你走吧。”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风雪渐大,他们背道而驰,大雪淹没了所有的痕迹,他的,和她的。

那个冬天,罗瞻第一次尝到失去亲人的感觉……

在回归的途中,君锦一行五人遇到了意外,山风刮断了岩壁上的老松,四匹马死了两匹,一匹坠崖,还有一匹守在原地,两个女人各自耍了个小聪明,让这离别带了一点神秘且不可思议。

他不知她是生还是死。

当他快马加鞭回到延州城门口时,突然停住了,感觉自己像做错了什么——心有不安。

是什么呢?

***

东行的商队在风雪中艰难跋涉,队尾的一辆旧马车里,一个孩子正睡得香,他身旁围坐着三个人。

“后悔了?”面貌清俊的年轻男子望着对面发呆的漂亮女子。

“……”不想与外人道自己的心情,伸手抚抚儿子的小脸,“为什么会提前一天?”

这两人便是曾辉与君锦,一对不算熟,但又合作亲密无间的朋友。

“那天的风雪正合适你‘出事’,而且你那夫君大人也不是凡碴,若不早行早断,难免要出纰漏,何况你这儿子太给我面儿,刚学会走路就溜出来,若不是阿莹一直看着,说不准真就丢了,你就当是上天安排的吧。”接过阿莹递来的暖袋,放在手心取暖,“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我不是跟你东行了嘛。”接过阿莹递来的另一只暖袋,放到儿子的脚旁。

“你打算跟我们走?”

点头,“南方正乱,如今南下,恐生变故,暂时到你们那儿借居一段时间,等一切都安排妥当,我会带孩子离开的,放心,我不会白吃白住。”

笑得新奇,“你怎么会认为我会带你们走?要知道你们可是大麻烦,万一让罗武安知道我与你‘私通’,岂不要将我碎尸万段?”

“我手里有你想要的东西。”替儿子拉拉被角。

“别开玩笑,你身上没半件我需要的东西。”又不是没搜过,那天她还在雪地里昏睡时,她就搜过身了,哪有她需要的东西,忙活了一个多月,结果只交到一个朋友。

“我若真偷了他的东西,你觉得他会发觉不到么?”指指自己的脑门,“你要的东西都在这儿,将我们安全带到鹿山,我会告诉你。”

身子前倾,“我怎么知道你这儿会不会记错什么?”指指她的脑门。

“所以,你要待我们周到一些。”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

呵呵一笑,“罗武安娶到你真不知是福还是祸,不过——他毕竟是你的男人,你会不会有所藏私,这就没人知道了。”

淡笑,“我跟你去鹿山,一来是为了避他,二来,也想看看你到底打算对他怎么样?”

“若我要害他呢?”

搓搓冻僵的双手,“天寒地冻,头脑难免有不灵光的时候。”

真是个爱算计的女人,“算了,不跟你计较,就当咱们交个朋友吧,罗武安那些排兵布阵,比不上你有趣,何况我现在也没本事跟他对阵,顶多也就是重在防御,不过——”嘿嘿一笑,“我要告诉你,帮你的同时,我顺便也挑拨了一下田序与你男人的紧张关系,相信再过不久,他们就会打个头破血流,估计也没时间到处找你。”看她帮人帮得多彻底。

爱算计的假男人!

***

风止,雪停,一轮红日,满地霞彩。

一只小脑袋从马车里探出来,“娘娘……尿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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