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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贤妻造反-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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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脑后一阵轻松,厚重的长发脱离了她的身体,变成了和她再无关系的东西。

等许夫人听到消息,冲进禅房时,杜霜醉已经剃度完毕。她目瞪口呆的看着头皮光光的杜霜醉,简直说不出话来。

杜霜醉面无表情的戴上帽子,回身朝着许夫人双手合什,没说话,转身出了禅房。

许夫人扶着门框,两腿有些软,她喃喃的道:“为什么?为什么?”

主持正在收拾剃刀,闻听许夫人话里的痛楚,平静的道:“有因有果,有果有因,施主不必执着。”

许夫人呵了一声,悲凉的道:“这一步踏出去,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主持道:“未必,草春荣而冬枯,至于极枯,则又生矣。人生的路那么长,不知道要拐多少个弯,有升起,就有降落,有悲伤,就有欢喜,有离别,就有欢聚。”

“可,可她年纪轻轻的,何至于此?”

“……”主持思忖了一瞬,只轻叹一声道:“累了就歇息,害怕了就躲避,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就像饿了要吃饭,困了要睡一样自然。”

第162章、习惯

许夫人没有主持那么开阔的胸襟和超尘脱俗的觉悟,可主持的话她是听懂了。

人生总是有风光就有落魄,风光时自然难免得意,落魄时自然难免失意,但得意和失意时的光景,可不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就能形容得透的。

得意好说,就算高兴的过了头,也不过落个轻浮、浅薄的名声,失意时就难了,怎么做都不对。整日怨天尤人不对,让人觉得没有气度。整天自怨自艾也不对,让人觉得太没涵养,整天一厥不振不对,让人觉得太脆弱,整天卧薪尝胆还不对,让人觉得急功近利。

杜霜醉被逼的到佚梅庵清修,就已经表明她如今的境地有多落魄。原本清修不过是个由头,装装样子也就罢了,外人谁也不会一天到晚的跑这来盯稍,监视着杜霜醉是不是衣着妆扮是否都像清修的样子,每天念了几卷经、是否茹素,是否虔诚之类。

可真到了落发剃度的地步,可见她是被逼的更狠了。

许夫人虽还不知道杜霜醉昨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此时辩颜辩色,也多少猜出了缘由。可她又能做什么?既不能替杜霜醉出头——无亲无故,那不是帮她,反倒是害她了——也不能保护她,就像她那么疼爱许七,可真到了见真章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个内宅妇人,他想要什么,都得他自己去争取才成。

杜霜醉何尝不是一样?

许夫人感慨了一回,怏怏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她打发丫头:“回府去问问七郎做什么呢,若他得空。就叫他过来……”

许七已经定了出京日期,就在九月初,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一想到儿子要远行,许夫人再想装大度。也没法把心放进肚子里。

天都黑透了,杜霜醉的禅房里还亮着灯。深秋的风带着冷意直吹进来,杜霜醉忍不住打个了冷颤。她手脚冰凉,坐的时间有些长。她换换腿,又跺跺脚,忍着酸意等那股麻劲过去。

可她没舍得挪窝,还在灯下做着衣服。一针一线,都倾注了她的心意。

偶尔停下来,打量着自己的针线,眉角间略有笑意闪过,却很快又黯淡下来,带了点忧色。烛影明明灭灭。在她俏丽的脸上闪闪烁烁。像个调皮的孩子。不安分的跳来跳去,想要掩饰住她现在这忽喜忽忧的心绪。

杜霜醉有些渴,伸手去够茶壶。够着了才发觉茶壶特别的轻。显见得里面没水了。杜霜醉张嘴便叫:“晴——”

叫了半句,她便回过味来。晴暖已经被她打发回庄子上。准备择日待嫁,以后只管相夫教子,再也不必服侍她了。

杜霜醉失笑。

被人服侍惯了,这冷丁身边没人,她还真是不习惯。

这种怅惘的心情也不过就是一瞬间。她吃过苦,未必离了人的服侍她就活不下去。杜霜醉恋恋不舍的把衣服放下,起身去外间烧水。

主持并未对她有多少优待,她既然落了发,便成了真真正正的佚梅庵里的一员。庵里吃水是要去后山抬的,每隔三天,每两人一组,要轮番抬着木桶去山里取水。

她也不例外。

不仅如此,热水并不方便,谁用谁自己烧。

从前有晴暖在,这些琐事都是晴暖操持,杜霜醉从未过问,到如今才发觉,离了晴暖,她连口热水都喝不着。

喝茶什么的,以后还是省省吧。这庵里什么都要自给自足,便是烧水用的柴,也要每天专人去山里拣。

她再没有肆意挥霍的资格,自然也没有坐享其成的资格。

此时天已近三更。

夜风极凉,吹起杜霜醉的缁衣,如同鼓起一面帐篷。她纤细的身姿被风吹胀了几倍,越发显得她娇怯可怜,仿佛风再大一些,她就要整个人都被刮走了。

天特别的高,暗蓝色的夜幕里点缀着数之不尽的星辰。星河灿烂,杜霜醉沉迷的寻找着她熟悉的星星。由于要使劲的仰着头,杜霜醉的身子向后弯着,倒是消解了因为低了一大晚上的头颈之处的酸痛。

面对这茫茫星空,杜霜醉越发觉得自己卑微和渺小。

可卑微的人也要活着,而且未必尊贵的人就一定比卑微的人活的快乐。她不敢说自己有佛性,可这会儿,她并不觉得多忧伤。要说欢喜,那是假的,可起码她心里很平静。怨和恨,她暂时都放下,到这会儿她发现,生命里怨和恨并不是最重要的,她多了一份希冀,还多了一份牵挂。

杜霜醉回屋,将未做完的活计小心的收起来,用冷水擦了把脸,便合衣睡下。被子有些薄,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冷了。

杜霜醉早早的起床,打冷水洗脸,便提起扫帚去扫院子。扫完院子便随着钟声,和庵里的尼姑们一起做早课。

早课之后是简单的素食,不过是一碗能数得清米粒,却又混杂着小米的稀粥,各式各样的点心是见不着的,就是白面馒头在这里都是稀罕物,不过是一盘子红薯。

红薯也不是随心所欲能吃个够的,平均分下来也不过每人两块。大小不匀,不过是按照辈份,由大往小自己拿。

杜霜醉是入门最晚的一个,尽管没人刻意的挑挑拣拣,可在有选择的时候,谁都会无意识的挑选个头最大、长相得宜的,到了杜霜醉这,也就剩下两个皱巴巴的小红薯。

这便是早饭。

早饭过后,众人便分散开来,有去抬水的,有去后山拾柴的,有去地里挖剩下红薯的。辈分稍高点的师姐们则去了前院,洒扫院子、换上供果……再得主持青眼的师姐们则跟着主持去前院照应难得来的女施主们敬香的。

红薯的叶子被霜打的早就蔫了,原本绿油油的叶子枯成了焦黑色,看上去极其惨淡。杜霜醉和另一个师姐负责把红薯秧子收拾到一边,另两个师姐则负责弯腰刨红薯。

杜霜醉从没做过粗活,看别人做的容易,可镰刀到了她手里,就像拿错了工具,怎么摆布怎么不得劲。杜霜醉不愿被人看轻,咬牙硬撑,一边虚心向师姐请教,一边自己用心揣摩,除了做的慢些,倒也渐渐能上手。

四个人一直做到正午,才收拾了红薯,坐在地头休息用午饭。午饭比早饭还要简单,四个人不过是就着冷水啃了一个玉米面的窝窝头而已。

其中一个师姐叫静惠的看杜霜醉吃的缓慢,便知道她不惯,怜悯的看她一眼,道:“静澹,你若不惯,和我换换吧。”她手里的是早晨剩下的红薯。

杜霜醉谢过她的好意,却摇摇头道:“没关系,迟早要习惯的。”

从前她只是寄住在这里的施主,吃穿用度,花费的是她自己的银子,饮食用度,自然要比现在好上几十倍。而如今她成为庵里的一员,便再没了从前的特权,吃穿用度,只能和大家一样。

杜霜醉倒无意抱怨。既然选择了落发剃度,她便只能融入到这个环境当中。

静惠好奇的道:“我瞧着你从前也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就想起来要出家了?”

杜霜醉不以为忤,轻淡的道:“是我自己愿意的,人活着就是受苦,我想佛说能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所以就……”她环视一遭,问三位师姐:“三位师姐又是因为什么才出的家?”

静惠道:“家里穷,我娘一连生了六个丫头,到我这实在是养不起了,索性就丢到了山脚下。”

另一个师姐叫静闲的撇撇嘴道:“我和你差不多,从小就和村里的一户姓陈的人家订了亲,不想到一十三岁上,那家的儿子失足溺水死了,便说我克夫不祥。爹娘不敢留我在家,索性便把我送到庵里来。”

师姐静宁面目清悠的道:“我家倒还好,不算富裕,却也算是殷实人家,不想那年年初大旱,到了八月又大涝,颗粒无收,年底又逢地震,一家人都没了……”

杜霜醉倒有点目瞪口呆,她虽不信神灵有明,可对于佛祖、菩萨还是怀着满满敬畏的,原以为出家修行,多少是对佛法有着一定的向往,矢志要投身侍奉菩萨才来的,不想却是因着尘世生活中的不得已。

静惠笑道:“你很吃惊?别以为出了家就能真的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在哪都一样,哪里能逃得了苦厄?师傅常说,所谓修行,不是躲进深山老林,与世隔绝,诵经念佛就行了的,真的修行,是随时随地,无时无刻的反省、觉察、修持,知道自己错了,有悔过的意愿,并能即时改过,做最好的自己……”

杜霜醉倒听的呆住了,静惠的话没宣扬什么大道理,可她从来没听过这样平实又让人震撼的话。她不禁问:“若只知自己反省,可恶人犹在,又有何益?”

静宁反问:“你能铲除恶人吗?”

“不……能。”

“那不就得了,他自恶他的,与你何干?”

杜霜醉不由的怔住:“可他会继续作恶……”

静宁脆声说了两个字道:“忍着。”

第163章、脸皮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

杜霜醉似乎已经从那场劫持、谋杀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可也是似乎而已。

她不会像最开始那天,每晚都做恶梦,可偶尔还是会重复相同的梦境。梦里双腿如同灌铅,一回头就能看到闪着寒光的大刀,在她骇然却发不出声音的注视下毫不留情的砍下来。

肩上的伤已经结痂,可仍然时常隐隐作痛。杜霜醉不愿意在漆黑的近乎无望的夜里重复血腥、恐惧的场面,就尽量缩短睡眠时间。

长夜漫漫,她闲极无聊,就一直缝制着那件中衣。

她也已经习惯了庵里清净无聊,却又平淡疲惫的日子。粗茶淡饭也从最开始的难以下咽,频蹙秀眉,到现在的狼吞虎咽、面不改色。

可仍然是似乎而已。

中衣缝制好了。

杜霜醉再没了熬夜的借口,可她还是不想睡,明明劳作了一天,肩酸腰痛,身体迫切的需要休息,她却不肯躺下去一个人对着这漆黑的看不到一点光明的夜。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直盯着窗棂。最开始的热情褪去,她的心里只剩下冰冷的死灰,可她还是硬撑着,不肯让自己放弃那份委屈。

她听林暮阳说许七疯子一般去三阳坡找她时,她还觉得心底挺温暖的,可过了这么多年,都没能再见他一面,那份温暖就成了冰冷。

她不知道替他寻了多少个不能来的借口。

可她还是渐渐失去了等待下去的希望。

她以为,怎么也能从他那得到一点儿属于人情冷暖的东西,方不负她的自作多情和他表现出来的执着。

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除了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的焦急,便再没了声响,连个问候都没有。

她无数次承认她和他之间其实就是一场笑话,可她知道。这不过是自我安慰的手段罢了。如果他真的站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把这些阴暗的想法统统推翻。因为他曾给她带来过最坚定的光明,即使乌云遮住了烈日,可光明曾经出现。她便无法将这份鲜明的记忆抹的一干二净。

希望被一刀刀凌迟,没过一天,希望就碎掉一块。可每经过一个煎熬的白天,杜霜醉就又会在绝望中再重拾希望,和着她的针线,一道又一道的,密密的缝进中衣里,就像拼着已经被践踏的碎成齑粉的心。

能拼就好,不管能不能拼合。因为如果人生中没有了希望。她活下去的动力又是什么?如果没了动力。她便只能揣着执拗的仇恨。同上一世一样,无所作为的在仇恨中死去。

杜霜醉就像受了重伤的病人,跌跌撞撞的在路上不断的前进。停滞,再前进。尤其是抱着那件缝制好了的中衣。更觉得眼底酸涩的厉害,可她还是傻子一样的坚持着。

到现在,她只剩下了一个借口:她想把这件中衣交到他手上,算是送别的礼物。

不论心里受到多少煎熬,杜霜醉除了更加的沉默寡言外,似乎没什么变化。

楼老爷已经出京了,自然也没人来庵里安慰她。楼夫人四处喧扬家门不幸,却不曾为杜霜醉辩解过只言片语。她只是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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