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妆-第28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揣着芸香回到殿里,没来得及放下,沈云珞迎头便问:“你上哪儿去了?”
我腾出一只手,将俸银和赏银都交给她,只说:“路上偶遇逍遥王府的昕妃,帮了她一把,于是她领我去王爷那讨银子了。”
“逍遥王的妃子?”沈云珞的表情有些幸灾乐祸,“她倒是大方,还带你去王爷那给你打赏。”
我横了她一眼:“什么意思嘛?我帮了她,王爷赏我是应该的。”
“是么?那你脸红做什么?”
我吃惊摸着自己的脸,不知何时变得滚烫滚烫的,支支吾吾说:“谁……谁脸红了?我去……我去弄芸香了!”
第八章 69、锁寒窗…6
医女按时送药来,两只提盒,各自挂着名牌,她将沈云珞那只交给我,嘱咐:“药方有所变动,先喝小碗的,饭后再喝大碗的。”
“嗯,知道了。多谢姐姐!”我瞥见吴千雁的名字,好奇问,“吴美人身子还没好么?”
“身子是好了,这是安胎药。”
我似懂非懂点点头,先将小碗端出来,呈给沈云珞,顺便问她:“这些日子皇上来的勤了,难道怀了龙胎就不一样了么?”
“当然不一样了。”沈云珞又是一口气将苦药喝完,含了颗蜜饯,“如今只有两位公主,一位皇子,皇家当然是求子若渴。也不知为何,后宫鲜少有嫔妃能怀上,吴美人才进宫不久,便能有身孕,皇上还不欣喜若狂?吴美人若能诞下皇子,将来必定能晋封四妃之列。”
我歪着脑袋想了想,“听娘娘的意思,皇上喜欢的是她腹中孩儿,并不是吴美人本身?”
“爱屋及乌,母凭子贵。”沈云珞忽然笑了笑,“帝王的爱怎会纯粹?淑妃若不是丞相的女儿、若没有诞下皇子,哪里会有如今的地位?后宫自古以来便是如此。”
我顿时明白了沈云珞的执着从何而来,她需要的那种幸福就像我渴盼的爱情:和一个人相依相伴,白首同心。这是皇上永远也不能给的。就连华容添都曾这样说:“如果这是你要的,我给不了。”
仅仅皇家如此吗?不,大抵世间男子皆薄幸,因此,白娘子才成仙了吧……
忽然自怨自叹起来,是我要来人间应劫的,想被人辜负、被人抛弃,然后飞天成仙。可对于秦朗坤,我是纯粹地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能成就我的劫,就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刚生了根的芸香受不住这样的冬天,我只好将它们移栽到花盆里,搁在殿内,用法术护住那点微薄的生机。只要熬过冬天便好了,沈云珞亦如是。她整个人懒洋洋的,丝毫提不起精神,时常披着锦被坐在熏炉旁看牡丹亭,偶尔唱上几句。
我近日里在学针线活,笨手笨脚绣着一个香囊。若不是沈云珞在一旁盯着,我哪里用受这份苦。这样简单的活,用法术便可以了。一不小心又戳到手指,我“咝”了一声,一口含住指尖。
“你们秦府的丫鬟都似你这般么?”
我撅起嘴,岔开话题说:“太后邀娘娘去吃腊八粥的事,你可想通了?我昨夜去打听了,凌湘说,只有皇后、淑妃、德妃、吴美人应邀了。吴美人是因有孕在身为太后器重,娘娘您呢?难道是因为观音图?”
沈云珞淡淡扫我一眼,“你是存心想让我不自在。”
我幸灾乐祸道:“谁让你找我茬?好好想想太后此举意欲何为!我去传晚膳啦!”
在小厨房遇见几名宫女,闲聊了几句,便提了食盒匆匆赶回去,一路上我用法术护住自己周身,避免寒风侵肌。迈入庭院,听得沈云珞正在唱曲,唱得娇婉动人,在冰天雪地里听起来更显妩媚。
我放慢了步子,准备等她唱完了才进去。侯在廊边,见远处宫灯依稀点亮,我也该去挂起灯笼了。忽而身后传来两声“喀嚓”的响声,我一惊,回头见皇上已然走近了。正要请安,皇上摆摆手,一指竖在唇边:“嘘……”
他披了一方大氅,侧耳倾听,面容温和,没想到皇上竟有如此闲雅的时刻,我便安安静静呆在一旁。殿内灯火摇曳,沈云珞的倩影落在花窗之上,袅袅娉婷,柔若春柳。
皇上命侍从留在门外,缓缓朝前迈步,我跟在他身后,沈云珞的唱音萦绕在院内,愈渐缠绵。
“……不提防沉鱼落雁鸟惊喧,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画廊金粉半零星。池馆苍苔一片青……”
皇上迈入殿的一刹那,我及时通传:“皇上驾到!”
歌声乍歇,皇上冷冷扭头瞥了我一眼。我垂头,继续通传:“请娘娘速出来恭迎圣上!”
皇上并不理会,甩开我径自朝内殿走去。我放下食盒,匆匆跟了过去,寝殿内空无一人,徒留熏炉烧得红旺。沈云珞的声音从床前那阙屏风后传来:“臣妾仪容不整,太过失礼,望皇上稍候片刻,臣妾梳妆妥当立即出迎。”
皇上置若罔闻,大步冲进屏风后。之后便是久久的沉默。
我不便再跟过去,也不知该怎么办,心急如焚。
忽闻一声嘤咛,红漆雕花床“吱嘎”作响,接着是激烈的惊呼,“不……皇上、皇上!不要……”
我倒吸了口冷气,紧紧捂住嘴,明知道该退下,双腿却似灌了铅一般迈不开。
沈云珞带着哭腔哀求:“皇上,龙体为重,请先用膳!”
静默了片刻,皇上沉声吩咐:“于归,出去和胡公公说一声,今日记档,沈云珞。”
我咽喉发涩,应道:“奴婢遵命。”几乎是逃出来的,浑身竟然止不住发颤。我在害怕什么、害怕什么?用力咬住自己的手指,疼痛令神志清醒了几分,连忙出去告诉了胡总管,然后亲手挂上一对红纱灯笼,又眼睁睁看着被他们取下。
胡总管笑脸相迎:“代我恭喜沈美人!因事出突然,明日皇上便会送赏来。”
我微笑着领他们送晚膳进殿,这一次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顾不得什么冰天什么雪地,我心里已是冰凉彻骨。
第八章 70、锁寒窗…7
「今天继续加更哦,最近池子好乖乖~」
晚膳上齐了,皇上却命所有人退下,只留了我伺候。连胡公公都有一瞬的失神,大概这是前所未有的罢。待殿里恢复了冷清,皇上指了几样菜,“这些送到里面来。”
我死死控制住发抖的双手,将菜置入托盘,送进内殿去。沈云珞正坐在榻上,青丝半绾半垂,眼带泪光。我将菜一盘一盘端出来,搁在榻中央的茶几上,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什么也不敢说。
皇上就站在一丈开外,大氅已经解下,只穿了玄色衣袍,神情不似素日里威严。他紧紧盯着沈云珞,一直沉默,殿里便是一如既往的安静。
我将饭菜都放置妥当,欲退下,沈云珞忽然打破沉默说:“于归,去把皇上先前赐的桃七酿拿来。”
她直直望着皇上,眸中晶莹。皇上负手朝她走去,在榻前止步,“不哭了?”
我惊觉诧异,皇上的语气竟然如此柔和。
沈云珞眉头微蹙,欲言又止,幽幽朝我看过来,“于归,怎么还不去?你不知道酒在哪里么?”
我随机应变道:“当时是娘娘收起来的,奴婢不知娘娘放哪儿了。”
“我领你去拿,顺便再拿点茶来。”说着,她便下了榻,俯首对皇上说,“皇上请稍候片刻,臣妾去去就来。”
她的声音纤细,削瘦的身子即使被厚实的衣物裹着也还是弱不禁风的模样。皇上伸手扶了扶她的手臂,轻言道:“快去,快回。”
我随沈云珞出了内殿,才长长吁了口气,为何皇上如此反常?不过他再温和,我也是怕他的。趁拿酒的时候,沈云珞悄声在我耳边道:“有没有办法灌醉他?”
我愕然瞪大双眼,她想这样蒙混过去?可皇上说了今夜记档,是不容更改的,今夜逃过了,下一次又要如何化险为夷?我望着她,无奈摇头。
沈云珞面露惧色,声音有些发颤:“若被他察觉了,便是欺君之罪。于归,你要帮帮我。”
我不明白这话何意,“娘娘需要我做什么?”
她托起我的右手,目光凄楚:“我只能尽力灌酒,至于他醉至几分,我没有把握。之后你将殿里的灯都熄了,留一盏便好。如今先要借你的血了。”她将裙袍掀起,扯出白绸衬裙,然后照着我中指一口咬下去!我毫无准备,疼得想要尖叫,张大了嘴生生忍住了没叫出声。鲜红的血珠子冒出来,指头被她揪住,将血一点点蹭在衬裙上,触目惊心。我撇过头,眼泪淌了下来,第一次知道受皮外伤竟然这么痛!
“疼么?”她摸着我的脸,轻声道,“于归,伤口千万别被任何人发现。”
我哆哆嗦嗦握住自己的手,龇牙咧嘴点点头:“娘娘快回罢,我洗洗手去。”
待她走远了,我便用法术令伤口愈合,早知她要血,我给她就是,也犯不着这样咬我。抹了抹眼角的泪,恨自己越来越没出息了,这点小伤竟然会哭。深深吸口气,将皇上分别赐给我和沈云珞的两壶桃七酿都呈了上去。
沈云珞平静而淡定,温婉地吃菜、饮酒、答话。
皇上微露笑颜,渐渐愉悦,一杯接一杯的桃七酿下肚。我驻足在不远处,给他们添酒,听他们的零星话语。沈云珞轻轻讲着苏州的风光,一些习俗趣事,她这样健谈的一面,确是我从未见过的。既然沈云珞想叫他醉,我便暗暗施法,令他愈渐醉醺。
“原来如此,难怪你绣工精湛!竟是祖业承袭。”
“沈家的绣庄在江南一带颇有名气,臣妾自小随祖母学习苏绣,出的绣品也算镇庄之宝。”
皇上半醉半醒,笑容备显俊朗,“卿……既然为太后绣一幅观音,可想过要为朕绣什么?”
沈云珞趁机又敬了他一杯酒,“皇上想要什么,尽可吩咐臣妾。”
“可朕想要的……未必是你想给的。”
“皇上说笑了,臣妾的一切都是属于皇上的。”
“是么?你终于明白了?”他笑得有几分得意,醉眼微眯,“云珞、云珞,朕……”忽然他的容颜恢复冷静和严肃,下榻走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揽住她,低声道:“上次,是朕不对,朕要向你道歉……”
沈云珞脸色惊变,忙起身下跪,“臣妾万不敢当!”
我也一同跪下,好奇瞟了两眼,皇上真醉了么?与平日里判若两人。他猛地将沈云珞一把打横抱起,稳稳朝屏风后的大床走去。
第八章 71、锁寒窗…8
我将灯盏依次吹灭,只留了离床最近的一盏,殿内的一切都昏黄不清。
屏风后传来沈云珞的低呼,珠翠摔落在地,与大理石相击,清脆回响。我屏息退下,侯在垂花拱门边,越走越远,内里的动静反而越来越清晰。忽然懊恼自己为何要有这般灵敏的听觉,那些模糊不清的缠绵缱绻、粗喘娇咛,扰得我心乱如麻。沈云珞的哭喊渐渐溢出,似是痛苦、似是央求。皇上的嗓音低沉如故,一声声唤着:“云珞、云珞……”愈唤愈急促。
我吓得连连往后退,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喉咙抽紧,嘴唇发干,浑身上下被一股热气笼罩,几乎要发狂。转身冲出了殿所,闯入冰天雪地。仰面望着深沉的夜色,寒星闪烁,它们静静地俯瞰人间,它们是否也能察觉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如刀割一般,我想要清醒、想要平静,于是闭目伫立在这样的冬夜里,口中飞快地念经。念经,该平静了吧?可脑里反而更加迷乱,最初的那一曲山桃红、春夜里他们的私会、池塘落水戏弄罗净、花丛中华容添在我耳畔留下的湿吻、蔺水蓝抚摸秦朗坤的薄唇……纷杂的画面在脑中依稀闪过,一些莫名其妙的细微感觉弥漫全身,手心、额上、背脊渐渐涔出热汗。臆想已经变得疯狂,亲吻、拥抱、等等,我再也受不住了,气沉丹田,将全身法力逼向掌心,朝侧旁出了两掌,一棵树轰然倒地,一口血呛上嗓子。
我惊醒了,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愣是不明白方才是怎么回事。
外面的侍从听见动静,纷纷跑来查看。我一个翻跃上了屋顶,吐了口血,趴在檐边一动不敢动。他们议论了许久,理不清头绪。我悄然从另一边跳下来,溜回自己的屋子。
给炉子添了木炭,和衣半倚在榻上,虚弱极了。忽然迷茫到很无助。不知道是否做错了什么?不知道人生的路为何有这样的烦恼。我渴望的是飞仙,是超然出世;我也渴望秦朗坤,想要他来成全我……可方才我都想了些什么?埋首抱膝,有种欲哭无泪的压抑。
屋门忽然被推开,又迅速关上。我警觉抬头,就着炉火微弱的光,看见曲线优雅的颈项轮廓。恍然觉得身上有些冷,嘴角还有湿凉的血迹。自黑暗中与他相望,眼泪夺眶而出。
“小桃花,你受伤了?”罗净缓缓朝我走来,目露关切之色。
我用力擦拭嘴角,泪眼朦胧:“我好像着魔了,大师……好可怕,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在榻边坐下,朝我伸手:“把手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