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世浮萍随逝水-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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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郡王单手抚着香几上的一柄墨玉金丝嵌宝壶,稍顿了一会儿,复又续道:“再过些日子便是圣上五十寿辰,届时你该以武郡王世子的身份,给备份礼了,这几天你就着手准备这件事吧!”
周昱昭点点头。武郡王对自己这个儿子深感欣慰,低头呷了一口茶,语重心长地道:“昭儿,如若有甚么特别想做的事,便放开手脚去做吧!男儿大丈夫,总也不能一辈子苟且偷生,总要做几件十分值得的事,将来便是无意间死了,也好少些怨悔……昭儿,过些阵子,父王欲送你去边关,你觉得如何?”
王钰听到这儿,原已湿润的眼眶彻底泛滥,看着儿子朝气蓬勃的面孔,心里是说不尽的伤怀和心痛,再看夫君,壮志未酬,赍志而老。真是苍天弄人,若是可以选择,宁愿一家三口身在平常百姓家,便是成日为了糊口而奔波辛劳也无所谓!
余光中依稀感觉到王爷投过来的视线,王钰连忙收了泪,轻呼一口气,换上一副笑容。
周昱昭刻意略过母妃的泪眼,直视父王,起身长揖回道:“孩儿,愿听父王安排!一来,孩儿空有一身武艺,却无甚施展之地;二来,在山上所学,光用作纸上谈兵也实在浪费;三来,孩儿恰好也有类似打算……”
王钰从自己所处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儿子光润的额头以及俊美的口鼻唇线,却无法看到他眼中的神色。她紧紧地攥着绢帕,忍住抽噎,温和地问向儿子:“昭儿,你年纪说小也不小了,母妃想着给你说门亲事的,你怎么想?”
周昱昭闻言,抬眸先是看向父王的面色,见其脸上并无愠色,想来母亲之前定也同父王商讨过才作此问的,遂而他默不作声地垂下眼,珠眸转动间似是定下了决心,于是他重新迎视双亲的视线,坚定而又自信地说道:“父王、母妃,孩儿不想重蹈你们的覆辙,孩儿将来定要儿孙满堂!”
王钰听后,再也控制不住,泪水断了线般地蹿出眼窝,而武郡王则是定定地凝视着长身玉立面前的儿子,半晌过后才站起身,侧首示意王钰,然后长袖一甩,出了屋。
王钰依依不舍地再步至周昱昭的身边,帮着理了理鹤氅,又将他落在额间的一缕长发捋至耳后,因头发太过顺滑,结果那缕发不听话地又落到脸颊上,于是她重新将之捋到耳后,然后又理了一理周昱昭肩上的鹤氅。
周昱昭静静地看着母妃,任她亲近着,终于,王钰收回手,含着泪,一扭头,追武郡王而去。
周昱昭立在原地,看着门帘摇摇曳曳,直怔了片刻,方才启口哑声命道:“来人!”
原先静悄悄地门外随之鱼贯而入两婢两奴,四人手脚麻利地将铺整床榻的铺整床榻,替周昱昭宽衣的宽衣,井然有序,有条不紊,事毕后,熄了灯,再又鱼贯而出,从头至尾,主仆不做一句交流。
这一夜,似乎尤其特别,因为好些人在这个晚上夜不能寐,或因他人或因他事。
最近几日,京都寻常百姓谈论最多的莫过于太宗皇帝的寿辰大典,京都官场中人攀扯最频的莫过于太宗皇帝的寿宴。百姓们因何兴奋盎然,却是因为京都城内城外、大街小巷尽皆张灯结彩,各色人群携东裹西地从四面八方风尘仆仆涌进都城,于是茶楼、饭馆、青楼的生意跟着一劲儿红火;官场中人又因何谈兴甚隆,却是因为一张可以凭借着进宫赴宴的名帖。
这一日,武郡王嫡子周昱昭接册书,正式受封武郡王世子,今上赐赏钱、帛、茶、绢、丝等无数。
这一日,温国公府又是门庭若市,说亲的说亲,搭媒的搭媒,纷至沓来,忙得方氏妯娌几个团团转,好容易将最后一拨儿人给送走了,眼看已至午饭时分。
方氏由下人扶着,直想喝盅茶解解渴,还没来得及歇下,又听下人来报,方氏很不耐烦地挥挥手,命叫外头候着,那下人迟疑着不曾动作,方氏皱眉斥道:“聋了还是腿折了?”
那下人听后,忙磕头释道:“主子,来人是楚王身边伺候的!”
方氏一听,立等起身,领了弟媳陆氏、程氏以及众仆,浩浩荡荡地出了厅。方氏一路走,一路思索,究竟什么事物楚王不亲自交由大爷,却要由自己来接!
这一想,转而想到自己女儿天天身上,莫不是那日晚宴,天天被楚王中意了?再又想到楚王已立过正妃,要天天做侧,岂不有些委屈天天咯!可又想到楚王的特殊身份,心道:如若天天嫁过去,说不定再过个年把两年,那侧妃的头衔就要换成正宗的贵妃了。
方氏头脑里飞快地衡量算计着,为难得甚至有些烦躁不安起来,似乎这个抉择就在眼下,还要她非择不可一样。陆氏和程氏见方氏急地额头冒汗,却搞不清缘由,只得一步不离地紧跟着。
到得花厅,果见一矫健男子手捧红木方盒,静立厅中,见方氏等人前来,忙长揖作礼,方氏认得此人正是上次宴会时,楚王随侍的二人中的一人,于是赶忙侧身避开,福身回以一礼,同时脆声请道:“官人不必多礼!不如先坐下,喝口茶水!”
矫健男子婉拒:“夫人客气了,小的奉楚王命,来给李家小姐递帖子过来的!”
方氏闻言,眉眼顿开,笑意盈盈地客套:“真是受宠若惊,小女从来愚钝,却得蒙楚王厚爱,算她几世修来的福!”就在这一刻,方氏似不再犹豫,暗下里忖道:既然楚王如此用心,如天天当真嫁过去,即便做的是侧妃,那也只是一时半会的,一旦将来楚王继了位,那么尊贵的身份地位、无穷的富贵荣华岂有缺了天天的。
那男子端着木盒,眼见方氏误解自己的意思,又灵魂出窍一般地心不在焉,只得微提了嗓子纠正道:“小的奉楚王之命,是给李家九妹送帖来的,后日乃圣上寿辰,将大摆宫宴。还请夫人将帖子转交九小姐,另还有这个盒子一并转交于她!”
方氏兀自神游,直到眼前的男子提到“九小姐”三个字,方才清醒过来,再仔细一听话意,知道自己果真误会了,白白地空欢喜空烦恼一场,可是当着客人的面,怎好失了仪面,忙话锋一转:“原是给九妹啊,一样一样,都是一家人,我这就替九妹先给楚王谢恩哩!”说着蹲身一福,宛如一贤明大义的兄嫂。
男子听了这话便不再多言,依着楚王的吩咐,将描金红帖和红木礼盒递过去,接着便行礼,口中道声“告辞”。方氏亲手将帖和盒子接过,然后又转递予下人捧着,回头掬个笑容,对着客人说道:“那还请这位官人慢走!”
待客人一走,方氏脸立马冷了下来,一声不吭,快步走出花厅,往自己园子方向奔去。
快至北院时,想起身边还围着一大帮人,于是停下脚步,掉过头去,吩咐陆氏、程氏各自回去休息,其他的丫头婆子也各忙各的,只带了惯常伺候的几人,踏进院子。一进到北院,方氏便径直入了自己的卧房,命素瓶速速将红木盒子打开,素瓶依言行事。
方氏凑近了,探头一看,木盒中整整齐齐叠着一套纯色裳服,颜色亮的晃眼,嫩黄的小诃子,嫩黄的蔽膝,嫩黄的下裳,嫩黄的广袖,嫩黄的腰封,嫩黄的腰带,布料柔软舒适,做工精致细巧,看得几个仆人惊艳万分。
盒子最底下,就是在衣裳的下面还附有一张便签,却是用纸封了口的,方氏不敢擅自拆看,重新将盒子合上,双眼盯着请帖,冷声问道:“楚王是如何晓得那个丫头的?”
春梅闻言,轻声提醒:“夫人,您忘了么,小姐前日不是和您提过,那日府宴,大爷曾命人传九小姐前去宴上的!”
方氏依稀记得女儿似有提过,可自己最近实在太忙,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也不曾向底下人作任何探问。如此说来,楚王其实看上的却是那丫头咯……
第四十四回 霞卷云舒而今歇
今日这顿晌饭,方氏是从头至尾食之无味,饭后也只是稍微歪了半个时辰,便再躺之不住,又想到那丫头原是那个狐狸精所出,更如同吃了只苍蝇般浑身不自在。索性掀被起榻,更衣梳妆,又命素瓶把楚王送来的帖子和礼盒拿过来再审审。方氏揭开盒子,把衣服左翻右翻,帖子左看右看,便签左瞧右瞧。如若就这么着叫人将东西递到芭蕉园去,她实在不甘,如若悄悄私自隐匿下来,她又不敢。
方氏确是坐也不安,立也不安,后天就是圣上大摆寿宴的日子,她原本是没觉着有什么可急的,因寿礼什么的,老爷他早已自有安排,至于她们妇人家只需管好内宅便好。可如今楚王突然这么一搅和,由不得方氏着紧起来,天天还不曾接着后日宫宴名帖呢!可是……可是她的嫡女,享誉京都的天天怎么可以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出丫头给比下去呢!她一个足不出户的、无知无礼的丫头,她凭什么!就凭同楚王的一面之缘,便想麻雀变凤凰么?真是一个比一个不省心,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阿!
方氏兀自愤愤不平,终于,她决定要亲自给她娘俩送过去,倒要看看究竟何等风流模样,惹得一向文质彬彬的楚王都神魂为之颠倒了!
方氏对着镜子收拾一下衣饰和妆容,便挺直了脊背,领着春梅、素瓶等人朝东院方向走去。
来到影纹院门口,方氏盯着门匾几声冷笑,原打算讥讽几句的,又想到一直吃斋念佛的周夫人是住这院子的,遂憋住气,继续往院子深处走。这院子里最出彩的便是眼前这片竹林了,相比十多年前,如今已然茂密修长了太多。
方氏这回想到芭蕉园里的穆蕊娘,不像以往每每总会有些嫉恨。这一别十来年,连竹子都见老了,更何况妇人呢!寻常妇道人家终究也只能华丽那么一阵子!
方氏一头走一头冷笑,当芭蕉园出现在眼前时,她斜眼示意春梅叩门。
听到叩门声,园内诸人面面相觑。疏影伸出手指,数一数二数三数四数五,然后便歪着脑袋盯着园门。
翠灵起身却忘记移动脚步,吴妈看翠灵的样子,不由笑了笑,放下手中正在搓洗的衣服,将湿手往围裙上胡乱一抹,就起身前去开门,只是缓步中却还是忍不住一劲儿地抻着脖子,试图透过门缝先看清门外之人,待凑近了,才看清是一秀装丽人并众媳妇丫环,正纷立门外。
吴妈见此,面容骤冷,忙回头看了一眼蕊娘。蕊娘觉察出吴妈的紧张,于是原本温和柔致的表情也在瞬间变得紧绷,她放下手中的绣筐,定定地看向园门处。
而挨在一旁看书的李眠儿同样也注意到了吴妈的失寸以及娘亲忽然间僵直的腰背。遂而也将视线移向园门。
于是当吴妈吱呀打开门扉时,园外众人就见三个美人齐刷刷的目光瞅过来,与此同时,园外众人也齐刷刷地瞅过去,见状方氏冷哼一声,仆人们闻声一个个连忙收回目光,小心翼翼地站在一边。
不同于其他人,方氏最先入眼的却是妇人装束的穆蕊娘,原以为该是人老珠黄的模样,所见却是这么一副芙蓉花面,叫她又如何不觉刺眼。然而在一移眼看见穆蕊娘身边的那个小美人时,方氏心念一转,立等地满脸堆起笑来:“穆姨娘,您这忙什么呢!哟,绣花呢!”
方氏窈窈宨宨地踱至蕊娘的身边,拿起绣筐中的绣品,状似熟稔地接着又道:“真是瞧不出来,原来穆姨娘真好手艺!”
方氏没来由的客套令蕊娘有些措手不及,还以为又寻着了什么是非,跑过来一通奚落的,要知道现今眠儿大了,她变得在意这些了,她不想眠儿受自己连牵,而没尊没言的受人戳点。这会尽管晓得方氏没怀好意,也没安什么好心,可也总好过撕破脸摔脸色的好。因而蕊娘暗暗送了一口气,站起身小心地应付。
方氏心不在焉地假意奉承几句,再又转向李眠儿,赫然看见她手中捧着的一本《礼记》,不用再多加分辨,就那书皮面那装封,只一眼便可知那书是府里藏书阁的。方氏故意视而不见,只在心里狠狠地冷笑几声:哼,相公想得还真是周到啊!明面上不让她进族学,又不让她这个不让她那个的,暗下里却又供这个供那个,还真不是一般地袒护阿!究竟是看在兄妹份上,还是看在这个狐狸精的份上呢?
虽心里打翻了油盐酱醋瓶,然面上依旧笑容不减,扶着李眠儿的双肩,上下瞧瞧,特意提了嗓门说道:“啧啧啧,几年不见,九妹竟出落地如此标致来,难怪我们楚王对你一见倾心!”
这一句话出口,令得园内诸人皆为之一震。方氏突如其来的造访,又突如其来的殷勤,却是原来如此,一切是如此了然。
李眠儿深感手足无措,楚王?不就是前日晚宴一直坐堂上的那位?可是自己虽给他行过礼,然从头至尾自己都不曾想过应该抬眼亲睹一下他的面容啊!方氏这话说得究竟为何意?楚王究竟要如何?
李眠儿瞄了一眼方氏的身后,见一妇人手中捧着个红木礼盒,想那定是楚王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