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账-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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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谏之领她出了门,让她赶紧去吃早饭,并叮嘱了管事备马车送她去官厅。自己则带着明安去了书房。
但白敏中跑去伙房拿了块饼充饥,却压根没急着去官厅。她跟管事说时辰还早,走着去还能锻炼身体,便低头匆匆走了。白敏中走到巷子拐角处便停住了步子,低头啃起饼来。
明安通常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估摸过会儿就要出来了。白敏中想问他一些事,遂在这儿等着。
她吃完手里的饼,又等了好久。太阳渐渐升起来,她听到那边巷子里传来脚步声,便扭头一看。明安似乎也看到她,不急不忙地寡着一张脸就要从巷口走过去。
“明安师傅等一等。”她忙喊住他。
明安停住步子转过身来,看了她一眼,语声寡淡:“你想与我做交换?”
他这个偶尔能洞穿旁人想法的心思,有时候倒省却了一些言语上的啰嗦。白敏中点了点头。
但明安却对这个交换没有太大兴趣,他轻抬眉:“若你想知道什么,以这样的交换形式得来的消息其实最不可靠,总有人会告诉你。我说的事情未必都是真相,所以你用不着指望我。至于那本册子——”明安眼下倒对那本册子冷静了许多:“好好收着,别再弄丢。我的确求死,但不是现在。”
他说完便转过身,换了个方向离开了。
白敏中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掐算了一下时辰,匆匆忙忙地赶去了官厅。
账房也有不识趣的家伙打探前一日长平郡主生辰宴的事情,但听说没出什么岔子也没什么闹剧,不由都略略失望了一番。
中午吃饭时,几个要好的同僚坐一块儿,也不知怎么的,就有人议论起书画来。聊着聊着,其中一人道:“不知程苇杭程先生是否还在世呢……已经好些年没有消息了罢。”
“应当……不在世了罢。这些年这么乱,程先生也不过一介女流,且说早在战乱前便已病重,此后深居不再见世。说起来……”
“怎么?”
“那位叫卢菡的,不正是程先生的弟子吗?”
“卢菡?忽提这位做什么?”
那同僚神秘兮兮地凑至其耳边,似乎是在说什么了不得的秘闻。
白敏中在一旁听着看着,猜他这会儿说的正是齐王皇帝及卢菡的那些事情,便不再好奇,继续埋头吃饭。
程苇杭。她昨晚听张谏之提到这个名字时便觉得熟悉,她是真的在哪儿听到过吗?感觉像是很久很久之前……就听说过了。
她一阵纳闷,继续埋头吃饭。
然她这顿饭吃得并不安生。她一半还没吃完,主事忽然匆匆忙忙赶过来,说齐王府来了人,请白敏中过去。齐王府?难道是长平请她去?
她心中预感不妙,犹豫了一番,放下了手中饭碗。
齐王府特意来了马车接她过去,态度也是极好,那侍女温言道:“郡主听闻白账房热衷美食,近来王府多添了几位名厨,会做许多新鲜的菜式,特邀白账房过去一试。”
但白敏中眼下心里压根想不到吃上面去。
马车一路平稳行至齐王府,侍女放了脚凳扶她下来,引她往后宅去。
而此时的小厅内,长平身边却聚了好几位官家千金,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长平抬手示意她们安静一下,随即道:“你们这般吵着,我也听不清楚。”她顿了一顿,忽看向其中一位:“赵慧,你们家的那位丫头昨日怎么就被吓傻了?”
这位赵慧正是昨日领头打人那丫鬟的主子,父亲是个老将军,如今手无实权,在齐地养老罢了。
赵慧神秘兮兮地开口道:“昨日那野丫头,居然跟秀玲说什么,井里有人在等着她,还说什么、什么睡不着是因为床帐上压了四只鬼……那丫头说那话的眼神很是骇人呐,总之秀玲昨日整个人都有些糊涂了,今早西厢那老婆子说秀玲起不来了,一下子就病了,像是招了邪一样。”
旁边的几位千金都有些怕怕的,其中一位更是皱眉小声说:“姓白那丫头看着怪邪乎的,不然……张先生那样的人怎会被她迷惑?难道……她是妖?”
长平听在耳中,什么话也未说。恰在这时,云板声叮叮咚咚响了起来,长平随即转身吩咐侍女:“上菜罢。”
白敏中踏着偌大齐王府中清脆的云板声进了后宅小厅的前廊。门尚且关着,走廊里只有偶尔几位小侍走过,白敏中偏过头,忽看到走廊那头缓步走来一个身影。
约莫三十岁的样子,一身白衣,在这阳光扎眼的中午看着有些不真切。
她渐渐走近了,白敏中才注意到她衣服袖口上沾的一些颜料,再看她的脸,她的手,才发现的确是不真切。
她是个死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愤怒的小黄:再雪藏窝窝就去拍XX片了!!!!!!不开心
☆、六七
白敏中发现她其实是个幽魂之后;随即屏住了呼吸,希望她不要盯上自己。这时身旁的侍女已是催促道:“白账房,午宴时辰到了;郡主还在候着呢。”
白敏中轻应了一声,随同侍女走了进去。这会儿,小厅内分桌已上了酒菜,长平坐在主位上;底下几位官家千金也是都已落座;一双双目光落在了刚刚进厅的白敏中身上。
白敏中在空位上坐下;几位官家千金神色各异;唯独长平郡主此时淡笑着开口:“听闻白账房昨日在府里摔了,恰逢今日府上来了几位名厨,故而特意设宴聊表歉意。”
好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白敏中只起身弯腰向长平道了谢;待她说了请坐后,这才重新落座。
其他分桌的几位千金均面面相觑,对上白敏中的目光一个个都欲言又止的样子。白敏中此时的目光落在她们眼中,似乎是什么不可测的深渊一般,看着很是骇人。
每个人心底里都有秘密,都有不可告人的部分。若坐在对面的人很可能有洞悉人心的本事,抑或坐在对面的甚至不是人而是妖怪之流,那这顿饭,吃得可真够让人忐忑。
长平倒是一脸平静,这会儿居然还能坦荡荡地望着白敏中,虚与委蛇道:“白账房不必客气,有什么想吃的,让厨工先做也是无妨的。”
白敏中恰要回谢,这会儿却见方才那名白衣女子穿过小厅的门,走了进来。
白衣女子走到白敏中桌前时,偏过头看了她一眼,面色寡淡,眼神也是有些漠然。这似乎是一个信号,仿佛是告诉白敏中“不要以为装作看不见真的就没有看见”,然她眼下的目标却并不是白敏中,而是坐在主位上的那个人。
白敏中眼睁睁看着白衣女子走到长平面前,看了长平一会儿,这才走到其身侧,转过身来,又看了一眼白敏中。
白敏中被她这一眼看得脊背都发凉。这白衣女子虽是怨灵,但好似也没有那么恶,只是……看起来真的好冷。
然她方才这一系列动作,也令白敏中不由揣测。这位白衣女子,想来是与长平有什么瓜葛罢?她方才漠然的目光里分明有哀怨流动。
被长平害死的么?她既然能看到自己,为何不说话?
白衣女子走到白敏中面前,指了指其中两只汤盅,摇了摇头,似乎是告诉她让她不要喝。
长平又在耍什么花招不成?虽然眼前的确是难得佳肴,但对于白敏中而言,此时名菜也抵不上自家伙房里的一碗白米饭来得美味。她即便好吃,可眼下实在没什么想吃的心情。
这时,有位千金卯足了勇气开口问道:“白账房是东海人吗?可认得赵将军府上什么人?”
话问到这上头,白敏中立即想起昨日领头打人的那个赵府的丫鬟。
昨日她的确是说了些死人才知道的话,这是……惹上了麻烦吗?可看这些千金们写在脸上的反应,她为何觉得她们很怕她似的,把她当妖魔鬼怪了?
白敏中遂撒了个谎回道:“我不是东海人,至于赵将军府上,原先的确是有认识的人。”
“哦?是谁呢?”
白敏中继续睁眼说瞎话:“已不在世了,不大方便透露。”
这话一讲,对面的丫头一时找不出话来回,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气氛一下子又冷了回去。
白敏中不知面前那两只汤盅里有什么把戏,便只象征性地吃了一些菜。长平见她筷子动得极少,便问:“不合白账房胃口?”
白敏中赔笑道:“实在是因为先前在官厅已吃了许多,这会儿……吃不下了。”
“是么?”长平说这话的时候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想从中判断出她是不是在说瞎话。但白敏中这神态语调均不似是说谎的样子,看着也没多大本事,怎么就将一群泼悍丫头吓成那样?真是妖鬼不成?
但无妨,试试就知道了,只是不知她方才有没有动过那两只汤盅。长平轻蹙眉,慢条斯理地吃饭,又继续盯着白敏中那边的动向,见她似乎动了动调羹,便轻挑了一下眉。
一顿餐毕,白敏中佯作不舒服地揉了揉太阳穴,站在她对面的白衣女子侧过身,向白敏中招了招手,似乎示意她跟出来。
白敏中遂一脸疲惫地起身对长平道谢致歉,说是身体实在不舒服,便想提前告辞。
长平随即应允,喊了身边侍女道:“送白账房回官厅罢。”
侍女随即送白敏中出门,可白敏中又不是傻子,这侍女带的路分明是绕的,难道又在谋划什么东西?
小厅内的几位却还没散,先前说白敏中有可能是妖的那位千金对长平道:“若这丫头机灵,没被泼到怎么办?”
旁边几位一脸好奇,有人问:“郡主可是安排了什么?”
那千金遂回:“我先前就怀疑这丫头有问题,遂向郡主献计,在她的汤盅里下了些药,她这会儿应当觉着两眼发昏罢?带她在后宅绕一圈泼她一头狗血,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妖!可毕竟准备得仓促,也不知那丫头到底喝没喝那汤,若她机灵得连两盅汤都避开,猜到我们要试她,可就白准备了。”
长平却缓缓道:“未必,她若是一早便能识破,方才那些都只是做戏的话,那便证明她当真有妖鬼相助,抑或当真是个神通的异类。”
“那……要如何?”
长平心中冒出了“除掉”二字,但面上却只是淡笑,轻抿了抿唇,什么也没说。
而白敏中跟着那侍女绕了一大圈,那侍女见白敏中频频扶额,便领她往早已埋伏好的地方去。
白敏中预感不大好,装模作样地说头昏说不知道现在在哪里,身边跟着的白衣女子却忽然在这当口提醒她:“走到前面的拐口时故意摔一跤。”
白敏中朝白衣女子一看,觉着她不像是在捉弄自己,反倒是在帮自己的忙,便信了她。
她晃晃悠悠跟着那侍女快走到一个走廊拐口时,侍女快步拐了过去,就在这当口她佯作脚下不稳跌坐在地,眼睁睁便看见一桶血从拐口处泼了出来。
因为摔的位置略巧,那桶血只溅了些许在她裤腿上。若不故意摔这一跤,恐怕就要被泼一脸了。
白敏中此时大概猜透了长平的意图。果然怀疑她是妖吗?居然想出下药后给人泼狗血的办法,真是恶劣到幼稚。
白敏中佯作一副吓坏了的姿态,那侍女冲出来见白敏中这反应,忙说:“白账房不好意思,方才伙房那个疯子又乱倒伙房的东西了,您没事儿罢?”
白敏中忙抚了抚心口:“吓死了……”
侍女扶她起来,见她遇狗血也未现形,且各种行为举止也压根体现不出她的神通,遂安心了些,打算回去向主子交差。
白敏中上了王府的马车,瞧了瞧裤腿及鞋子上的血迹,又直起身看了一眼坐在她旁边的白衣女子。
那白衣女子举止坦然优美又沉稳,看得出有非常良好的教养。白敏中再次留意到她袖口的颜料,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难道您是、卢……”
白衣女子却缓声接了下去:“对,我是卢菡。”
她声音和淡,清雅,听起来很悦耳,一点也不似飘荡了许多年的怨魂。
白敏中再次打量她,随即又想到先前诸葛康说的那些关于卢菡的流言。想她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几岁,如今看起来似乎要比传闻中年长一些,有三十岁的样子。
鬼如果会跟着现实的时间一起变老,心中应该有很深的挂念,会觉着自己还活着。
马车很快行至官厅。白敏中匆匆下了马车,却没立即回官厅账房,而是等王府马车离开后,迅速往另一边的巷口走,卢菡一路跟随,白衣的她看起来像尘埃不染的谪仙。
拐进巷子里有一处废宅,因为阴气很重,平日里甚至都很少有人经过。白敏中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进去,走廊的木板看起来竟干干净净的。她平日里累了就躺在这儿晒晒初春的太阳,故而索性将已经落灰了的走廊都清洁干净了。
白敏中坐下来,拍了拍旁边,示意卢菡坐这儿:“你今日帮了我,是有心愿要我帮忙吗?不妨说说看。”
卢菡很是难得地唇角抿起一抹淡笑,目光转向她:“我的事情,不是很急。且我的心愿,也包括你的心愿……”她将头偏过去:“所以,你就当作,在帮你自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