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二掌柜再也不要做怨妇-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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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蓝的车帘挑起,杜小曼下意识地侧首,正对上十七皇子惊讶的视线。
杜小曼一时也愣住。
秦羽言垂下眼睫,向那老者眼神示意。老者躬身:“这位请先车中说话。”
杜小曼能感到,那些遥远的,执着的视线又好像瞬间加了几千万伏特的电流,滋滋地扎在她身上。她迅速地闪进了车中,车厢狭小,她屈身向秦羽言打招呼:“十七殿下,你好。”
她和秦羽言倒数第二次见面,是被宁景徽抓后,返京的路上,倒数第一次,是秦羽言到客栈和秦兰璪认亲。两次都比较尴尬。所以这次重见,杜小曼还是有点尴尬。
秦羽言看似比她还要尴尬,向后坐了一些:“唐……杜……”
杜小曼道:“十七殿下还是喊我杜小曼吧。”
秦羽言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只是又挑帘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
车子似是调转了方向,缓缓前行,杜小曼道:“殿下,这是……”
秦羽言缓声问:“杜姑娘近来过得可好?”
怎么可能好。
杜小曼说:“还行吧,这里走走,那里走走。见识蛮多的。”
秦羽言一本正经地颔首:“哦。”
杜小曼看他拘谨的样子,更尴尬了,也回敬问:“十七殿下最近好么?”
秦羽言微微拢了眉,杜小曼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他哥关了他叔,正在查封他叔的宅子,他夹在中间,能好过么?
杜小曼一句“殿下是来看裕王吗?”憋在嘴边,不敢吐口。
只要一出口,秦羽言肯定就会问,“杜姑娘为何会在这里?”或者,更直接的——“杜姑娘想见皇叔?”
她只好转个话题:“今天天气不错,京城的秋天,好像蛮干燥的。”
秦羽言竟然回答了:“近来确实少雨,约有半月都是晴天了。”
杜小曼道:“我往京城来的一路,也没碰到下雨天,都是晴天。”
秦羽言道:“哦?杜姑娘是从何处往京城来的?”
杜小曼着实回答:“镇江。”
话题似乎渐渐要绕到有内涵的方向去,不曾想秦羽言却一本正经道:“镇江的香醋甚好。”
杜小曼干笑道:“是吧,我也一直久仰大名。但是,我在镇江停的时间不长,没怎么尝到正宗的好醋。”
秦羽言表情很认真地道:“日后定然还会有机会。”
杜小曼道:“呵呵,我也是这么觉得。”
车厢内一时又陷入寂静。
幸亏这时,车突然停下,秦羽言起身:“杜姑娘,我先行下去。”
杜小曼一头雾水:“呃,殿下请便。”
车帘又一挑,方才那位老者捧着一个布包,放在车凳上,无声地躬身退下。
秦羽言离开车厢,杜小曼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衣帽短靴,和那老者身上的颜色一致,式样也一样。
杜小曼匆匆换好,一掀车帘,顿时吓了一跳。
黄墙墨瓦就在眼前,法缘寺!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老者向她招手:“快,快下来!”
杜小曼只得跳下车,老者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殿下此举,可是担了不小风险。千万谨慎哪。”又扬起声调,“还磨蹭什么!快,跟紧了殿下,好生侍候!”
十七皇子……居然……
杜小曼在秋日绚烂的阳光下朝前看,只见秦羽言已行到一扇小门前,棠梨色的宽袍染着秋色,向双手合十的僧人还礼。
她只得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小门旁的两个僧人抬眼,视线定在杜小曼脸上,杜小曼淡定镇定地向前,两个僧人又垂下眼双手合十,杜小曼快步迈进了门槛。
空旷的院落内,地面满是落叶,踩上去咔咔脆响。
杜小曼与秦羽言之间隔着两三个人,低头向前。
一个披着袈裟,掐着念珠的老僧带着两个小沙弥迎将上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杜小曼总觉得老和尚很眼熟,遂再把头往下低了些,秦羽言向老和尚还礼:“数日不曾前来,秋光已至,闲云禅心,奈何终日碌碌,总是陈杂,今日又要打扰清修了。”
老和尚道:“殿下今日不像为礼佛而来,乃是探视?”
秦羽言道:“不敢诳语,是为皇叔而来。”
老僧念了句佛号,却似乎伴着一声叹息:“裕王殿下在水清园内。殿下自行过去便可。”
秦羽言微微颔首,老僧转身,领着小沙弥向着大殿而去,秦羽言举步前行,众随从们却都定着不动。
杜小曼便也和他们一道站着不动,那位老者移到她身边,暗暗一碰她,轻咳一声。杜小曼会意,低头快步跟上秦羽言。
穿过几层院子,他们走向了一座月门。旧木门扇合着,青苔斑驳的门头上凿着三个清瘦的字——水清园。
一地落叶层叠,但有不少碎的,夹在整叶之中,风下微动。
在他们之前,有人走过这里?
秦羽言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疑色。
裕王在法缘寺中,寻常人等不得探视,寺中住持以下,非特定的几个僧人,亦无人能随便靠近。
是何人?
秦羽言走到门前,举手叩之,手指触到门扇,门便轻轻开了。
杜小曼在秦羽言身后望去,两人都怔在门前。
门内无影壁遮挡,园中景色,一览无余。
秦兰璪坐在山石旁的一把旧藤椅中,素色长衫,一只黄花猫卧在膝上。他身前跪着一个人,鹤纹官袍,纱帽玉带,竟是宁景徽。
听到动静,秦兰璪向这边望来,将手里的一物放在身边小桌上。
宁景徽站起了身。
一时间四人相望,竟无人说话。
片刻后,宁景徽方才缓声道:“十七殿下不该来此。”
秦羽言道:“宁相为何而来?”
宁景徽缓步走来:“殿下请随臣回宫。”
秦羽言又一遍问:“宁相为何而来?”
秦兰璪忽道:“十七。”
黄花猫咕噜一声,跃到地上,秦兰璪站起身:“十七,此时此处,你的确不应该在。让宁景徽送你回宫罢。”
秦羽言神色微变:“皇叔。”
宁景徽却挡在他面前:“殿下。”抬袖一揽,将秦羽言带出了门外。
门扇合拢。
门里的杜小曼转头看着门,这是,被选择性无视,还是被默许可以留下?
她再转身,正好迎上秦兰璪的视线。
逆光中的秦兰璪笑了笑,声音又像在叹气,带着一点无奈:“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什么,杜小曼突然觉得,秋日阳光里的小璪璪看起来……与以前不太一样。
也许是天然光线打得恰到好处的缘故?
瞧着,有些……迷离。
那笑容好似薄雾,竟有些不真实,仿佛瞬间便会散去。
杜小曼的心像被拧了一把。
她走过去,用轻松的口气说:“啊,对,我有点事回京城。正好听说你……进来了。正好碰见十七皇子殿下,于是顺便就……”
秋光凝在秦兰璪的唇边:“哦。”他脚下的那只黄花猫一跃身,跃上了他身侧的小桌。
桌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搁着一把酒壶,一只酒杯。
杜小曼的心猛地被狠狠掐住。
刚才,门开时,秦兰璪放下的,是,那个酒杯。
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光有些发白。
白光里的影帝仍淡淡笑着:“真想不到,我还能再见着你。”
杜小曼的喉咙有点堵。她张嘴,嗓子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秦兰璪握住了她的手臂:“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坐吧。”
杜小曼呆呆地看着他,秦兰璪道:“你莫这样,其实这本是寻常事。”
杜小曼全身都在发抖,这人怎么还能笑呢,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她颤着手反手扶住了秦兰璪的胳膊:“你……我扶着你……”
椅子只有一把,杜小曼扶着秦兰璪慢慢地在回廊台阶上坐下,那只猫又蹭到了秦兰璪脚下。
杜小曼在电视剧里看过,人快要不行的时候,猫能感觉到体温的变化,就会靠近那人身边。
她不由得抓紧了秦兰璪的衣袖,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一声低叹逸出:“你莫哭啊,我以为你不会哭。”
杜小曼其实想忍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往外漫溢,秦兰璪抬手擦她脸上的泪:“我以为,我要是死了,你就会把我忘了。清明寒衣,也不会给我送些纸钱。”
杜小曼哑声道:“我给你烧,你,你放心,我烧好的给你,烧元宝……”
话说一半,她的鼻尖撞上了秦兰璪的肩膀。他的怀抱仍很温暖,杜小曼迟疑了一下,抬起手环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拼命吸了吸气,含糊道:“你的那些美女,都很担心你。你……”
再一阵哽咽堵住喉咙,她一时说不下去。
秦兰璪沉声道:“你见着她们了?”
他的身体似乎开始发硬了,杜小曼揪紧了他的衣服,用力点头:“那位南缃美女……还有好多美女,都在外头,有很多人想,想你……”
秦兰璪又轻喟一声:“我那时,让你跟谢况弈走,我以为,从此之后,你就与他在一起了。”
杜小曼强压住抽噎:“谢少主和箬儿很好。他们要成亲了。”
秦兰璪摇头:“掌柜的,你知道么,你这个不容瑕疵的脾气,其实很容易吃亏。你现在还太年轻,待长几岁,就会明白,人生在世,十分的所想,能得一两分,已是至幸。譬如你与谢况弈,年龄相仿,性情相合,孤于箬儿与他并不相配,就算谢家长辈一时看你不顺,天长日久,相较之下,仍会偏向你。且孤于箬儿的脾气,与你能相处融洽。你却偏偏硬不就这桩姻缘。”
都这样的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着这种事……
杜小曼从他手臂中轻挣出来,含混道:“人生不是做买卖,不是看着合算就可以。有些事,真的不能勉强。”
秦兰璪垂目望着她:“难道你不喜欢谢况弈?”
杜小曼迟疑:“我……”
“你另有心仪的人?”
杜小曼转开话题:“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捎给你的美人们?”
秦兰璪转开视线:“我一直,不想让你见着她们。”
“你家的妹子都挺好的呀,为了你冒着风险赶过来。都是真的爱你。”
秦兰璪抬眼看向夕阳:“我此生做过的亏心事,这便是其一。世间男人,年少之时,热血在怀,大都想过做三种人——侠客、大将、浪子。”
这话真有点渣,还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拉下水做借口。
杜小曼道:“你选了三哈。”
秦兰璪轻笑:“其实我那时最想选一,可惜身不由已,我亦不是习武之材。”
杜小曼点头:“嗯,三是比较容易达成。”有钱有权就行。
秦兰璪又看向天边:“三也不算成了,浪子实则是风流不羁四字,不羁较之风流,更重要些。”
杜小曼又点点头:“那倒是,只有风流,说难听点就叫色狼,或者淫棍。”
秦兰璪再一声轻叹:“但无拘无束,恣意来往,乃是世间最难得之事,世事多是身不由己。”
杜小曼犹豫道:“有句话……不太合适……但我想问……”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
“你大概……还要多久……毒发?”
都聊了这么长时间了。
秦兰璪垂眸,轻轻攥住她的手。爪很暖。
“我若活着,你是否开心?”
“你没中毒是吧!”
秦兰璪的双眼水汪汪的,很无辜。
“毒?”
我、就、不、该、来、看、这、货!
杜小曼两眼发黑,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却不能往外喷。
秦兰璪一脸恍然地笑了:“原来,你以为宁景徽是来给我送毒酒的。”
装个鬼!都将错就错半天了!
但她不能咆哮。是她错误脑补,才被影帝顺杆爬。所谓丢人不能怪社会。啊啊啊……她想把自己砍了!
杜小曼恨不得立刻变成一只穿山甲,一脑袋扎进地里刨土而去。
秦兰璪笑得像刚舔完猪油一样满足:“原来掌柜的是以为我要死了才哭。”
杜小曼冷笑:“才怪!”
秦兰璪满脸开心。
杜小曼索性脸皮一老,硬声道:“大家毕竟相识一场,我这么重情义,真性情的人……宁景徽跟你当时的架势真的很像么!嗳,没事就行,那我先闪了,拜拜再见!”
秦兰璪的爪拉住了她的袖子,另一只手端着那个见鬼的酒壶。
“这里面是我自己酿的米酒。寺里不能有荤腥,亦不能饮酒,我实在馋得慌,自家偷酿了一坛。还是当日黄师傅告诉我的法子。我自蒸了些米饭,让人捎带了些酒引。”说着松开杜小曼的袖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
“你要是瞧见这个,恐怕更得误会。”
灰黄的三角纸包,很有几分耗子药的架势。
秦兰璪晃晃酒壶:“尝一些?我酿了几回,这次最好,酒味不重,但甚甜。连酒曲一起煮汤圆定然绝妙。”
“呵呵,你真有才。谢谢不用了。拜拜!”
秦兰璪又拉住她袖口。
杜小曼向外顿了顿袖子:“我真得走了,看你这么健康活泼真欣慰,下次再聊哈。”
“你不会再来了。”
废话。
秦兰璪垂下眼,松开了杜小曼的袖口,杜小曼眼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