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往生录-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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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尽摧伤,崩山竭石断桥梁。倾河倒海翻天地,收擒百鬼敕豪强。捉来寸斩灭灾殃,吾使神剑谁敢当。
那无当圣母虽是截教通天教主坐下四大首座弟子之一,法力通玄,终是女流之辈,怎当得这天蓬大元帅军威赫赫,料知走不脱,面容惨白,强作镇定,便将背后诛仙剑取下,悄声谓金璧风道:“无当在此拖住这些神将。请教主先走。”
孰料金璧风置若罔闻,一双妙目只是盯着那天蓬大元帅看个不住,忽地扑哧笑出声来。笑犹未了,天蓬元帅一个硕大无朋的身子忽地不见,周围百万将士,连同黑色巨舟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见一只小小木船,上头坐了面团团一个胖子,一身玄色道袍袒胸露怀,露出大肚皮来,笑呵呵撑着小船向河岸而来。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樱桃桑椹与菖蒲 更有雄黄酒一壶
却说天蓬元帅撑起小舟,一竿千里,须臾早至天河岸边,但见他长发披散脑后,额配金环,浓眉环眼,虬髯戟张,本来生得甚是威武,只是偏偏却又肥肥胖胖,大腹便便,哪里象个天庭大元帅的模样,更兼一身道装,倒似哪座洞府来的散人一般。
金璧风也不待他下船,弃了无当圣母,笑嘻嘻跳上船去。无当又急又惊,正yu望上前,金璧风朝她挥挥手,叫她原地等候,那天蓬朝无当哈哈一笑,撑着小船又至河心,放下竹竿,凭空里无中生有,取出两壶酒,两只盏子,几颗樱桃,一把桑椹,席地而坐。金璧风看了两眼放光,跟着坐下,一双眼睛只盯着那一壶酒,搓着手儿连道:“大叔,快快给我喝一口!”
天蓬笑道:“你这丫头,多年不见,一见了我就要酒喝。拿去!”便将那壶酒递与她。金璧风一把接过,只闻得一股雄黄之气冲起,浓烈逼人。她也不用盏子,就口仰脖便喝,哪里还有半点女儿之态,倒将天蓬看得呆了
璧风一气喝个精光,方才丢下酒壶,长出一口气,满面飞红,正是人面桃花,眼波流转,映着那河汉群星,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天蓬笑道:“丫头,你真个是蛇儿修来?这等浓烈的雄黄酒你也喝得!便是蛟龙也当不住。”
璧风使衣袖擦了唇边残酒,道:“蛟龙有何稀罕?便是那四海龙王,亦不在我眼里。”
天蓬闻言哈哈大笑道:“是,是!如今你得掌大教,此话自是说得,说得!”
他声音粗豪,声若巨雷,然而岸边无当圣母却仿佛不曾听到一般,只是坐立不安,翘首等候。
璧风微带醉意,听了这话却也不禁讶然道:“大叔,你怎地知道此事?”
天蓬便提起另一壶酒来,自家斟了一盏,色泽黄里透绿,芬芳扑鼻,却是菖蒲酒,一饮而尽。笑道:“我岂不晓得通天兄心思?他既肯放你出来,自是叫你接了教主之位。你休瞒我,此去有何打算?”
璧风给他一问,不由茫然。她虽然法力甚高,毕竟初出茅庐,心中全无计较,沉吟半晌,却听得天蓬笑道:“你也莫要心忧。三界之中,除了你师父门下四大弟子,便只有我知道你名字。那金灵虽然受困封神榜上,她与你向来最好,料也不会卖你。多宝至今被困在太上道祖处,一时也不会有人问起。况且截教自万仙阵后,道统衰败,人才凋零,纵然有人晓得你了,也不为大害。”
璧风却是机灵,听他如此说,便扯了天蓬衣袖道:“你想来必是有计较的,还不快些说与我听?”
天蓬笑道:“你如今也是一教之主,如何还似小孩子一般?休要扯我,且听我说。依我说来,你既然势单力薄,便莫要急着生法救你那些教众。我想如今女娲大失人望,一时难以重聚妖心。四海妖族犹如一盘散沙。那些有名的妖王一个个皆是眼高于顶,妄自尊大之辈,岂肯轻易归附他人?这一节却是想也不消想的。”
这边璧风听了不由嗔道:“你这话说了恰似不曾说一般!”
天蓬摇头道:“怎地还是这般急性?你也听我说完。那些妖王虽然不肯服人,难道四大部洲,便再无妖魔了么?便是这南瞻部洲人间,那颇有法力,又默默无名的妖仙,便不计其数。你何不积沙成山,悄悄将这些妖族收入麾下?我观女娲,她既以上古正神自命,便非屈居人下之辈。阐妖两教,早晚做过一场。你且莫管谁成谁败,只将自家羽翼丰满了,你截教便有兴旺之日。”
璧风听了,以手拍天蓬肩背,笑道:“大叔之言令风儿茅塞顿开。既然如此,这便告辞去也。”天蓬便依旧撑起竹竿向岸边划来,一面笑道:“此去多加小心,且莫逞强斗胜,须知天地之大,能人异士辈出。你虽然天资甚佳,又得通天点化,法力大进,却也莫把下界看得轻了。”
璧风又笑道:“我正要问你。你当年入天庭为官,实授雷部正神,如今怎地却在这天河统领水军?”
那天蓬摇头苦笑道:“你是也不知。封神之后,天庭新设雷部诸神,叫那闻仲,金鳌岛十天君顶了我等兄弟的位子,却调我来守这茫茫天河,名为平调,实为清职。却是闷杀人也。”说话间早至岸前,璧风跳下船来,忽地朝天蓬笑道:“大叔,当年那人的丈夫射杀你后辈无数,你今日为何却要助她?”
天蓬听了一楞,旋即笑道:“莫说那些小辈与我无干。只说他曾亦射杀你族人,你怎地也要助他妻子?”
璧风面上一红,亦不答言,转身自沿着天河向东飞去,身后无当圣母慌忙追将上去。
天蓬目送二人背影消逝在天边,自家摇摇肥硕的脑袋,仰头向天,只见头顶青云如海,波涛间皎皎月明,映照天河,粼粼水波里鱼龙飞跃,气象万千,却无半分声息。又见月里广寒依稀如画,轻声叹道:“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四下里本是万籁俱寂,此言一出,忽然仿佛自高天之上传来一声冷笑。
天蓬面色微变,四顾之下,只见中天一道星光自滚滚青云中射出,直落入天河之中,跟着河心一派星屑炸散开来,被河上罡风一卷,凝作一个人形,满头银丝如水,周身星光闪耀,正是金灵圣母。只见她双目之中青光滚动,全无悲喜之色,手举龙虎玉如意,遥遥指向金璧风与无当离去的方向,如意微微震动,一团星光跃然其上,缓缓旋转汇聚。
天蓬大叫道:“金灵!你真要连她也不放过么!?”
金灵置若罔闻,手中如意之上越发星光大盛,天蓬暴雷也似大吼一声,双手去背后一晃,猛然打出,一道黄光犹如一条百丈金龙朝金灵圣母飞去,轰然巨响中星星点点,将个龙虎玉如意撞得粉碎。
那条金龙一个转折,瞬息飞回天蓬手中,隐没不见。金灵圣母讶然回顾,看向天蓬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却随即又被滚滚青芒所代,右手轻扬,龙虎玉如意重又聚合成形。
二人隔着天河遥遥相对,眼看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剧斗。忽然间金灵面露诧异之色,跟着微微颔首,身上星光逾浓,身形渐渐淡薄下去,须臾化作满天流英,四散而去。
天蓬面色冷峻,矗立河边良久,重又上了小船,撑着去了,顷刻没入银波之间。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梨花有思缘和叶 一树江头恼杀君
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数十年岁月弹指而过。
话说人间南瞻部洲,吴楚之间有泽国八百里,名曰云梦,又名洞庭之湖,衔远山,吞长江,终年烟云缭绕,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湖中有丘,乃唐尧时巴蛇作乱,为夷羿所斩,巴蛇积骨为山,森森青骨如塔,其高千丈,方圆数十里内终年五色瘴气弥漫,鱼鸟不生。
湖之南又有巴丘,为楚国重镇,虽然地处蛮荒,却人烟稠密,街市整齐,来往营生之人络绎不绝,颇为繁华,比之中原大国亦不稍逊。
忽然有一日,镇上来了一位翩翩少年。
这少年十八九岁年纪,腰悬三尺青锋,生得长身玉立,面如桃花,凤目微挑,一袭白衣如雪,不染半点风尘,混在人群里却又偏偏毫不起眼,任满街人流接踵磨肩,虽然有几个回头的,被他冷眼一望之下,也都垂首而去。
少年一路漫步而行,不觉日近晌午,忽然腹中传来一阵咕咕之声,其声甚大,竟有若雷鸣一般,顿时引得两旁行人侧目而视。少年白玉般的面颊上微微浮现出一丝红晕,抚腹自语道:“阿也~~此身虽好,只是免不了人间烟火之物。只是人生乐趣亦在于此。我闻楚地之食甚佳,今日正好一尝滋味。”
正自言自语,一人行走如飞,风驰电掣般擦肩而过,早被少年一把揪住看时,怎见得那人模样?
面阔唇方神眼突,瘦长清秀身材,皂纱巾畔翠花开。黄旗书冷字,红事映宣
牌。两只脚行千里路,罗衫常惹尘埃,程途八百去还来。
那人原来却是个驿人,去得正急,被少年扯住了,挣扎不脱,他却也机灵,即道:“这位公子有何贵干?”
少年便问他道:“此处哪里有酒栈?”
那人先是一楞,跟着苦笑道:“大哥,你看我一般是外乡之人,如何却问我?”
少年笑道:“也说的是。”正欲放他去,忽然心中一动,将那人上下打量。原来少年见此人脚程甚快,怕不一日千里,却又并非五行之术,不由心中好奇起来。一看之下,心中早已明白,指着那人脚上甲马笑道:“我却问你,你姓甚名谁,此法从何处学来的?”
那人只得道:“小人姓戴,无讳,只唤作铁牛儿。幼时曾遇异人,授与秘法,用甲马二张,上书‘日行千里符’,可日行千里。不过是凭借此技与人与人家当铺兵,送文书,递报单,混口饭吃而已。你放我去罢。”
少年便放了那人,一溜烟走了。腹中饥饿更甚,自家苦笑道:“大叔说我是族中异类,也不差了。如何这般耐不得饿?虽然人身暗合天地之理,只是于此节却不及本身多了。”
又扯个人问时,却是本地人:“只望前走,过了五条街,有间酒楼也。”
这少年道了谢,径直去了。早穿过三五条街,果然见一座酒楼立在街旁,一张金匾上书着“有间酒楼”四个大字。
楼前又树一根望竿,悬条青布酒旆子,端的好座酒楼。少年大喜,便上得楼来,寻个临窗位子坐了看时,果然好座酒楼。但见:
雕檐映日,画栋飞云。碧阑干低接轩窗,翠帘幕高悬户牖,吹笙品笛,尽都
是公子王孙。执盏擎壶,摆列着歌姬舞女。消磨醉眼,倚青天万叠云山,勾惹吟
魂,翻瑞雪一湖烟水。白苹渡口,时闻渔父鸣榔。红蓼滩头,每见钓翁击楫。楼
畔绿槐啼野鸟,门前翠柳系花骢。
即有酒保来问:“客官要打多少酒?”
少年道:“先打一角雄黄酒来。”
那酒保吓了一跳,暗道哪有拿雄黄酒下饭之理?也不敢多问,只得应承。
那少年又问道:你这店里有些什么好菜?”
酒保笑道:“客官岂不闻我这东安子鸡、麻辣子鸡、腊味合蒸、冰糖湘莲、龟羊汤,皆是荆楚名肴。”
少年点头道:“甚好!每样一份,快去整治上来。”便丢出一块金子。那酒保吓了一跳,小心问道:“客官点这许多吃得下么?”
少年面露不耐,正欲发作,早有店家一把抓起金子,扯了酒保笑道:“大爷稍待,少顷便好。”
拖了酒保下楼去了,隐约听他骂道:“你这厮好呆,他既肯花钱点了,你管他吃下吃不下?”
那少年听在耳中,也不在意,四顾之下,只见邻座老少胖瘦,高高矮矮三个胡僧,捧一碗面,热腾腾的,低了头希理呼噜只顾吃。正吃间,其中一个胖大和尚忽然抬起头了,面露诧异之色,只把眼来瞅那少年。
这边少年见他直勾勾直顾看自己,不由微微冷笑,那胖和尚面露怒色,便把手去桌子上一拍,却溅身旁老僧一脸热汁,那老僧只作不知一般依旧吃面。
胖和尚正欲开口,忽然听得那年小的僧人低念一声:“阿弥陀佛。”面色一凛,便不再理会少年,重又俯身大口吃了起来。
少年见这三僧来得蹊跷,不知其来路,也便不再理会。须臾酒至,少年自斟自饮,其乐融融。酒家又将菜肴流水般上将来,果然酸辣焦麻,鲜香脆嫩,油重色浓,口味极佳。
正自喝得痛快,楼下街面上闹动起来,少年凭窗看时,只见一个小贩,左足穿靴,赤着右脚,推着一车梨,当街吆喝道:
“大仙赤脚交梨香,有缘食得寿算长。个大浑圆山样稳,点点麻星赛金黄。寿同天地言非谬,福比洪波话岂狂。福寿如期真个是,清闲极乐赛西方。”
又叫卖道:“一枚一千金,只渡有缘人!”
其时哄动市井,围观者甚众,又有一群小儿跟着看了笑,抛土块,扔石头,闹个不住。
正闹间,忽然不知何处走出一个道人来,破巾絮衣,瘸了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