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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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双迟疑片刻后,最终还是白露先镇定下来,试探地问候:“好久……不见了。”
杨光犹豫了一下,终是回应了她:“是呀,好久不见了。”
那个黑色的五月后,这是杨光第一次主动和白露说话。她以为自己会流泪,可是心情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这一次的见面,她比上一次要平静许多。只是难免有些感慨万千:“你现在……还好吗?”
杨光不答反问:“你呢?”
“我……”白露不知该怎么说,好还是不好?她自己都不甚明了。遂也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你以前从来不来寺里的。”
他的答案出乎她意料:“我现在开始信佛了。”
或许是看出了她的震动与意外,他补充道:“以前我不信这些,可是现在,我能从中获得内心的一点平静。虽然还不是特别虔诚的信徒,但我经常会在心烦的时候来寺里上香。”
白露明白了,心中一阵恻然:“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缘故。”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觉得都是你才害得我差一点坐牢。但是现在我不这么想 了。说到底,还是要怪自己没有应变突发事故的能力,遇到阻折是只想借酒浇愁逃避事实,结果事实变得更加不堪。不但差一点让自己稀里糊涂蹲了监狱,还连累了一条无辜者的生命为之断送。”
“这也不能全怪你,当时是那个女人趁机上了你的车。”
“可归根究底也有我的责任。那天晚上我要是能自制一点,不喝得那么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嘛。”
杨光闭上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似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仓促地转移话题:“白露,现在平静下来,我有一点一直想不通,你怎么会和那个顾问搅在一起的?我觉得你应该不是那种人。”
心中一酸,白露欲言又止。现在还说这些有意义吗?杨光广告平静一点,她如果告诉他其实一切都是误会,岂不是又让他重新陷入痛苦的深渊?她终究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的一声叹息,黯然垂首。
杨光也不再追问:“你不想说就算了。”顿了顿,又迟疑地问:“那你……现在还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白露立即摇头:“没有。”
“那你现在另外交了男朋友吗?”
她再次摇头:“也没有。”
他缓缓道:“我现在……和宁萌在一起了。”
她一阵心酸难挡:“我知道。”
“我被拘留后,是宁萌想方设法托关系把我救出来的。我妈说多亏了她四处托人帮忙疏通我的案子才能查清楚,才能这么快被救出来,让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我很很感激她,所以出来后我就和她开始了。无论如何,我不能辜负一个对我这么好的女孩子。”
白露听得完全怔住。原来尚芸自始至终没有告诉杨光是她去求章铭远想办法救他的,而是告诉他,他之所以能摆脱牢狱之灾全是宁萌是“功劳”。她为他所做的一切都被宁萌取而代之了。难怪,难怪杨光这么快就接受了宁萌。原来如此。
手微微颤抖着,有那么一瞬,愤怒与不甘让白露真想大声告诉杨光,告诉他当初想尽一切办法去救他的人其实是她。但她的嘴唇微一翕动后,却立即咬得紧紧的。
现在说破这件事对杨光又有什么好处?破坏了宁萌的心愿对她又有什么好处?杨光已经接受了宁萌,她又何必再让他痛苦一次。事已至此,让他明白不如让他糊涂,索性什么都不知道更好。反正她和他已经回不去了,不如成全宁萌,成全她一直以来长久的爱慕与渴望的幸福。
终于松开紧咬的唇时,白露艰难地吐出了六个字:“我祝你们幸福。”
香山的红叶漫山遍野红遍,绯如云霞。落在白露眼中,却是一片凄艳血红。心仿佛也在失血中,一点点地冷下去,失了温。
怀着一颗失温的心,白露浑浑噩噩地过日子。过去已成过去,未来还在未来,而现在——她的现在又拥有什么呢?无非是一天天盲人地看重光阴从指缝中流逝。有时心生恍惚,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已经生锈了——锈在秋日最温暖最明亮的阳光下。
邵蓉有意无意地说她:“下了班别老呆在家里,公司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你也留意一下。”
白露不是没有试过,试过后就知道无法勉强自己。她不能随便找个男人依偎作伴,这不是随便抓件棉袄披上御寒那么简单的事。
感情上全无寄托,白露只能在其他方面寻找寄托。这些天她深深迷上了十字绣,一口气买回好几副,绣得废寝忘食。还带到公司去,午休时同事们或去逛街或趴在办公桌上打盹小憩,她却独坐一隅捧着绣绷绣着一副蝶恋花。
蝶恋花——多美的三个汉字,翻阶峡蝶恋花情。
垂着头,白露聚精会神地绣着一朵牡丹花。掂针走线,如画壁在手,细致入微地一针针复一线线,渐渐晕染出牡丹由浅至深的绯红花瓣。整绣得专注时,绣绷上突然停了一道阴影。她下意识地一抬头,眼前赫然站着章鸣远,顿时为之一震。
上次那个电话之后,他再也没有联系过她,更没有找过她。她当然更不会去联系他或找他,就自再无来往。两个人仿佛风中柳絮水中萍,说聚就聚,说散也就散了。
这一刻,他却又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歪着头看了看她的绣品,似是随意地夸奖:“绣得不错。”
手突然直沁汗,指间的针滑溜溜得几乎拿不住。她声音小小:“谢谢。”
只是简短的两句交谈,却已经让趴在桌上打盹的同事朦胧醒转,一看到章铭远,马上坐直身子打招呼:“章先生你来了。”
“嗯,你睡吧,我来找你们欧总一起去吃饭。不打扰你们休息了。”
章铭远一边说一边转身走出了办公室,没有再和白露说话,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他刚才走进来,似乎完全是出于好奇才进来看看,看过就走。
章铭远来去如风,白露的心却仿佛风过后的离离原上草,犹自起伏不定。
这幅蝶恋花,白露无端端地就绣不下去了。带回家胡乱扔在一旁,另拆了一幅水果静物画来绣,却也绣得水准大不如前。邵蓉不在行都看出来了:“你怎么越绣越不好了,看看前面那幅绣得多平整。”
白露也无心再绣,放下绣绷,她对邵蓉说,也是对自己说:“我想辞职。”
邵蓉很意外:“为什么?在公司做得不开心吗?”
她摇摇头:“没有,但我不想再继续做下去了。我想换一个新地方,有一个新开始。”
邵蓉明白她的意思了,没有反对:“也好,在欧宇驰的公司上班,你难免会想起以前的事。干脆换个新地方,谁也不认识你,重新开始新生活。”
次日上班,白露原本想直接交辞职信的,但是经理有事没来上班,只能等明天了。打算了要走,她想应该要把手头的工作都一一安置好,交接时不至于太麻烦。于是一整天都忙忙碌碌,下班后还留在公司加班。同事不知就里,还笑道有她这么勤快的人在他们都乐得少干一点。她笑而不语,笑意蕴藏着别人不能读懂的凄凉。
独自呆在办公室忙碌到了差不多九点,白露把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明天辞职信一交,她就可以马上把工作交接清楚走人。这将是她在这家公司工作的最后一晚。
正准备关电脑离开时,白露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电梯叮的一声,有人上来了。这个时候应该不会还有同事来办公室,她想可能是大厦保安在逐层例行巡逻。脚步声几近轻不可闻,但在寂静的楼道中还是可以分辨正朝着她所在的办公室走近。她正纳闷时,办公室的门已经被人敲响。轻敲两下后,房门缓缓推开,章鸣远修长挺拔的身形如白杨树一般立在门口。
他完全意想不到地出现,让白露整个人都怔住了。
4
白露怔坐在办公桌前,章鸣远伫立在办公室门口。他看起来在哪里多喝了几杯酒,满脸酒晕,酡红的颜色从双颊直漫进鬓角。一双眼睛格外乌黑水润,带着挤人迷迷离离的薄醺醉意,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眼神,直勾勾地勾到她心底,让她一颗心不自觉地轻颤。
他慢慢踱进来:“听说你经常一个人留下来加班,我想试试看你今晚会不会在,原来你真的还在这里。”
原来你真的还在这里——这话让白露心中一动,复又一酸。她在这里,或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终究是要离开的,离得他远远的。她已经对他有了特别的感觉,或许还不到爱的地步,却是不可否认的好感和心动。这几分好感与心动如果再不加以抑止,她迟早有一天会深陷其中不能自拔。趁着还能拔足离去,她必须马上走。
她有些心慌意乱:“我已经加完班,正打算走了。”
“这么说,如果我再晚来一步你可能已经走了,我就遇不上你了。”
是啊,如果她早几分钟走,就会与他擦肩而过。可能他乘一部电梯上来的时候,她正乘另一部电梯下去,可是为什么她没有早走?而他也没有迟来?不早不晚的,在她准备离开前,他却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神很特别,声音很凝重:“你知道吗?刚才我在一家会所请一个从国外回来探亲的老朋友吃饭。”
她有些不明所以然,他请老朋友吃饭干吗要这样慎重其事地告诉她呢?她不解地看向他,他也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个老朋友,就是五年前约我去碧浪湾酒店的人。”
她明白了,心如抡指拂过的琴弦,震荡不已。章鸣远的老朋友,一个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在漫不经心间改变了她命运的走向。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认识章鸣远呢?
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朱丽叶,那个风情万种的艺校女生。如果不是她带她去碧浪湾酒店,那么他也不会认识章鸣远。就在她顺利进入大学的那个九月,朱丽叶认识一个外国人并与之闪婚,很快办妥一切手续飞往大洋彼岸嫁作洋人妇,从此再没消息与来往。朱丽叶与她这场短暂的相识,似乎就是为着她与章鸣远的相遇作铺垫的。
章鸣远统一感慨地喟然长叹:“如果那天他不约我,又或是约了我后如约前来,我们就不会认识了。你不会注意我,我也不会留意你。”
的确,当日在碧浪湾酒店的酒吧里,白露只关注单身男客。章鸣远如果有同伴,她根本不会留意他。可是,是偶然还是天意,她与他在那一天初相遇。
有些怅怅然地,章鸣远从外套口袋中拿出烟盒抽一根点燃。深深吸上一口,缓缓吐出的烟雾像一缕长长的叹息。白露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提醒:“你少抽一点烟吧。医生说过,你的身体最好是戒烟戒酒。”
他抬眸看向她:“你这算是关心我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她再次抿唇不答。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答,就那样站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沉默地吸着烟。修长的手指绷得直直的,烟被夹得低低的,几乎就是夹在指根处。吸一口烟像用手掌遮挡一次脸,很特别的姿势。她以前从未注意过他吸烟的姿势如此特别,因为以前她对他毫不在意。现在在意了,却反而不如不在意,因为她在意不起。
抓起手袋,她决定尽快离开:“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他仿佛没有听见,依然沉默地吸着烟。但她从他面前经过时,却被他蓦地一把抱住。男人强有力的臂膀,宽大解释的胸膛一起猝然包围了她。她本能地挣扎了一下,他不容分说地抱得更紧。双臂如此强健,声音却格外软弱,带着淡淡酒香和烟草气息,迷惘地低响在她耳畔:“白露,那天在碧浪湾,你为什么要看我?”
这一问,让她突然间就红了眼眶,无限辛酸凄楚:“那天……你为什么也要看我呢?”
那天如果他不好奇地回看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还主动开口询问,她可能不会有勇气走过去,那么这一生,他于她,就只是一个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他的声音更加迷惘:“我不知道。”
她同样迷惘:“我也不知道。”
他不再说话,垂下头,将脸深深埋在散发着茉莉花香的长发中,安静如睡。良久的沉默后,他再次响起的声音轻如呼吸:“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白露,我喜欢上你了。”
那么轻、那么轻的一句话,几近无声。落在白露耳中,却如一串子弹嘎嘎地射入。她浑身一震,震落含了满眶的泪。在他知晓她的落泪前,她使尽全身力气猛然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奔出了办公室。
看着白露仓惶逃走的身影,章铭远颓然无力地倒在一张椅子上,把脸埋进合拢的双掌中,满心的迷惘又痛楚。他居然会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女子,她还曾经欺骗他算计他。他怎么会做这么蠢的事?她不是一向自认很有自制力吗?
当初坚持要她搬进他的公寓,是因为她既{文}然当他是卑鄙小人,他就索性把卑{人}鄙进行到底,他绝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