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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魅生-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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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曾经血肉模糊?

更在对镜时仓皇自抚面庞,他这一张脸,是前世、还是今生?疑团起起落落,想对紫颜和盘托出,却恐碰触了什么不该知晓的事,犹豫着便放下了。

紫颜和长生送别锦瑟主仆。萤火的身影忽地一闪,拎了锄头漠然从园子里走出,直面碰上众人。锦瑟欠了欠身继续前行,等四人行过,萤火的目光久久不曾移开。

临到紫府大门,紫颜忽然想起什么事似地道:“啊,说起来,听说那件奇案破了呢。”

锦瑟猛然止步,阳光下玉容如雕塑呆滞,半天才颤声道:“紫先生说的可是……那一桩?”

“是啊,明月大师之死,凶犯终于落网。官府说他的罪孽不单那一桩,昔日捧红姑娘的诸多恩客,据说都成了他刀下亡魂。”

锦瑟唇齿打战,缩了缩脖子,勉为其难道:“那他……会被处斩么?”

紫颜微笑:“怎么也要等到秋后,他仍有半年日子可活——你莫不是可怜他?”

锦瑟低头叹息。长生听得莫名其妙,不知他们说的到底是谁。然后,像是为解他的惑,紫颜悠然地道:“多少年了,这位海捕通缉要犯总算被缉捕归案。你可以放下往事,安心去了。”

长生浑身震颤,惊讶地看向紫颜。锦瑟点头,眉眼微微振作了,朝紫颜万福谢道:“先生费心,锦瑟……不,蓝玉去了。”一切都结束了,那些关于锦瑟的记忆,从此可以抹去。她的恩怨,已经了结,没什么再可留恋。

紫颜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给她道:“这洁齿方你且拿去,面脂方子切忌再用先前那个,我重开了,你照做便是。”

紫颜洞悉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悲悯。锦瑟逃过他凝视的双眼,接过方子看了。洁齿方仅用一两杏仁加盐四两煅烧研磨,展皱方则取栗子薄皮一两与蜂蜜研膏,全是随处可寻的药材,皆以行楷细细写明了制法。她心下感动,再次谢过。

可是,这些已经没有用处了。有这一张容颜,足矣。

萤火不知何时慢吞吞行到了门边,一言不发地发愣。长生殷勤地将锦瑟主仆送出,紫颜瞥了萤火一眼,难得和颜悦色地道:“你若想做什么,不要暴露身份。”萤火一震,低头道:“不……”话说出口,却又生生咬住了唇,天人交战地站在原地。

紫颜柔声道:“去吧,莫要违逆了本心。”萤火看了不远处的锦瑟一眼,毅然点了点头。

锦瑟和蝴蝶坐上马车去了。长生迫不及待关了大门,拉了紫颜问道:“当年到底出了什么事?明月大师又是谁?”

紫颜笑笑地,突然轻呼道:“糟了……我向有狐族猎人买若鳐人肉时,忘了一件事。”他苦恼地叹气,“我忘了按年岁长幼和男女之别来收藏人肉。不知给锦瑟的那两块,是不是女人的?”

他兀自凝思,长生仰头急道:“少爷!我问你事儿呢。”

紫颜扑哧一笑,戳他的额头道:“你是担忧谁呢?那个凶犯,还是锦瑟?”长生着恼地瞪他,紫颜方道:“锦瑟色艺双绝,当年拜倒在她裙下的富豪名士,不可胜数。当中最为风流的人物,便是宫中最擅长瑟技的明月大师,阳阿子唯一的传人。他与锦瑟唱和酬酢,传为一时佳话。”

“阳阿子,也是很有名的大师?”长生奇道,“为何我从未听闻?”他挠挠头,赧颜以对。

紫颜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续道:“明月大师去世前,已有几位锦瑟的恩客不幸遇害,因在外地,没人想到锦瑟身上去,全当是意外。可等明月大师也被刺身亡,官府察觉当中蹊跷,立案追捕那个最有嫌疑的人。”

那个人也是默默地爱着锦瑟而不得罢。长生慨然喟叹,她既去了,但愿能如她所愿,重回从前。

他却不知,锦瑟并非仅仅想回到从前。

马车幽幽荡荡驶出了城,走过日落,走过花开,行过了十数天,进到一处乡野村泊。这里物是人非,童年的玩伴嫁的嫁,走的走,却依然有人记得她。她多年前早就死过一回,如今,说那是假死以祛邪气,京城的名医妙手回春,救活了她的命。玄妙的解释,令村里人都释然,没拿她当外人看,热热闹闹地为她筹办她要的喜事。

蝴蝶哭着送锦瑟上了花轿。嫁给她青梅竹马的邻居,一村的人都在称赞,说她是贞烈的女子,处处张灯结彩迎接这喜庆的一刻。锦瑟亦挂满笑容,她要嫁了,数十年往事历历在目,疲倦的心终有了一个归宿。

这些年来,她的技艺攀至一个绝顶高峰,更曾为皇上献艺,博得满堂喝彩。她此生愿已足。当今世间,再也无人能跨越她。

除了明月。

他说她会超越她。他说,她的灵性像极了幼年和他一同学艺的邻家妹子,可惜她染了病撒手西去。

说到师妹时,明月总有一阵恍惚。锦瑟就会笑说,那么把我当作你师妹的影子罢。然后,抚瑟而歌,其声凄凄,以乡音唱着明月心中的痛。明月会感动地握她的手,锦瑟,他说,你为了我去学吴音,真是难为了。你不必如此自苦。

不苦啊。她苦笑以对,熟悉得如同刀刻的乡音,她也想找机会宣泄。细语呢喃,隔栅浅笑,那一幕幕童年就在昨天。

“阿玉,你的手法不对,应该这样子。”幼时的明月比她高一个头,软软的小手盖在她手上,拨了个音给她看。

“明月哥哥,我今日弹的,比昨日好吧?”

只是当时,已回不去了。她是仙音阁最红的乐伎,他是御前最得宠的乐师,咫尺天涯。

不是不心痛的。明明是可以执手到老的人,听着他对前世的她的思念,她唯有一直地笑。她无法对他言明那便是她,当日为了一展技艺,狠心以假死背井离乡。直至重新面对,方知她不曾割舍下的,有他。

抛不却前尘旧梦。

记忆中又闯进另外那人的影子。

她在花轿上沉沉地想,对了,他被抓到了,要被处死了。过去很多年,她甚至忘记了他怨怼的眼神。那可怕的江湖人总是飘忽来去,往往刚送走明月,他就突然像根柱子立在船舱。

跟我走,他说。双眼执拗热切。他一身高强的武功,她不信他真的会落网。即便是天网恢恢。他曾说过他的名字——望帝,桀骜霸气,令她有一时的冲动向往。可当明月死后,她断然回绝了他。

我恨你。她无法饶恕害死明月的这个狂徒,向官府告发他的名字。她说,他叫沧海,是仙音阁常客。画像贴满州府各关隘,一年、两年,他像水气消失在空中。

曾经沧海,如今都该放下。明月去了,望帝也要去了,那么她将如何自处?

抱了明月的牌位,她似笑非笑踏入喜堂,恭贺声唱礼声不绝于耳,她一一照做,心里想的唯一念头,是她嫁了明月。有情人就要终成眷属,无论天涯海角。

当喧嚣渐渐远去,蝴蝶送完宾客,哭丧了脸回到锦瑟的新房。大红的床上,写了明月名字的牌位赫然平卧,令蝴蝶心惊肉跳。

“车子备好了么?”锦瑟平静的声音不带一丝遗憾。

“备好了。”蝴蝶语带哭腔。

锦瑟冷冷地道:“你哭什么?欢喜送我去了才是正理。紫先生为你留了数百金,改日寻个好人家嫁了,别像我到老了蹉跎日子。”

“姑娘,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去死啊!”

不要去死。太晚了,锦瑟想,已经决定的念头根深蒂固,抹不去了。镜中,她有完美的容颜,一如往昔,一如若干年前她相伴于明月的身侧。那是她最想要的日子。

她伸手进怀,拿出紫颜相赠的那张方子。他看透了她决绝的心,成全她,还她当日的容貌。可他心中仍抱有世俗的怜惜,不忍她就此别于人世,那细细的一行行字,透着人世间对她最后的挽留。

到底,还是放下了。她把纸叠好,塞在枕头下。拾起明月的牌位,锦瑟依靠上去,仿佛有暖烫的热流传来。这样好,不孤单不寂寞了,陪伴他去那地老天荒之地吧。

黑夜中,一辆车驰向村外,远方寒山漠漠,是纵身一跃最好的去处。生是明月的人,死是明月的鬼。锦瑟嘴角微笑着,挥舞马鞭没入夜色。

彼岸

“这张脸修得好么?”

问话的是一个鹰钩鼻男人,身材高大魁梧,眼神却颇为阴鸷晦暗。长生站在紫颜身后向榻上觑了一眼,血肉翻滚的一张脸,早辨不清眼口鼻,慌忙收回目光镇定心神。

紫颜搬过那身躯,拾起冰凉的手,又在那团血肉上摸索翻看。他身子一挪移露出些许空隙,长生不小心看多两眼,忍不住喉间作呕。这时长生体会出紫颜不沾荤腥的好处,若时常要给死人化妆,尤其是见识死状极惨的面容,谁能咽得下肥腻的红白熟肉?

“这生意我接了。”

紫颜一锤定音,那鹰钩鼻男人立即欢喜起来,躬身长拜称谢不迭。等长生送完那人回来,紫颜洗净了手坐在那身躯前闭目沉思。

“你看出什么?”紫颜问他。

长生不想少爷会考问,忙从上到下打量仔细,方道:“这人是男的,大约……三十多岁,身体强壮……不知谁和他有深仇大恨,把他的脸毁成这模样。”

紫颜搀过长生的手,按到那身躯上,道:“此人全身僵硬,小腹鼓胀,尸斑以手压会褪色,起码死了五个时辰。”他手中突然闪出一片精光,一把锋利的小刀划破那人的手臂,极缓地流出血来。“有血流而出,这人死了一日不到,还新鲜得很。可惜这刀伤不是别人划的,是他自毁的。”

长生骇然缩手退步,后怕地摇手道:“少爷你别说了!我头回见死人,一时不惯,你容我缓缓。”

紫颜横过一眼,素净的笑容像莲花一般盛开,一声低低的叹息从花心传出。长生羞愧难当,红了脸走近他,大了胆子去瞧那血迹斑斑的尸首。

这真是个不幸的人。长生看清了他血污的脸,数十条或长或短或深或浅的刀痕横贯其上,每一条翻飞的伤痕都暗示执刀者的坚毅。长生咽了口唾沫,在紫颜赞许的目光下拾起他的手。指甲剪得十分整齐,右掌结了四个干净的茧,指节结实有力,该是懂武功的高手。

致命的一刀劈在胸上,碗大的血洞黑黝黝像张开的口。紫颜用刀片割破袍子,露出里面被铰烂的血肉。“唉,可惜你我不懂武功,看不出这回旋刀法究竟是何人所劈。”

“少爷可是在猜想刚才来人的身份?”

紫颜点头:“他言辞闪烁,说这是被盗贼所伤的朋友。其实这人自残身体,为的不过是掩藏身份。那么这两人的身份就极可疑。不但如此,这刀法霸道刚猛之至,劈得出这刀法的人也绝非等闲。我是越来越好奇了。”

他拉了长生的手放在那张脸上。手下棱角分明,突起的骨头戳得长生心寒。

“这块横骨便是催命的符咒。”紫颜淡定地道,“躲不过的血光之灾。”

长生情不自禁摸摸自己的脸,连叹息都是冰的,宿命还是巧合,天意或者人为。恍惚中他觉得自己也有过一块不吉祥的骨头,被硬生生抽去了,犹如修改命运。

怕紫颜看出他又在胡思乱想,长生干笑两声,强作镇定地取了绢帕,把榻上被血衣染污的地方拭净。紫颜见他不惧那死尸,便放心离开了。

等紫颜一走,长生颤抖的手又按上那人的脸,混乱且迷茫。血迹早干了,他的手抚过硬邦邦的伤口,像钝刀吱吱在磨。他似乎听到骨折的声音,心惊肉跳地松开了手,几步跳离了榻边,远远避开那个不幸的人。

晚间,长生吃饭时仍想着那张脸,被毁去的是怎样的容颜,背后又有如何惨烈的故事。他出神地嚼着菜饭,手一抖,差点把汤送到鼻子里,惹得紫颜轻笑不已。

“在想那人的面相?”

长生应了,问:“少爷,你我的面相可算好?”

紫颜摇头,“我的样貌过于妖冶,由面相看亦不是长寿的命。你便不同,从此后会多福多寿,安康到老。”

长生讶然推盘,停箸茫然。紫颜含笑看他,竟露出顽皮的笑容,“人活成老不死有什么趣味?风光五十年就足够了。我不要长命,我要好看。”

可是,他怎能失去少爷。长生忽然心慌起来,涩涩的苦从嘴里渗出,身子疲倦得犹如远游而回。他无力地倚在桌角,抬头看紫颜。少爷平静的面容就像瓷器玉雕,烛火在他脸上折射剔透的光芒。是这样完美的少爷啊。

长生不敢设想春花凋残、秋叶枯萎,他要把这片刻的容光都留住。

“我想学易容。”他突兀地说了这一句。是的,唯有他学会易容,他才可能改变紫颜的相貌,甚至命运。

紫颜诧异地望他,半晌,才听懂了,欣喜地站起,拉了长生的手飘然转了一圈。

“你终于肯学易容了,真是难得。”他俯看长生稚嫩坚决的眼神,听见他怦然跳动的心。由今日起继承这充满魔力的妖术,是非真假就在针线与刀石中消磨、书写、偷换。

紫颜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上,平摊开,严肃地道:“我将倾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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