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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黑暗塔系列之六:苏珊娜之歌-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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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兰跪在地上开始射击,首先瞄准了那群端着机关枪扫射的歹徒。他用右手掌根连连敲击扳机,一个歹徒被射中扑倒在马路中间的白线上,鲜血汩汩地从喉咙口冒出来。接着,又一个被子弹正中眉心,身子向后飞出,重重摔在马路路肩上。

接着,埃蒂也跪在了罗兰身边,手端罗兰另一把枪,连连扣动扳机,却接连两次都射偏了,不过鉴于他此刻的状态,这也算不得很奇怪。又有三个歹徒被打中倒在马路上,其中两个顿时毙命,最后那个则大声嚷嚷着“我中弹了!啊,杰克,快救救我!我腹部中弹了!”

正在此时,有人抓住了罗兰的肩膀。他肯定不知道对一名枪侠,尤其对一名战斗正酣的枪侠来说,这个动作有多么危险。“先生,见鬼这到底——”

罗兰迅速瞥了一眼,看见一个同时打着领带又系着围裙的中年男子。他略一思索,是店主,也许就是他给神父指了去邮局的路,连忙猛力把他向后推了一把。说时迟那时快,鲜血从那个男子脑袋左侧喷了出来。枪侠迅速做出判断,是擦伤,还好伤得不太重,至少暂时还不严重。但假如不是罗兰推了他一把——

埃蒂和罗兰同时开始重装子弹,只是罗兰因为缺了右手三根手指,动作稍微慢了些。趁着这个当口,还活着的两名歹徒向马路这边跑过来,藏在了那几辆旧汽车后面。太近了,不妙。就在这个当口,一辆大卡车隆隆逼近,罗兰闻听连忙扭头,一眼瞥见那个听从了他的建议迅速趴下而免遭两位女士厄运的男子。

“你!”罗兰叫道。“有枪吗?”

法兰绒衬衣先生摇摇头,一对湛蓝的眼睛熠熠发光。罗兰看得出他吓得不轻,但并不恐慌。店主一脸恍惚,盘腿坐在他身旁,难以置信似的看着自己的血嘀嘀嗒嗒掉下来,迅速染红了系在腰间的白色围裙。

“店主,你店里有枪吗?”罗兰问道。

店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如果他还有能力做出反应的话——埃蒂猛地抓住罗兰的肩头。“轻骑兵旅的冲锋①,”他模糊不清地喃喃说,可罗兰根本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不过重要的是,埃蒂发现又来了六个人正按照Z字形路线向马路这边冲过来。

“冲,冲,冲!”安多里尼从他们身后用力挥舞双臂大吼道。

“上帝,罗兰,那是特里克斯·波斯蒂诺,”埃蒂说。特里克斯以前惯用超大号武器,尽管埃蒂也不确定是不是特大号的M…16自动步枪,那种他喜欢称作伟大的兰博②机枪的玩意儿。不过无论怎样,即使同当时在斜塔酒吧的那场恶战相比,他们现下也没占什么优势:特里克斯很快被埃蒂击中,倒在了马路当中的一具尸体上,但与此同时他还继续扣动扳机,向他们扫射。也许那不过是手指的条件反射,行将死亡的大脑发射出的最后信号,称不上什么英雄行为,但罗兰和埃蒂却不得不再趴下身,这反倒让剩下的五个亡命之徒有了可乘之机,冲到马路这边躲在了旧车后面。但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有同伙躲在马路另一边汽车后面打掩护——罗兰肯定那是他们开过来的汽车,他们很快就会把这家小杂货店变成射击场,同时自己不会遭受太大危险。

这一切与在界砾口山发生的简直太相像了。

到还击的时候了。

大卡车越来越近,隆隆声变得更响——听起来马力十足,而且装着很重的货物。渐渐地一辆满载木材的重型卡车出现在杂货店外左边的山坡顶。司机瞠目结舌的表情落在了罗兰眼里。为什么不呢?以前,在结束了森林里一整天又热又累的劳作之后,他一定常在小店停上一停,买一瓶啤酒什么的。而今天店门前的马路上竟然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就像在战场上战死的士兵。罗兰突然想到,这样的比喻倒也恰如其分。

重型卡车尖啸一声,刹车停下来,紧接着卡车后部发出噗噗的摩擦声。硕大的橡皮轮胎在铺着碎石的路面上又摩擦了一段,留下几道黑色轮胎印。罗兰注意到车上重达好几吨的货物开始向一侧倾斜,碎木条向湛蓝的天空飞去,与马路对面的枪火交织在一起。整幅景象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恍惚,就像眼睁睁看着某种远古的猛兽扇着着火的翅膀从云端翻滚下来。

重型卡车的前轮碾过了马路前端的几具尸体,肠子像鲜红的绳子似的喷了出来,摔在地上又溅起路肩上的黄土。大腿、胳膊和尸首分了家。一只轮子碾碎了特里克斯·波斯蒂诺的脑袋,头骨噼啪爆裂,那声音就像扔进火堆里的胡桃。卡车上的货物侧倾得愈发厉害,开始摇摇欲坠。最终,卡车缓缓驶过杂货店门口,几乎和罗兰肩膀一样高的车轮终于停下来,激起一团血腥的尘土。驾驶室里的司机早已不见踪影。说时迟那时快,卡车暂时挡住了马路对面的密集火力,杂货店和里面的人得到些许喘息的机会。店主——齐普——和那个惟一幸存的顾客——法兰绒衬衣先生——双双盯着处在侧翻边缘的卡车,脸上的表情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吃惊掺杂着无助。店主心不在焉地擦拭着头侧的血迹,血水随手甩在地上。罗兰觉得他伤得比埃蒂还要重,不过似乎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也许这是件好事儿。

“向里撤,”枪侠嘱咐埃蒂。“立刻。”

“好。”

罗兰一把抓住法兰绒衬衣先生的胳膊,他迅速调转目光离开卡车,转向枪侠。罗兰头向后面稍稍一努,上了年纪的法兰绒衬衣先生也回应地点了点头。这人动作利落,毫不犹豫,真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店门外卡车的货物终于侧翻下去,正好砸在一辆停在外面的汽车上(罗兰殷切地期望那几个歹徒正好就藏在车后)。一根根圆木从车顶滚落下来,四散地滚了一地。木头和金属相互摩擦,不断发出刺耳的巨响,几乎盖住了外面的枪声。

※※※※

①轻骑兵旅的冲锋(the Charge of the Light Brigade),在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中,六百名英国轻骑兵因接到错误命令,于一八五四年十月二十五日进攻有沟壕防护的俄军炮兵阵地,结果有四分之三的人阵亡。

②兰博(Rambo),系列电影《第一滴血》中的主人公。

2

趁着罗兰抓住另一个人的当口,埃蒂也抓住了店主的胳膊。可是齐普丝毫没有他的顾客表现出的求生欲望。他只是透过店门的破洞盯着外面的卡车,双眼圆睁,敬畏又惊恐。店外,卡车扭着最后的舞步走向自我毁灭。驾驶室已经扭曲断裂,终于脱离了负载过重的车身,翻滚下杂货店前面的山坡,冲进了树林。车上的货物压扁了一辆雪弗莱汽车、两具伏击者的尸体,最后轰然掉在了马路右面,硬生生砸出一条深沟,溅起的尘土顿时翻江倒海地卷上天空。

但是还有更多的人冲过来,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火力没有丝毫减弱。

“快,齐普,没时间了,”埃蒂一边催促一边用力把齐普向他刚才走出来的杂货店后堂拖,还不忘时不时扭回头看两眼,不停擦去流到脸上的血。

在店铺左后部有一块扩建出来的餐厅,里面有一个柜台,几张破凳子,三四张桌子,一个书报架,上面放着几本早就过期的黄色杂志,一个破旧的捕龙虾用的篓子搁在架子上。当他们来到这个小房间时,店外的射击火力继续加大,不过很快就被巨大的爆炸声盖住。埃蒂琢磨是燃料箱爆炸了。眨眼间,他感觉到一颗子弹嗡嗡飞了过来,即刻挂在墙上的灯塔画报上多出了一个圆溜溜的黑洞。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齐普淡淡地问,就像在闲聊。“你们又是谁?我中枪了吗?你瞧,我儿子这会儿正在越南。你们瞧见那辆卡车了吗?”

埃蒂一个问题也没回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继续拉着齐普顺着罗兰的足迹跑进去。他们这是向哪儿逃?怎样才能逃出生天?埃蒂一丁点儿概念都没有。他惟一确定的是凯文·塔尔不在这儿。应该说这是个好消息。这番猛烈炮火针对的或许是塔尔,也或许不是,但埃蒂毫不怀疑的一点是绝对和凯尔①脱不了干系。假设老凯尔没有——

突然,他的手臂上传来一阵针刺般的剧痛,埃蒂忍不住惊痛交加地呻吟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小腿又疼了起来,右小腿,疼得简直撕心裂肺,他又忍不住大声呼痛。

“埃蒂!”罗兰冒险地扭过头。“你——”

“还行,快跑!快跑!”

这时他们来到了一扇廉价的纤维板搭起的后墙前,墙上开了三扇门,一扇写着男士,一扇写着女士,最后一扇写着员工专用。

“员工专用!”埃蒂大叫。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右腿膝盖上面三寸左右的血窟窿。子弹并没有炸碎他的膝盖骨,不幸中的万幸,可是,噢,我的妈呀,真是疼死了,简直疼到了骨髓里。

突然,一只灯泡在他头顶爆炸,碎玻璃撒下来落到了埃蒂的头上肩上。

“我买了保险,可是上帝才晓得这样的事情保险公司会不会赔,”齐普仍旧一副唠家常似的腔调。更多的血顺着他的脸淌下来,他拭去血水,用力地甩在地板上,斑斑血迹看上去就像罗夏克墨迹测验②。子弹从身边嗖嗖穿过,一颗贴着齐普的领子飞过去。他们身后杰克·安多里尼——丑陋的老家伙——正用意大利语声嘶力竭地吼叫。没由来的,埃蒂猜想他喊的肯定不是撤退。

罗兰和那名身穿法兰绒衬衣的顾客推开员工专用门,埃蒂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奋力拖着齐普紧随其后。门后是一间不小的储藏室,里面混杂着多种谷物的气味,有些像浓郁的薄荷,更多则像咖啡味道。

现在打头阵的换成了法兰绒衬衣先生,罗兰跟在后面很快走到储藏室的中间通道。两边的货架上满满当当堆的都是罐头。埃蒂不屈不挠地拖着店主一瘸一拐紧随其后。老齐普脑袋一侧的伤口让他流了不少血,埃蒂一直以为他会昏过去,但是实际上齐普表现得……呃,怎么说呢,更加喋喋不休。他不停追问罗丝·毕墨和她妹妹出了什么事儿。如果他问的是店里的那两名妇女(埃蒂相当确信他就是在说她俩),埃蒂倒希望齐普还是不要太快恢复记忆的好。

储藏室后面还有一扇门,法兰绒衬衣先生打开门正要出去,罗兰一把拽住他的衣角把他拖了回来,猫下身子自己先走了出去。埃蒂让齐普靠在法兰绒衬衣先生身边,自己站在他们俩身前。这时他们身后几颗子弹穿透了员工专用门,一瞬间储藏室被照得透亮。

“埃蒂!”罗兰轻声叫道。“到我这儿来!”

埃蒂瘸着腿赶出去,发现门外是一处装卸站台,再后面还有一大块恶心的垃圾场,约摸一公顷大小。站台右面零零散散地放着几个垃圾桶,左面还有两个超大的垃圾箱。不过在埃蒂·迪恩看来,显然这儿的人没什么公德心,没有什么不应该随手乱丢垃圾的概念,垃圾丢得到处都是,旁边还有好几堆垒得高高的啤酒罐,大得简直能称得上是古代墓葬群了。埃蒂心下琢磨,一天辛苦的劳作之后如果能靠在门廊上放松放松,真是快乐似神仙呵。

罗兰举起枪,对准了另一个油泵。比起店前面的那几个,眼前这个又旧又锈。油泵上只有一个词。“柴油,”罗兰念道。“是不是一种燃料?我猜得没错吧,啊?”

“没错儿,”埃蒂说。“齐普,这个柴油泵还能用吗?”

“当然,当然,”齐普听上去仿佛事不关己。“许多人都在这儿加油。”

“我会用,先生。”法兰绒衬衣说。“你最好让我来——它的脾气可有些怪。你和你的兄弟能掩护我吗?”

“没问题,”罗兰回答。“把柴油灌到那里面去。”说着他的大拇指指了指储藏室。

“嘿,不要!”齐普吓了一跳,抗议起来。

时间过去多久了?埃蒂不知道,根本没法确定。现下他惟一感觉得到的是一种曾经经历过的透明感:那种当时与单轨火车布莱因猜谜竞赛时经历的透明感。他的小腿还在疼,子弹可能已经打碎了胫骨,可那种透明感甚至湮没了深沉的疼痛。他闻到储藏室里的腐败气息——腐肉、发霉的农作物、一千种啤酒发酵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再掺杂着一股子什么都不在乎的慵懒——四散在店外马路上的木材散发出的清香也往鼻孔里钻。他听见远处天际飞机嗡嗡飞过,清楚明白自己那么喜欢法兰绒衬衣先生是因为他在现场,和他们在一起,因为短短几分钟已经让他们三个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可是到底过去多久了?不,他一点儿也说不上来。离罗兰下达撤退的命令肯定不会超过九十秒钟,否则无论有没有翻倒的重型卡车他们都早已一命呜呼。

罗兰向左边一指,自己立刻转向右边。他和埃蒂相距六英尺,分立在装卸站台两侧,两人把枪都举在脸边,仿佛马上就要进行决斗。法兰绒衬衣先生从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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