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第2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那是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坐在角落里,云遮雾绕的,看不清脸。
灵芝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儿,满脸褶子,说话的声音却清脆细嫩像个孩子:“哎呦,自带背景的男人啊。”
黄连苦着脸,上前检查莫洵的肉身,问:“哪儿疼?”
角落里的黑影回答:“刚刚哪儿都疼,现在哪儿都不疼。”
“不疼也要喝药。”白端着碗酒香四溢的汤水从里屋出来,抓起黄连的一根手指,放进去搅了搅。
瞬间,酒香没了,一股苦味溢出来。
按理说,苦味是闻不到,只能尝出来,现在都能闻到了,可见这苦有多可怕。
白把药递给黑袍男人,男人接过去一口闷了,苦得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等他缓过劲了,灵芝才慢悠悠的说:“其实我把甘草也带来了。”
没派上用场的甘草小姑娘蹦蹦跳跳的下了山,看见家门口一个年轻的人类正在画符。
“你在干什么呀?”小姑娘好奇的凑上去问。
“画符。”苏泽浅勾完最后一笔,抬眼看过去。
“符是干什么用的?”小姑娘继续问,它们可用不着这些。
苏泽浅看着刚刚完成的洗尘符,回答:“擦轿子。”
是老王安排他做这件事的:“既然进来了,就别急着出去,在这里好好修炼吧。”
几个人类的行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一个小圈子里――相对大山而言的小圈子,对苏泽浅四人来说已经足够大了。
山上物产富饶,山精鬼魅们的需求和人类的是不同的,李家父子伤还没好利索,就跑出去找炼器的材料,殷商是个杂家,到处瞧瞧看看搭几句话收获也不少。
苏泽浅刚刚入门,李家人,殷商带他都不合适,安安心心练呼吸吐纳,增进修为才是正理,山中的灵气要比外面浓郁许多。
符咒一道也是如此,在山中练事半功倍。就像李木说的那样,苏泽浅想练剑,先要学符。而现在正巧有这么个机会。
“每年中元天师集会,都是我们出去接人进来,接人用的是轿子。”王老打开一个山洞前的禁制,“放了一年了,轿子上都是灰,你负责把它们打扫干净。”
巨大的山洞里停满了轿子,形形,各不相同,有青布小轿,也有彩绸红漆的,一眼望去,根本数不清有多少抬。
“天师一年比一年少,这里的轿子不会全用上,但会用多少,我也没数,总之尽量多清理些吧。”王老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像是记起了往昔的盛况。
“如果你有看上的,带几顶走也行,有些轿子拆了,光木头就能卖不少钱。”
苏泽浅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王老自己接了下去:“对了,这个洞有人看的,叫甘草,是个小姑娘,挺好相处的,我已经和她打过招呼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成。”
苏泽浅说了擦轿子,甘草果然知道他是谁了:“哦,你就是苏泽浅啊。”小姑娘软萌软萌的,身上带着若有若无一股甜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把烛阴叫醒让它呼口气就好啊。”
“烛阴,”苏泽浅眉梢抖了下。
“是视为昼,瞑为夜的那个烛阴。”软萌小姑娘解释了句,又毫无逻辑关系的,期待的看着苏泽浅,“你知道它在哪儿吗?我好多年没见过它了?”
这姑娘看上去有些傻。
苏泽浅摇摇头:“我没见过烛阴。”
“也是啊,”甘草说,“你们人类的寿命实在是太短暂了。”
“好好努力吧。”她踮起脚拍拍苏泽浅的肩膀,往洞口边一站,便站成了棵树。
苏泽浅傻了下,她不是棵甘草吗?为什么会是棵年轻人定神一看,才发觉那真是一棵甘草,只是长得和树一般大。
寻常不过一米多的豆科植物想要长到这么大需要多少年月?又该有怎么样的机遇才能逃过岁岁枯荣,不断长大?
冥冥中,苏泽浅仿佛看见,看不到摸不着的时间凝出实质从空中降落,化成土,滋润了山石,养育出漫山碧翠来。
巨大的甘草抖动叶片,注视着脚下小小的人类,那人动也不动的站着,周身气机与山林融为一体,竟是无知无觉的便入了定。
她在心里感叹,哎呀哎呀,不愧是莫大人的徒弟呀。
第二十九章()
把四个人类安置好,老王背着手下了山,向着积雪高峰的反方向继续前行。om
他走下山头,步入山坳,层叠的树影掩去他的身影,淙淙流水声盖住他的脚步,老人的行踪完全被掩盖,再出现时,他已经在另一座山的山腰了。
茂密的树林里根本没路,但王老左弯右绕熟门熟路,很快从树林里绕了出去,踏上一片空地,空地中央便是白的小木屋。
木屋简陋,莫洵坐在进门处的八仙桌边等他,手边是一盅酒:“来了?”
老王上上下下打量他:“没事了?”
莫洵示意他坐下:“不是什么重伤,灵芝一碗药就养回来了。”
老人不敢苟同:“但你脸色看上去不够红润啊。”
“你还指望我跟个小姑娘似的脸上有两团红晕吗?”莫洵仰头把酒盅里的酒喝完,放下酒盅的时候手顺势往外一挥,把门关上。
室内陡然昏暗下来,八仙桌边出现了第三个人,白不知何时坐了过来。
三人各占一边,空着的是上首主位。
主位左手边坐的是莫洵,右手边是王老,下手是白。
小小一张桌子,一坐下,尊卑立显。
老王问:“说说吧,你怎么受的伤,结界还能撑多久?”
“我受伤自然是因为结界破损,里面的东西跑出来了。至于结界还能撑多久――”
“或许一年,或许十年,或许一百年,封神大阵我参不透,连到底破了多少洞都看不出。”如果他能看出来,别墅那边就不会出事了。他一直在做的,只是在最脆弱的阵眼处加强防护。
“从第一个破洞出现的时刻开始,我们不就做好了他随时出来的准备吗?”
另一边,苏泽浅和甘草相处的很不错,傻乎乎的小姑娘没心眼,不懂得曲折迂回,问她问题,能说的就说,不能说的就抿着嘴唇对你摇头。苏泽浅和她交往都不用动什么脑子,简简单单,倒也轻松,而甘草似乎也觉得这样的相处很有意思。
画了好一阵符几乎耗尽灵力,苏泽浅停了下来,坐在阴凉处休息,甘草姑娘看他坐下,非常自觉的化作人形,主动问道:“这回该问什么问题啦?”
苏泽浅直言不讳:“山底下的那位,到底是谁?连名字都不能说吗?”
甘草很爽快的表示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山底下的那位没有名字,称呼起来的话,应该是鬼王。om”
“不叫他‘鬼王’,而用‘山底下的那位’代称有这么几个原因,一、这位鬼王被封印在山下,”甘草伸出一根指头,继而又伸出一根,“二、山顶上的那位,严格来说也是位鬼王。”
苏泽浅插嘴:“我听说山顶上有两位。”
“哎呀,一山不容二虎,”甘草用着一张小姑娘的嫩脸,摆出老气横秋的神态,“山顶上的两位也有主从关系嘛。为了区分山上山下的两位,所以不称山下的那位‘鬼王’。”
苏泽浅继续问:“山上的那位鬼王也没有名字?”
甘草看他一眼:“有,但我不能说。”
“在在处处有鬼神护持,必在在处处有鬼神鉴查。如果我说出他的名字,他就会知道我在谈论他。”
苏泽浅疑惑:“既然都是鬼王,为什么一个有名字一个没名字?”
年轻人知道自己能进山是多么难得的一个机会,他想要尽快的融入天师行当,便不啬于言语,有疑问便问,一点没有在普通人群中的寡言模样。
“因为山上的是一个人,而山下的”甘草双手比划着,“你也见到过啦,是一团雾啊,他可以是一个,也可以是无数个。”
苏泽浅敏锐的在对话中察觉到了问题:“你说山下的鬼王被封印了,而我却见过他封印破了吗?”
甘草一愣,迅速抬手捂住嘴,一脸“糟糕了”的表情。
苏泽浅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盯着她的表情问道:“我见到的,是鬼王本身?”区别只在力量上,本质是相同的。
初出茅庐的天师苏泽浅,见到了天师届讳莫如深的*oss。
年轻人想到了自己身上日渐削弱的封印,比殷商等人更清楚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山底下封印的鬼王,到底有多大?”
山洞前的问答终结在甘草一个劲的摇头里,木屋中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们不是在做打算他出来的准备,他早就出来了,我们一直都在忙着把逃出来的部分打散。”王老说着,“封神大阵只有你能动,但派人时刻巡视封印也不是难事啊,你为什么就不肯?”
“山下那位最擅长蛊惑人心,派人巡查反而会增强他的实力。”
白问:“你为什么觉得派去巡查的人一定会背叛我们?”
莫洵的回答是这样的。“我不觉得他们一定会背叛,但因为派去的人不在我理解的‘我们’之中,我不信任,何苦派他们去呢,我不做有风险的事。”
“你不派人看着,任由鬼王日日侵蚀封印,把破损处伪装到一点儿破绽不露,就没风险了?”
“封印崩溃是迟早的事,我只是”莫洵沉默了会儿,“顺应自然。”
白立马炸了:“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不会做,就等着封印被破吗?!”
“你是巴不得他快点跑出来吗?!”
老王抬起手往下一压,示意白冷静:“封印不是今天才开始出问题的,莫洵什么都没做,我们两个也是同罪。”
白嘴巴一张,就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憋了回去。话憋回去气还是不顺,白衣白发的男人一甩袖离了席。
门打开又甩上,阳光里落满尘埃。
莫洵给自己满上酒,给王老也斟了一杯。中年人向老人举了杯:“谢谢。”
老王重重的叹了口气,和莫洵碰了下杯饮下酒:“莫洵啊,你理解的‘我们’里,到底有几个人?”
“白的那句话没错,你长着张循规蹈矩的脸,却做着随心所欲的事,不顾别人死活,也不顾自己死活。”
“你说的没错。”莫洵认下了老王的评价,“白不说话,一来是不想承认当时自己的弱小,二来他的身份也不能对我指手画脚。”
“但你呢?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也有资格指责我,却为什么要站在我这边呢?”
老王慢悠悠道:“因为我活得够久啦。”
“而且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我是把你放在我认为的‘我们’里啦。”
说完这句话,老王也离开了。
莫洵一个人在桌边坐了半晌,被关在门外的阿黄看其他两人都走了,自家主人却迟迟不出来,探爪迈进了屋里。
热乎乎的狗爪子搭上膝盖,莫洵才醒过神来。
中年人揉揉黄狗的脑袋,叹了口气:“这次碰头不还是什么都没谈下来吗百鬼辟易的事,黄道士的事索性就连问都不问一句了吗?”
三百岁的小妖精灵智初开,莫洵的话听得他似懂非懂,男人的声音缓缓流淌:“我这个态度不该是反派的命吗,为什么一个个的,连句重话都不说呢?”
打破困境的契机和生灵涂炭连接在一起,莫洵的视线又深又沉,黄狗瑟缩了下,然后继续摇着尾巴,用湿漉漉的眼神看他。
这一刻莫洵非常非常想找个人倾诉,在脑子里过了一圈人名都找不到合适的对象,等他反应过来时,一个电话已经拨了出去。
正视图从甘草嘴里再挖出点什么来的苏泽浅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莫洵,年轻人心里在犹豫着要不要接,手上已经条件反射的按下了接听。
“师父?”
那头莫洵在准备挂电话,没成想苏泽浅接那么快。
“是我。”莫洵开口流畅,听不出一点儿正准备挂电话的意思,“听说你跟着王老走了?”
苏泽浅心里一跳,然后由心而身的放松下来,他脑海中出现一副画面,和农家乐里每一个爱钓鱼的老先生一样,莫洵拎着钓竿和渔桶回了度假区,经过前台时被叫住,前台的老阿姨尽职尽责的转达了电话,莫洵道谢后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
非常生动形象细节具体的想象和现实大相径庭的想象。
苏泽浅应了声:“是的。”
莫洵坐在深山老林的小木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给黄狗顺着毛,嘴角噙着不自知的笑意:“我没什么事,就是想打个电话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