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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摩合罗传-第1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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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提婆达多沉吟,低声道:“我只望我能够拥有使死去的人复活的神通,这就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也同样是最大的心愿。”

使死去的人复活!阿阇世默默在心中念诵,此生他是无法做到这一点。若有来生,他会倾尽全力,让自己学会使死者复活的神通。他记住了提婆达多的愿望,只觉得这也将是自己的愿望。

“我该怎么办?父亲死了,我该如何面对朝中的大臣和我的兄弟姐妹?”

提婆达多淡然一笑,“其实很简单,你已经有了答案。”

阿阇世喃喃道:“你也赞成吗?”

提婆达多道:“那不正是你的决定吗?我赞成与否已经不再重要,因为命运已经决定好了一切。”

命运!你我只是被命运所操纵的傀儡,或哭或笑,一举一动,都有无形的线在身后牵引。到底为何要活在这个世上?你说是为了寻找命运,其实根本不必去找,因为命运无时不在,就算想要逃脱,亦是无处可逃?又何必再去寻找?

当天夜里,王子阿阇世回到摩竭陀国王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宫廷政变在一夜之间便全部完成,他是一个强有力的王子,早已经掌握实权。

王舍城忽然变得风声鹤戾,许多乌鸦在王宫上空徘徊,它们是被浓重的血腥气吸引过来的。它们看见一具具被密密包裹的尸体悄然运出王宫,它们在天上追随着这个神秘的运尸队伍,最后在城外的乱葬岗到达了终点。

那些曾经显赫一时的贵族,死后被随意地曝尸荒野,甚至不曾举行传统的火葬仪式。乌鸦们觉得很庆幸,它们并不喜欢这个国度所流行的火葬仪式,这使它们找不到食物果腹。但这一次,却忽然有了如此之多的死尸。

它们在乱葬岗上聚集成群,撕咬着那些上等丝绸包裹着的身体。多么肥美的尸体啊!贵族的肉体果然是与平民不同的,肉质艳美异常。

与此同时,摩登伽女同样展现了她超凡脱俗的政治才能。她以王子妃的名义将朝中重要大臣的妻子儿女都请入王宫,然后便将他们软禁在宫中。等到那些大臣憣然觉悟时,一切都已经尽在阿阇世王子的掌控之下。

王子的登基势在必行,人们窃窃私语,一个弑父的国王,将会带来怎样的一个朝代?但新君如此强横,还有谁敢对他的暴行提出异议呢?

朝臣皆缄默不言,人民也只敢私下议论,唯有一个人,公然反对新君。

他每日在王宫前静坐,要求新君忏悔他犯下的罪行。他从早到晚地坐在王宫前面的方场上,风雨无阻。他身上穿着的僧衣很快就被泥水染污,但他全不介意。他亦不觉得恐惧,这世间本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令他恐惧的。

每天阿阇世都会派人去王宫的门前看上一眼,侍者总是带回同样的答案:“悉达仍然不愿离开,他要求国王向亡父忏悔。”

阿阇世总是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或者提婆达多说得对,他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提婆达多,而提婆达多在这世间的命运就是为了成就悉达。既然如此,那就让悉达坐更长的时间,让人们更加景仰他。

随着时日的增长,逐渐有人坐在悉达的身后,先是悉达的十位门徒和他的五位侍者,接着便是一些僧团中的领袖,然后有更多的人聚集在王宫的门前。

悉达也并非只是静坐不语,他开始传扬四圣谛及十二缘起的道理。阿阇世派遣了一名史官,每天记录悉达讲过的话。到了晚间,他便会仔细地阅读那些记录。

那些闪烁着智慧的语言使他若有所悟又仿佛一无所得。但无论是否有所领悟,他却仍然无法放弃自己的执着。

王宫前的方场成为继竹林精舍和邸园之后的第三个传道圣地,由于每天有大批的人来听悉达的传讲,甚至阻碍了王宫的交通。进出王宫的官员不得不绕道而行,他们总是悄然注视着悉达,侧耳倾听着偶然传入耳中的只语片言。

他们不知道新王到底想要如何对付这个胆大妄为的和尚,除了他以外,再也无人敢于如此公然挑战新王的权威。

春天将要到来之时,朝臣们终于对于越来越壮大的听经队伍感到忧虑,他们或直接或间接地向阿阇世提到是否应该请悉达回返竹林精舍。

对于这个提议阿阇世一直保持沉默。想要使他回去的方法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公然向全国忏悔,对于杀父的罪行表示悔过。另一个则是强行将悉达赶走。

这两个办法他都不愿使用,他时而站在王宫最高的楼头望向宫外,那一大片虔诚的信徒使他深感索然无味。

不久之后,就发生了刺客刺杀悉达的事件。

此事发生之时,春雨将要落下。每当雨季来临之时,悉达都会结界安居,僧人们也不再出外传道。

但这一个雨季,悉达却固执地坐在王宫前面,任由日夜不断落下的大雨倾泄在他的身上。那一大片信徒眼含着热泪,同他们所景仰的佛陀一起坐在大雨之中。对持的双方谁都不愿退让一步,阿阇世想佛陀一直在宣扬中观之道,但为何在这件事情上他却如此执着呢?

或者每个人的执着都有着不同的表现方式,如同提婆达多,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执着地无法自拔。他自己亦是如是。

他在大雨之中看见数名形迹可疑的身影,那几个人穿过坐在雨中的信徒,当他们靠近悉达之时,同时亮出藏在衣下的利刃。

人们纷纷惊呼,谁都不曾想到会有刺客刺杀悉达,没有人来得救助,人们眼见着闪亮的刀锋向着悉达的头顶砍落。

就在刀锋即将砍到悉达头顶之时,安然静坐的佛陀伸出一只手,刺客们手中的刀便停在半空,再也无法砍下。

阿阇世冷眼旁观,见佛陀不知说了一些什么话,那些刺客们握着刀的手开始颤抖,终于有一名刺客手一软,刀失手落在地上。那名刺客虔诚地跪在地上,似乎正在向佛陀忏悔着自己的罪过。

人们本就是一些脆弱的动物,很轻易就会被别人影响。当这名刺客跪倒在地之时,另外几名刺客面面相觑,终于也效法这名刺客放下屠刀。

那一大片信徒们发出惊天动地的赞叹声,对于悉达的崇拜于此之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情形使阿阇世喟然叹息,他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摩登伽女,她的身上永远带着浓郁的曼陀罗花香,阿阇世想她必是使用大量的曼陀罗花瓣沐浴薰衣。而这些花瓣只有一个来源。

他不知摩登伽女到底是怎样的心态,她矛盾地痛恨和热爱着曼陀罗花。他曾经眼见她满脸怨毒地将一大束曼陀罗花抛在地上,用力在上面踩踏。但不过是片刻之后,她便又坐在地上,满面泪痕地拾起那些凋零的曼陀罗花。她小心地擦拭着那些花瓣上的尘士,用一块上等的丝绸将花瓣细细地包裹起来。

爱与恨,永远都会纠缠在一起吗?或者终她一生,都会是这样爱着和恨着吧!

“那些刺客是你派出的吗?”他平平淡淡地问,如同在问天气如何。

摩登伽女点了点头。

虽然他没有看见她点头,但他也猜到那些刺客必然是受她指使的。

“为何要这样做?”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冷笑,“我只是想让人们都知道提婆达多是多么忌恨悉达,他甚至不惜派出刺客去刺杀悉达。”

他沉吟,然后微微一笑,“可是悉达却不会相信。”

摩登伽女冷冷地道:“他相不相信无关紧要,最重要的是那些愚蠢的人们会相信。”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些表情狂热的信徒,“我现在才明白愚蠢的人并非没有力量,他们的力量就在于他们的盲从,而一大群愚蠢盲目的人们却足以杀死一个聪明绝顶的人。”

他亦同样冷笑,“我不会让你杀他。”

摩登伽女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你不会让我杀他?你就算能欺骗自己,却不能欺骗我。你同我一样恨他,因为他的原因,你失去了爱一个人的能力。你可知这世上的爱与恨本就是纠缠不清的,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便也同样在痛恨他。你同我一样想要杀死他,你只是没有承认的勇气罢了。”

阿阇世皱起眉,他转身离去,“或者你说得对,我也一样恨他。但你以为这种伎俩就能够杀死他吗?你太天真了,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人能够杀他,除非是他自己想要死去。”

他顿了顿,绝望地想着,提婆达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分明感觉到你对这个世界已经不再留恋。我还记得多年前,在雪山之巅你那完美的骄傲,我苦心积虑,不惜背上弑父的恶名,只是为了找回那一刻美丽的你。但我知道,你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或者摩登伽女是对的,当那个名叫影雪的女子死去之时,你也同样离开了这个尘世。

若你现在活着不过是行尸走肉,我宁可你快点死去。因为我还可以期盼来世,在未来的一世,我必会助你成为天下的圣主。

第十五节

谣言在静坐的人群之中不胫而走,人们都相信那些刺客是提婆达多所指使的。人们也确信,国王的弑父行为出自提婆达多的授意,若非是这位新王所信奉的精神导师提出这样的建议,新王又如何会甘冒天下之大不韪?

国王与悉达之间的僵持仍然在继续,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而被认为是阴谋的制造者的提婆达多则置身事外,每天不过是传讲经文罢了。只是曼陀罗精舍曾经蜂拥而至的人群正在悄然减少。愚蠢的人所体现出来的盲从是固执而单纯的,他们无需知道原因,无需用脑筋思考,只需简单地人云亦云便足以应付一生。

每天清晨,摩登伽女都会摘下一朵白色的曼陀罗花,然后用这朵花制作一种古怪的食品。这是一种类似于汤羹的甜品,她在其中放了大量的甜味剂,使这种食品甜得使人无法下咽。

她总是清晨即起,不带一名随从,用布巾包着头,悄然来到曼陀罗精舍,在精舍的厨房之中泡制这种食物,久而久之,附近的人们以为她不过是精舍中的厨娘。

甜品做好后,她便会小心地分成两半,一半用精制的食盒盛着,放在提婆达多的门外。她则慢慢地品尝另一半,等到她将另一半全部吃下去后,再到提婆达多的门外,便会发现那只食盒已经空了。

这是一个心照不宣的游戏,以生命来赌博的游戏。

曼陀罗花虽然绝顶美丽,却也是世间剧毒,摩登伽女所制作的甜品,其实不过是使人上瘾的毒药罢了。

两人都不曾将生命放在心上,如同赌气一般挥霍着自己的生命。

久而久之,摩登伽女逐渐发现自己的一些头发变成一种晶莹的颜色。那是一种如同玻璃般的透明颜色,而且发质变得很脆,轻轻一触就会折断。

她想,这是毒性发作了吧?

她猜测着曼陀罗花会对提婆达多有怎样的影响,他到底不是一个普通的人,虽然他从不显现神通,但她知道他与悉达都一样,早便有了通神之力。

刺客事件之后,提婆达多对于她所使的阴谋诡计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使她本已经绝望的心情更加焦燥不安,这世间还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吗?只有那个死去的女人而已吗?

她恨恨地想着,不经意地看见曼陀罗精舍所伺养的白象。

在这个国度里,只有最尊贵的人能够拥有和骑乘白象。她看见白象身上烙印着曼陀罗花标记,只有曼陀罗精舍的白象身上才有这种标记。

她随手折下几只曼陀罗花,抛在大象面前的食槽之中,看着那头象将曼陀罗花吃了下去。

然后她便牵着象离开曼陀罗精舍,向王宫前的方场走去。

她感觉到温顺的白象逐渐变得不安,步骤也越来越零乱。

她忍不住冷笑,你不是喜欢曼陀罗花吗?总有一天,你会因曼陀罗花而死。

那一天的清晨,王宫前的方场之上,虔诚和无所是事的人们早早地聚集在一起,怀着千篇一律的悲喜交加的心情,注视着他们的圣主,等待着他开始宣讲今天的真谛。

事实上,真谛是不应该分今天或者是明天抑或是昨天的,所谓之真谛便应该永恒存在,无论今天明天昨天,都是真谛。

但那一大群人们却未必会这样想,对于他们来说,今天听到了使他们感动的话语,他们便铭记在心,可是过了几天以后,时间冲淡了本来就不太坚定的记忆。于是所谓的真谛,便难免遭到遗忘的命运。不过他们很乐于遗忘,因遗忘可以使人逐渐快乐,逐渐麻木,并且逐渐愚蠢。真正的智者是乐于愚蠢的,只有愚蠢之人,才不会过多地感觉到生命的痛苦与无奈。

便在此时,有人惊呼了一声。

好事的人们立刻向着惊呼传来的方向望去,他们看见一头疯狂的白象,正向着他们冲过来。

惊呼声接二连三地响起,本来安然趺坐很有些修道之态的人们忙不迭地纷纷起身,向两边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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