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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嫁时衣-第20章

小说: 嫁时衣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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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莲花正在月光下缓缓地绽放开来。萤光流堕,一点一点的,忽明忽暗。

秦女的歌声平和清朗,就象吹来了一阵凉风。

小冬渐渐有些分不清歌声传来的方向。

秦女吐字清楚,小冬觉得她一字一字都听明白了,可是若要她说她都听到了什么,她又全然想不起来。

她听见的,也许只是现在的悠闲静谧的月色。

是这浮动的花香。

她仿佛被这歌声牵引着,想起以前的时光。失落的时候,彷徨的时候……可是再想起那些伤感的事情时,她却能如此平静的看待。一切不快和悲哀都在这一刻静静抚平。

几个连续而宛转的花腔,她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变得更高,飘忽难觅。就象一只夜鸟,盘旋啼鸣后,振翅飞向远处,终于消弥在月晕层云间。

有一会儿亭子里都没人说话。

小冬靠在安王的膝头,脸颊贴在他的手背上。

或许是白天的热气已经散尽了,也许是这曲子仿如一阵清风,驱散了暑意,让人心静神安。

她现在一点儿都不觉得热了。

这些天一直缠绕着她,让她困惑焦虑的那种感觉,也在不知不觉间就全消失了。

眼前火光微闪,侍女持签将纱灯点亮。

亭子里重新亮了起来,淡淡昏黄的光影让人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

沈静轻轻吁了口气,仿佛从一个长梦中醒来一样,神情中还带着一丝迷惘,但眼神已经重新清澈明朗。

“难怪说听歌听曲,这曲子正该这样听。”

是的。

秦女的相貌,身段,衣着,妆饰,那些都没有意义,所以她也压根儿不在那些事情上头下功夫。她的人和她的声音一样,如此干净清澈。

姚锦凤托着腮发呆,平时闹的时候她比旁人都闹得欢。可是现在却比其他人也都显得安静。

安王摸摸小冬的头发:“好听么?”

小冬点点头。

“还要不要再点一曲?”

她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一曲,就足够了。

安王吩咐了一声,远远的,池中也亮起一点灯亮,秦女站在小船船头,朝这边盈盈一揖。小船朝远处驶去,那船头玉色的灯影一闪,又熄灭不见了。

第三十六章入学上

不知是巧合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小冬入学那天,正是九月初一。

和以前暑假结束开学报到的日子相同。

头几天胡氏和丫鬟们就忙忙碌碌的开始收拾,上学去要穿的衣裳,用的纸笔,吃的点心——光是点心盒子,胡氏就挑选了四五个,最后选中的还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四四方方的小点心盒。里头装的点心也费了一番心思,一是要小冬爱吃的,二是块儿不大能填饱肚子的。还不能太过甜腻,不然吃了再读书嗓子受不了。不能太干,不然吃了之后再喝茶水,总跑茅房也不行。还不能掉渣子,不能……

知道的说这是去上学,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背井离乡去逃荒呢。

沈蔷的紧张毫不亚于胡氏,已经在一堆衣服里反复挑了好几遍了。

“你说哪件好?”

小冬抱着本诗经,指指她左手那件:“这个不错。”

那是件粉色的。

沈蔷犹豫了下:“粉色……好象不太庄重。”

小冬于是再指指她右手的:“这件也很好。”

青色倒是一定庄重了,可是沈蔷又说:“可我穿这个色显得脸色发黄……芳姐姐要是看了,没准儿还以为我生病了呢。”

小冬把脸扭到一边:“那你再仔细挑挑。”

姚锦凤……她和沈蔷刚好相反。沈蔷是太把上学当回事儿了,她是太不当一回事儿了。

小冬倒是问过安王,关于姚锦凤回不回家的事。安王只是微笑,后来话题就不知不觉岔到一边去了。

小冬只能安慰自己,人微言轻不是她的错,谁让她个儿就是矮岁数就是小呢。

她也问过姚锦凤,旁敲侧击的,问她在京城是不是开心啊,想不想回她故乡遂州之类。姚锦凤果然如小冬预料的一般,狠狠抱怨了一通,京城气闷,京城人多,京城规矩大,京城连个跑马的地方都没有,统共就去骑了一次马,那马还没有跑,就让她侧骑马上,仆人牵马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儿等等诸如此类。可是小冬问她要不要问遂州,她可以替姚锦凤去和安王说的时候,姚锦凤却闭起了嘴巴,托着腮发起呆来。

她的指甲染的凤仙花色已经渐渐变淡了,现在是一种淡淡的玫瑰色,脸上脂粉未施,还是美得让人不安心。

小冬等着她说她想回家乡,可是她却忽然一转头,笑嘻嘻地说:“我不回去。”

小冬好险没闪了腰。

“为什么?”

“家乡再好,也不能守着家乡一辈子啊。”她戳戳小冬的鼻子:“小丫头,你不懂的。”

到底谁不懂啊?

姚锦凤到底知道不知道她这种性格进宫得惹多少乱子啊。

小冬真想化身马咆哮,揪着她拼命摇晃,说不定能把她的那颗脑袋给摇得清醒过来。

凡事要讲个未雨绸缪,要不然等麻烦找上门来再反应,那就晚了。

以姚锦凤这艳光四射的相貌来看,就算她不主动去找麻烦,麻烦也会主动找上她的。

小冬觉得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以自己老爹那不动声色的英明腹黑,不该留这么个定时炸弹在府里啊。

说到这儿就不能不提起明姨娘。虽然大家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是安王府的屋檐有点大,小冬很少能见着她——在安王那里碰见过她两次,风情楚楚的明姨娘站在安王身后必恭必敬,眼观鼻鼻观心,要多老实有多老实。小冬起先觉得她可真能装,后来发现,她不是装的。

她怕安王。

小冬琢磨了好些天也没想明白,到底自家这位看起来温文儒雅的王爷老爹做了什么让明姨娘这么怕他?

小冬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头她要去考试,可是到了学校却找不到自己该在哪个考场,她从楼上跑到楼下,挨间门去问,教室里的人都面目模糊,态度冷漠,他们一律告诉她,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小冬快要急死了。

然后,忽然她从楼梯上一脚踩空,摔了下去。

小冬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似乎真从高处摔下来了一样,浑身酸痛地醒来。

没有摔,是她睡觉的姿势太奇怪,脚别在一起,手臂被自己的身体压得发酸发麻。

外面天还没有亮。

红绫服侍小冬起身洗漱更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凉凉的潮意。

“外面下雨了吗?”

“下了半夜,现在还没有停呢。”

窗上糊的纱经历了大半个夏天的日晒风吹,已经褪去了颜色,上头的花纹也淡得看不清原貌。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进来,小冬把脸贴在窗纱上朝外看,一片朦胧昏暗,什么也看不清。

是了,今天是她要去入学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睡姿不对,也可能是梦里的奔波焦虑消耗了太多精神气力,小冬显得无精打采的,完全提不起劲儿来。

胡氏以为她还是为上学的事儿不安,又哄又劝安慰了她半天,把她和沈蔷、姚锦凤一起送上了马车,又嘱咐红绫必务妥贴当心,不可出差错。

车子还没走,赵吕过来了。

他在下头敲车壁。

“妹妹?”

小冬撩开车帘看他。

赵吕左右看看,把一个小圆盒子塞给她。

“这是什么?”

“好东西,要是听着课的时候犯了困,把这个往鼻子下头,还有两鬓处一抹,就精神了。”

小冬哭笑不得,接了过来,朝他笑笑:“谢谢哥哥。”

赵吕朝她摆摆手,小声说:“不用害怕,学里的先生也不轻易打人的。要是缺什么,和公主们要也可以,打发人来找我也可以。”

他上了前头那辆马车,小冬也缩回头,把手里的小盒子掀开一点,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果然很提神。

赵吕难道常在上课时犯困?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应急救场的好东西?

小冬把那个小小的盒子揣进怀里。

沈蔷脸色苍白,腿紧紧的并在一起,嘴里念念有辞。姚锦凤却精神熠熠,不时地撩开帘子朝外头看。

天渐渐亮了,雨还继续下着。

集玉堂的院子里花木扶疏,树叶被雨水洗得翠绿发亮,精神抖擞。引路的女官翠娘领她们去见集玉堂的掌事女官。

小冬早就听说过欧兰颖的名声。她曾经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可惜命不好,才订了亲事,男方就暴病身亡了,她立誓不肯再嫁,先是在荣和庵带发修行,后来才被召入宫中,现在掌管集玉堂,还负责教授琴课。

第三十六章入学中

听说区兰颖的相貌是很美的。

不过小冬觉得,她更美的是气质。

“区师傅。”

小冬她们三人齐齐一福,一个极悦耳的女声说:“不必多礼。”

区兰颖穿一件月白圆领长衫,头上也戴着一顶软翅纱帽,她的模样一如她的名字,有旭葱绿的兰叶间刚抽出来的雪白花苞,清新素雅,不教脂粉污颜色。

小冬注意到她的手指,瘦而纤长,但是却不是柔弱无骨的那种纤瘦。

让人想到竹枝。

瘦,可是骨风铮然。

在她面前,似乎没有办法大声说话,被什么压住了。

区师傅勉励了她们几句话,让翠娘领她们出去。

小冬恍惚了一下,她突然想起区兰颖象谁了。

她有点儿象安王。

小冬脚步顿了一下,沈蔷马上转过头来看她。

小冬回了一笑,继续朝前走。

安王身上那种气度,明明是微笑的,还是让人不敢有半分轻忽。这种气度,区兰颖也有。

真可惜她是一个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太苛刻了,她只能做这个集玉堂掌院。

集玉堂的院子,比寻常女子的闺阁院落和后花园,要宽阔不少。可是抬起头的时候,集玉堂的上方,也是被高墙圈起的四方方的一块天。

小冬说不清楚,心里到底为什么,酸酸的难过。

也许是替区兰颖惋惜,也许是想到自己。

她将来,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呢?

也许她会嫁一个同样显贵的男子,过着和现在一样安闲富贵的生活。

这样似乎没有什么不好。

只是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天空与现在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四方的,巴掌大的这么一块。

上一世她家境寻常,向往过昂贵的奢侈品,可是知道自己买不起,所以也只是向往一下。可是她可以在街头买自己喜欢的小吃,和朋友闲逛,一逛就是一天半晌。可以攒两三年的钱出去玩一次,住最便宜的旅店,把凉白开灌在矿泉水瓶里带着。

上一世她是自由的。

这一世她什么都有了,物质不虞匮乏,但同样的,有得到就得有义务,需要遵守这里的一切女子要守的规矩。

小冬紧紧握着姚锦凤的一只手。

姚锦凤只当她是小孩子头一次上学紧张不安,趁旁人都不注意,朝她挤挤眼扮了个鬼脸。

小冬忍着笑低下头去。

姚锦凤身上有一种让她不舍,忍不住想去亲近的东西。

自由。

即使身体不自由,可是心还是自由的。

她也学规矩,可是规矩里的她还是她自己。她没有变成规矩的一部分。

翠娘领她们进了屋子。屋里稀稀落落坐了几个人。

“郡主就坐这儿吧,沈姑娘靠南坐。姚姑娘,你坐这里。”

挺好,三个人坐成了个三角,沈蔷在小冬的左手边,姚锦凤坐在小冬后头。

“郡主若缺了什么,打发人到后头和我说一声。”

幸好不是第一排的位置,小冬还是挺满意的。

她可不想坐第一排的座位,就在先生眼皮底下,想走神儿打盹开小差都很难。昨天晚上赵吕还特意跑来安慰她:“反正你们集玉馆就是学学诗,弹个琴画个画,学得好也罢,学不好也罢,又不是要当才子当状元。”赵吕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要是功课写不来,我找人给你替写,乖,有哥哥在,你不用怕。”

小冬把桌上的笔架砚台书册都拿起来看看又放下,既有点新奇,又有些无奈。

想不到隔了这么些年——又开始上学了。

沈蔷坐不稳,总探头向外看。

四公主她们不会来的这么早,沈芳自然也不可能现在就到。

姚锦凤没在自己位置上待着,把凳子朝前抽了点,低声问小冬:“那个区师傅,没有嫁人吗?”

小冬看看四周,也低声说:“没有。”

姚锦凤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惜了……”

有个姑娘走到了小冬桌边来,笑盈盈地问:“这位妹妹好面生,是头回来上学么?我是赵琴,我父亲是澜郡王。”

小冬点点头,也站了起来。她对这个赵琴隐约有些印象,是在圣德太后那里见过一次,远远望见的,不过没说过话。

她大约十四五岁,肤色白皙,眉毛描成现在最时兴的双飞眉,耳上戴着一副茉莉白的香玉珠,穿着一件对襟浅紫襦衫,下头是素白裙子。

“我叫赵冬。”

她笑容更亲切了:“原来你就是安王叔家的小冬妹妹。听说你是在立冬那天出生的,所以叫这个名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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