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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浓华如梦-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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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卿,朕以为你会懂得。”

目光渐渐迷离,不知道此时该哭泣的是自己的命还是宸煜这一份变幻无定的恩宠。点点泪滴洒落在他皂色的衣袍间,一如方才的雨滴转瞬即逝,伸手紧紧的抓住他衣袍上的龙纹,几乎是带着难言的哽咽,“臣妾懂得,臣妾要感念皇上体恤之恩德。”

宸煜轻叹了一声,易水将头脸皆埋里宸煜的胸膛里,似是此刻所言每一句话都将化作一股湿意,渐渐侵入宸煜的胸怀,落定在他翻覆无常的心头,烙下一个浅浅的印记。

“臣妾无知,的确怪过皇上,怪皇上爽约。”眼光怯怯的看向宸煜,落定一刻,确保此时言语万安无虞,方才继续道,“臣妾不管皇上如何安置太后,臣妾只感念皇上时刻庇佑臣妾之心,令臣妾铭感五内,此生难忘。”

宸煜的手臂紧紧的护着易水,胸膛里渐渐平稳的心跳落在易水耳中便是平安的讯息。不论今日的一场风波是已然落定还是尘埃初起,在帝王浓重疑虑里,任何人都唯有自保,方才是上升之策。

“朕已下旨,将太后发往慈恩寺休养。”苏永盛讳莫如深的神情,寿康殿意料之外的平静都是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得到印证。虽然保住了性命,然而,太后此时移居慈恩寺,已然不啻发配来得更加耻辱。

心头浮动这暗暗的快意,以太后数十年纵横前朝后宫的心性,宸煜的圣旨无异于狠狠抽了她一个耳光,将数十年的荣耀光辉,数十年的自尊和威严,一掌击得粉碎。

抓着宸煜衣袍的双手又紧了几分,眼眸中由浓至淡皆是诡谲的笑意。宸煜紧紧相拥的手臂终于松了下来,掩饰好眸光中的些许得意,眸光相对唯有,湿润的泪意里是满满的感动,宸煜凝注的一晌,不由得挑动唇角,“去换了干爽衣裳来。”

易水见他神色如常,徐徐屈膝拜下,缓缓起身踱步间行至内寝,殿门吱呀一响,锦如已然跟了进来。“娘娘可要沐浴吗?”

“皇上可还在堂上?”任由锦如解去遍体罗裳,发髻散开湿润打着几分凉意落在脊背上,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说话间锦如已命两个宫女抬了水进来,氤氲的雾气朦胧了视野所及景象,埋身在热水之中,水面上漂浮着姜花,嫩白的花瓣散发着清新优雅的芳香,舒缓心神之余,徐徐的温热袭来,陡然解去一身的疲惫。

再醒来已近辰时,目光翻转间,宸煜安稳躺在身畔,呼吸均匀。一袭鹅黄色绫子被隔断了两人的距离,纵然共枕却未必不曾异梦,这样相近的姿态,却又似相隔了千里之远,微微含笑的刹那,泪珠极快的没入鬓发,所谓生同寝,死同椁的誓言,自三清殿中分离的刹那,就已然烟消云散。

第四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3)

身畔的人略动了一动,鼻息拂动在脑后,不由得回头含笑。“醒了?”大梦初醒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易水睡在外侧,见宸煜醒了,便要掣开帘子叫苏永盛进来。宸煜揉一揉额角,见易水起身动作,不慌不忙的止住。

“不必,离早朝还有些时候,朕有话对你说。”

这样隆而重之的样子让易水一时无法适从,宸煜靠着枕头躺了一会才渐渐恢复了清明的神色。“皇后那里朕还没有派人发落,毕竟,家丑不可外扬。陡然加重看守,只会让人疑心。”

宸煜的神色里有深深的无奈,易水无暇品读他此时无奈或是落魄。宸煜这样的神态倒像是要委托重任一般,思想间不由得愣怔了须臾,宸煜长出了一口气,易水有些迷茫,举目看向宸煜,“皇上方才说什么?”

这样的问话其实是于礼不合的,只是愣怔了半晌又无可确定宸煜可否道出所言之事,不得不添了这一问。心下有些惴惴,却见宸煜一笑,拍了拍易水的脸颊道,“早起就和你说这些事,难免犯糊涂。”

颔首带了几分歉然,低低道,“臣妾昨日失仪,今日思来格外惭愧,一时心神凝滞。”言至于此,目光极快的扫过宸煜的脸,继而道,“皇上是要臣妾处置皇后之事吗?”

眼见得宸煜目光里有一刹那的赞许之色,心下一松,自床榻间起身跪在宸煜眼前,“臣妾愚钝,还请皇上明白示下。”

宸煜略略粗糙的虎口划过面庞有微微的刺痛,目光里透着些许古怪,易水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却被他迫得抬起头来。

“夙卿,你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并不用朕来教你。”

心神里那一点分寸半数明灭在宸煜的眸光言语之间。垂眼咬着下唇,半刻才道,“臣妾蒙皇上错爱多年,不敢不尽心。只是皇上明白示下,臣妾方能安心。何况,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不敢擅专。”

最后的一点疑虑都化作言辞,胸口的不安随着心跳起伏。宸煜亦陷入思忖之间,易水听他轻咳了一声,不由得上前替他抚平着背脊,终于那低沉的声音透出一点沙哑,“太后发往慈恩寺,皇后,你知道应该怎么办。”

目光掠过他的眉梢眼角,从侧面看去,即使是帝王天家也难敌岁月无情。从前光洁平滑甚的眼角眉梢如今无须细看也可以明辨出几条皱纹。面从前那一点精光,而今都落却深邃,让人猜不透,看不准。

话已至此,突然就不愿再追究下去,苏宛如纵然无辜,可是这一条性命不得了结,恐怕宸煜心头怒火难熄。可是若是死于自己手中,百年之后,悠悠青史里又该如何记载当年这一件功过两半的事由?

心中纠葛难言,苏永盛却已然立在帐外,躬身道,“皇上,该上朝了。”

宸煜脸上的倦色一扫而尽,易水看着苏永盛服侍他起身更衣,朝服,冕旒,一一彰显着皇权荣耀。隔着帷帐,宸煜离去的脚步似乎停了一停,深深的叩下首去,脚步声跨出内殿,心底的寒凉浮动,化作丝丝泪意肆虐在衾褥间。

毫无意外,太后出宫修行十日后,皇后苏氏偶然顽疾,暴病归西。

易水不晓得这算不算是结局,太后发配,皇后暴死,似乎后宫里最大的敌手都一一除去,只是偶尔面对着空旷的栖凤殿,或经过依旧肃穆也依旧凄冷的寿康殿,并没有一丝欢愉,每每总是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任由大明宫初生的朝阳,刺痛了双眼。

初夏方至,大明宫中却仿若是花开酴蘼,渐渐难以寻觅那些渐次消逝的红颜,莺啼似的欢声笑语。宸煜似是一日之间衰老了数岁,尽管平日里易水陪王伴驾,也常常是静默无言,再没有往日里的风情雅致或是情深如海。

“皇上从前内宠颇多,而今忽然这样的冷清下来,还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端悫妃慢慢的舀了一勺梨汁,慢慢的咽下去。见易水与懋妃都是楞楞的,不由得讪讪的一笑,看向易水的目光里也带了些许歉意。“自然,有了妹妹就不一样了。”

懋妃依然是心有旁鹜的神色,易水怕悫妃多心,也一笑解过,恬然道,“是姐姐多思了,妹妹哪里会与您锱铢必较呢?倒是方才这话正经,如今内闱空虚不成样子,选秀的事搁置了好几年,如今可真是该好好张罗起来了。”

只听新人笑,不见旧人哭。陈阿娇的长门赋,江采萍的楼东赋,自古帝王无情喜新厌旧的事比比皆是。低低的一叹,纵然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又如何呢,慕容氏和苏宛如便是最好的见证。

悫妃闻听此言不由得含笑看向懋妃道,“贵妃听听,贤妃妹妹是有多贤德呢?当真不枉皇上赐予你这贤德二字。”

懋妃慢慢的含着梨汁一点点咽下,眼角略略扬起,看向易水道,“如今她虽然没有皇后的名分,可是宫里大半的事都要她操劳起来。宫里这样空荡荡的,让外人看着不像,前朝后宫评论起来,只会为自身徒惹口舌,何必呢。”

易水举目看向懋妃,心念一动,启唇笑道,“何况,就算皇上此时无心充掖后宫,皇子们都大了,也该提一提选妃的事了。”

懋妃回眸看身易水,半晌才开口道,“果然贤妹妹想得周到。”

“如何不周到呢,算着姐姐的三阿哥也该是婚娶的岁数了,都说立业成家,宫里的皇子生来就肩负着使命,这立业不愁,成家可就是大事一桩了。姐姐有没有中意的人选,管她是什么样的才女佳人咱们都选了来。”

懋妃的笑容依然清淡,“此事还须得你提起来最为适宜,四殿下还小,倒是我的这位三殿下,到底需要你操心。”

易水眸光一动,看向懋妃道,“这话怎么说,您是皇子生母,为了三殿下娶妻怎么好由我这位庶母做主?”

懋妃的神色里一片清明肃朗,半天才开口,“如今皇上年岁渐长,却越发犯着些忌讳。而今膝下只要澈儿年纪相当,若是旁的也就罢了,这王妃的人选,放下两厢情悦不说,最要紧的就是门第家世。或是我一力主张,难保皇上不多心。”

一番话道来不疾不徐,细细思索却十成十的稳妥,手里的梨汁沁凉托在掌心不过须臾便生发出丝丝的凉意。“话是这么说,可若是放在旁人身上倒也罢了,单是懋姐姐你有异心,便是皇上也不信。”

玩笑一番,进而正色道,“不过姐姐这回央着我,来日里珩儿到了这一天可要姐姐一并还回来的。”

靖乾十六年秋,宫里少有的喧闹起来。因着那充掖内廷,选拔秀女圣旨,一夜之间,世家望族,官门小姐并着异族首领天下美人齐集京畿,焦急的等候的一辈子的青眼顾盼,能够为家庭的仕途和远景分担一分力量。

各地秀女的名册呈入延英殿时,略略扫过便不由得有几分惊讶,本想此番选秀朝中自然有新老世家望族趁此良机于宫中安插人选。倒不想此番望族鲜矣,而蛮夷寒族之女颇多,宸煜几番裁撤世族外戚,果然成效显著,不过如此一来,后宫中人更如同悫妃所言,良莠不齐,鱼龙混杂着大有人在了。

名册呈与宸煜,带了一丝不安,神态举止间的谨小慎微极易为宸煜发觉。待宸煜独自看过,将名册搁置一旁,易水立在御案下,微微仰头,“皇上以为此番大典该如何安排最为妥当?”

宸煜紧锁的眉头略略舒展,“世族女子照旧择其优尤予以嫔位礼遇,至于寒族乃至蛮夷之地所出,虽然出身不高,但事关中原与边疆之地和睦融洽,给予美人之位如何?”

美与嫔不过两级的跨度,屈膝道,“皇上圣明,臣妾这便安排下去。九月十五是正日子,臣妾请旨大典安排在大福殿,皇上意下如何?”

宸煜略略思忖即刻应下,唇边含着温柔笑意,“皇上三殿下已至舞象之年,此番选秀是否为皇子筹谋选妃之事?”

宸煜眉头一展,拍一拍额头,朗然一笑,“你不说朕倒是忘了,澈儿也有十五了,腾当真是老了。”

步步拾级而上,停驻在宸煜案头,伸手替他研磨着新墨,墨香缕缕入鼻,轻言软语,“皇上是贤君更是慈父,可别辜负了皇子公主们的拳拳之心啊。”

宸煜伸手挽过易水的柔荑一双,顺势置于额间,半晌轻笑道,“朕知道,你替澈儿说情是假,是怪朕许久不去看珩儿了吧。”

双后一抽,宸煜猛然抬起头来,易水目光里是满满的玩味,“难道在皇上心里,臣妾与珩儿的是那起微末不入流之人,要假借旁人之事来争宠?”

第四十二章 一宵冷雨葬名花(4)

宸煜的笑容仅维持了一瞬,易水的手自掌心中滑落,宸煜的眸光里有些许难言的神色。“朕是以为,你若是争上一争,或许朕会以为你在乎。”

研磨的手不由得停了下来,他果然还是疑心了,一路自贤妃而至如今的贵妃,越发冷淡的心思终究没有瞒过他。手里的墨锭缓缓的转着,空落落的大殿里唯有石墨相磨的声音。

“臣妾也以为皇上会一直晓得,臣妾不争是以为臣妾会永远在皇上心里有那么一席之地。”

手中的墨锭嗒的一声轻落在砚台上,溅起滴水痕落在案头,缓缓稀释开一朵墨色的梅花。

“早知道皇上作如此之想,臣妾也不会妄自尊大,令皇上心生疑虑了。”

宸煜半靠在椅背上的头略动了一动,伸手掣住易水的衣袖。易水回眸一笑,屈膝道,“臣妾多皇上提点,另外亦多谢皇上厚爱寒族女子。臣妾出身卑微,能蒙皇上多年错爱,忝居贵妃之位已是万幸之幸,自当尽心竭力替皇上筹谋后宫诸事,以酬君恩。”

宸煜的神色似有震动,拉着易水衣袖的手指一松,已然见易水飘然自案头徐徐行至门前。易水听他长叹了一声,跨出大殿的一刻有那字字句句似是慨叹,夹杂着些许的无奈,“朕,孤家寡人。”

秀女入宫的日子转瞬即至,中宫无主,太后移居宫外,此番选秀除却易水外更邀了悫妃懋妃一道陪侍圣驾。

大福殿素来阔朗大气,门窗上镂花的百福字细密精致,远远望去竟如同一幅朱丹笔墨,自熹微的晨光中徐徐展开。

远远的一队队秀女自丹凤楼门内进入,红香绿玉,珠翠满头,落在初秋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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