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A电子书 > 其他电子书 > 陶渊明诗文鉴赏辞典 >

第22章

陶渊明诗文鉴赏辞典-第22章

小说: 陶渊明诗文鉴赏辞典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是有来历的。江边本非种桑之地,“种桑长江边”,此暗喻晋恭帝为刘裕所立。恭帝于义熙十四年(418)十二月即位,至元熙二年(420)六月被刘裕逼迫禅位,前后正是三年,故诗云“三年望当采”。本来,桑树种植三年,则可望采其叶矣——此言其已当茂盛;君主在位三年,则可望有成绩矣——此言其已当自强。此在恭帝,虽说是无望之望,然而同情晋朝的人,毕竟望其能够固本自立。结果如何呢?“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枝条刚开始生长起来,却突然遭到山河变迁。曰“始欲茂”,实是未茂。曰“山河改”,则呼应“长江边”,不言而喻,洪水滔滔,江岸崩溃矣。长江边岂种桑之地?昔日种桑是于斯,今日毁桑亦于斯,此正喻说恭帝是为刘裕所立,亦为刘裕所废也。“忽值山河改”一句,触目惊心,虽是比兴,亦是明言矣。元熙二年六月,刘裕逼恭帝禅位,篡晋称宋,改元永初,山河变色矣。“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洪水滔滔,高岸为谷,冲断了树枝,卷走了根株。那洪水滔滔,正如沧海横流。三年之桑,毁于一旦。刘裕逼恭帝禅位,即废之为零陵王。“根株浮沧海”句,喻指此事。次年宋永初二年(421),刘裕便派人杀害了废帝。从“三年望当采”及“根株浮沧海”之句,可知此诗当作于恭帝被废之后,次年被害之前。恭帝被害之后,陶渊明是以《述酒》一诗,作出反应的。程穆衡《陶诗程传》云:“‘柯叶’、‘枝条’,盖指司马休之之事。休之拒守荆州,而道赐发宣城,楚之据长社。迨刘裕克江陵,奔亡相继,而晋祚始斩。”所言甚是。从“枝条始欲茂”及“柯叶自摧折”看,晋室本来并非未作努力自强,“三年望当采”亦并非毫无来由之望,可是晋室终非刘裕之敌手,同情者之希望,也终于落空。“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此二句,从比兴之表面事象说,是写桑树既毁,春蚕遂无叶可食;蚕丝不成,寒衣亦无资源可制。从所寄托之深层情意言,则是表达天下同情晋朝之人包括诗人自己,当晋亡之后深深的失落悲感,其对于晋朝的依恋之情,亦见于言外。此二句所写晋亡及于人们之影响,托喻春蚕、寒衣之事象,但仍与桑树这一基本象征有密切联系,全诗构思,缜密而自然如此。“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本者,根也。结笔两句,回向桑树,仍是双管齐下。表面意谓当时种桑既在江边,而未植根高原,则今日桑树根株全毁,又如何可以追悔!深层意蕴,则是当时晋室既依赖于刘裕,今日晋之亡于刘裕,亦无可追悔也。诚如黄文焕《陶诗析义》之所言:“事至于不堪悔,而其痛愈深矣!”

陶渊明此诗当作于晋亡之后不久。如诗所示,在陶渊明心灵深处,实痛愤刘裕,同情晋朝,对于晋亡,沉痛至深。这就说明,在归隐十六年之后,陶渊明亦决非一忘世之人,他对于世道政治,仍然抱有坚确的是非之判断,鲜明的爱憎之情。就是将他说为一道家,实亦未妥。同时,亦如此诗所示,陶渊明以一同时之人,能够对晋亡之一段当代历史,表达明晰之认识,提出清醒之教训。尤其“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二句,可以见出其清醒、理智之态度。这,显然又是与他早已弃官归隐,与现实政治之间保持了相当距离所分不开的。可以说,陶渊明此诗是一幅晋亡之诗史。

陶渊明此诗艺术造诣很高。诗中采用桑树这一晋朝之象征,喻说晋亡一段历史,比兴已可谓高明、得体。特别值得提出的是,此诗以比兴结体,桑树作为基本象征,全幅诗篇一以贯之,始终都未脱离这一基本象征。意象毫无支离之感。中国诗歌艺术,以比兴为根本大法。《诗经》之比兴,多局于开篇之起兴,简单之比喻。比兴至于《楚辞》,发展而为自觉之象征,寄托以深意,但亦多为片段,诗幅主体犹是直抒。陶渊明此诗,以同一象征性意象贯串全幅诗篇,极为完整圆满,而寄托遥深,不着痕迹。可以说,陶渊明此诗之创造,丰富了中国诗歌比兴寄托之艺术传统。

作者:邓小军

杂诗十二首(其一)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

陶渊明《杂诗》共有十二首,此为第一首。王瑶先生认为前八首“辞气一贯”,当作于同一年内。据其六“奈何五十年,忽已亲此事”句意,证知作于晋安帝义熙十年(414),时陶渊明五十岁,距其辞官归田已有八年。

这组《杂诗》,实即“不拘流例,遇物即言”(《文选》李善注)的杂感诗。正如明黄文焕《陶诗析义》卷四所云:“十二首中愁叹万端,第八首专叹贫困,余则慨叹老大,屡复不休,悲愤等于《楚辞》。”可以说,慨叹人生之无常,感喟生命之短暂,是这组《杂诗》的基调。

这种关于“人生无常”“生命短暂”的叹喟,是在《诗经》《楚辞》中即已能听到的,但只是到了汉末魏晋时代,这种悲伤才在更深更广的程度上扩展开来,从《古诗十九首》到三曹,从竹林七贤到二陆,从刘琨到陶渊明,这种叹喟变得越发凄凉悲怆,越发深厚沉重,以至成为整个时代的典型音调。这种音调,在我们今天看来不无消极悲观的意味,但在当时特定的社会条件下,却反映了人的觉醒,是时代的进步。

“人生无根蒂”四句意本《古诗十九首》之“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飘尘”,感叹人生之无常。蒂,即花果与枝茎相连接的部分。人生在世即如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没有着落,没有根柢,又好比是大路上随风飘转的尘土。由于命运变幻莫测,人生飘泊不定,种种遭遇和变故不断地改变着人,每一个人都已不再是最初的自我了。这四句诗,语虽寻常,却寓奇崛,将人生比作无根之木、无蒂之花,是为一喻,再比作陌上尘,又是一喻,比中之比,象外之象,直把诗人深刻的人生体验写了出来,透露出至为沉痛的悲怆。陶渊明虽然“少无适俗韵”,怀有“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的宏大抱负,但他生值晋宋易代前后,政治黑暗,战乱频仍,国无宁日,民不聊生。迫于生计,他几度出仕,几度退隐,生活在矛盾痛苦之中,终于在四十一岁时辞职归田,不再出仕。如此世态,如此经历,使他对人生感到渺茫,不可把握。虽然在他的隐逸诗文中,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的旷达超然之志,平和冲淡之情,但在他的内心深处,蕴藏着的是一种理想破灭的失落,一种人生如幻的绝望。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承前而来,既然每个人都已不是最初的自我,那又何必在乎骨肉之亲、血缘之情呢。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都应该成为兄弟。这一层意思出自《论语》:“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这也是陶渊明在战乱年代对和平、泛爱的一种理想渴求。“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阅历的丰富往往使人对人生的悲剧性有更深刻的认识,年龄的增长常常使人更难以寻得生活中的欢乐和激动,处于政治黑暗时期的陶渊明更是如此,这在他的诗中表露得非常明确:“荏苒岁月颓,此心稍已去。值欢无复娱,每每多忧虑。”(《杂诗》其五)但他毕竟没有完全放弃美好的人生理想,他转向官场宦海之外的自然去寻求美,转向仕途荣利之外的村居生活去寻求精神上的欢乐,这种欢乐平淡冲和、明净淳朴。“斗酒聚比邻”正是这种陶渊明式的欢乐的写照,在陶渊明的诗中时有这种场景的描述,如:“过门更相呼,有酒斟酌之。”(《移居》)“日入相与归。壶浆劳近邻。”(《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这是陶渊明式的及时行乐,与“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古诗十九首》)有着明显的差异,体现了更高的精神境界。

“盛年不重来”四句常被人们引用来勉励年轻人要抓紧时机,珍惜光阴,努力学习,奋发上进。在今天,一般读者若对此四句诗作此理解,也未尝不可。但陶渊明的本意却与此大相径庭,是鼓励人们要及时行乐。既然生命是这么短促,人生是这么不可把握,社会是这么黑暗,欢乐是这么不易寻得,那么,对生活中偶尔还能寻得的一点点欢乐,不要错过,要及时抓住它,尽情享受。这种及时行乐的思想,我们必须放在当时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加以考察,它实质上标志着一种人的觉醒,即在怀疑和否定旧有传统标准和信仰价值的条件下,人对自己生命、意义、命运的重新发现、思索、把握和追求。陶渊明在自然中发现了纯净的美,在村居生活中找到了质朴的人际关系,在田园劳动中得到了自我价值的实现。

这首诗起笔即命运之不可把握发出慨叹,读来使人感到迷惘、沉痛。继而稍稍振起,诗人执著地在生活中寻找着友爱,寻找着欢乐,给人一线希望。终篇慷慨激越,使人为之感奋。全诗用语朴实无华,取譬平常,质如璞玉,然而内蕴却极丰富,波澜跌宕,发人深省。

作者:陆国斌

杂诗十二首(其二)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风来入房户,中夜枕席冷。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

——————

陶渊明的诗歌,往往能揭示出一种深刻的人生体验。这种体验,是对生命本身之深刻省察。对于人类生活来说,其意义乃是长青的。《杂诗》第二首与第五首,所写光阴流逝、自己对生命已感到有限,而志业无成、生命之价值尚未能实现之忧患意识,就具有此种意义。

“白日沦西阿,素月出东岭。遥遥万里辉,荡荡空中景。”阿者,山丘。素者,白也。荡荡者,广大貌。景通影,辉与景,皆指月光。起笔四句,展现开一幅无限廓大光明之境界。日落月出,昼去夜来,正是光阴流逝。西阿东岭,万里空中,极写四方上下。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此一幅境界,即为一宇宙。而荡荡辉景,光明澄澈,此幅廓大光明之境界,实为陶渊明襟怀之体现。由此四句诗,亦可见陶渊明笔力之巨。日落月出,并为下文“日月掷人去”之悲慨,设下一伏笔。西阿不曰西山,素月不曰明月,取其古朴素淡。不妨比较李白的《关山月》:“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虽然境界相似,风格则是唐音。那“明月”二字,便换不得“素月”。“风来入房户,中夜枕席冷。气变悟时易,不眠知夕永。”上四句,乃是从昼去夜来之一特定时分,来暗示“日月掷人去”之意,此四句,则是从夏去秋来之一特定时节,暗示此意,深化此意。夜半凉风吹进窗户,枕席已是寒意可感。因气候之变易,遂领悟到季节之改移。以不能够成眠,才体认到黑夜之漫长。种种敏锐感觉,皆暗示着诗人之一种深深悲怀。“欲言无予和,挥杯劝孤影。”和念去声,此指交谈。挥杯,摇动酒杯。孤影,即月光下自己之身影。欲将悲怀倾诉出来,可是无人与我交谈。只有挥杯劝影,自劝进酒而已。借酒浇愁,孤独寂寞,皆意在言外。李白《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大约即是从陶诗化出。不过,陶诗澹荡而深沉,李诗飘逸而豪放(诗长不具引),风味不同。“日月掷人去,有志不获骋。”此二句,直抒悲怀,为全诗之核心。光阴流逝不舍昼夜,并不为人停息片刻,生命渐渐感到有限,有志却得不到施展。本题第五首云:“忆我少壮时,无乐自欣豫。猛志逸四海,骞翮思远翥。”《饮酒》第十六首云:“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可见陶渊明平生志事,在于兼济天下,其根源乃是传统文化。志,乃是志士仁人之生命。生命之价值不能够实现,此实为古往今来志士仁人所共喻之悲慨。诗中掷之一字,骋之一字,皆极具力度感。唯骋字,能见出志向之远大;唯掷字,能写出日月之飞逝。日月掷人去愈迅速,则有志不获骋之悲慨,愈加沉痛迫切。“念此怀悲凄,终晓不能静。”终晓,谓从夜间直到天亮。念及有志而不获骋,不禁满怀苍凉悲慨,心情彻夜不能平静。上言中夜枕席冷,又言不眠知夜永,此言终晓不能静,志士悲怀,深沉激烈,一篇之中,三致意焉。一结苍凉无尽。

陶渊明此诗,将素月辉景荡荡万里之奇境,与日月掷人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