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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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的。像下棋一样一步就把对方逼成了死棋让他没法走了。所以便乘胜追击起来:“说呀!怎么不说话!”
“抗拒改造的人有罪,家属子女没有罪!”白刚过去是搞政治的,知道按通常的逻辑这些问题会把他带到那里去,可是他不能不回答。赵义按照他设想的圈套步步紧逼:“那么你是同情了?”
“是的!我同情。”白刚本来可以不回答,也可以说并非同情,可是又一想自己问心无愧,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便说:“我觉得应该同情。”
这真是出人意外,在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同情反动分子家属,这可是政治原则问题,怎么会承认这样的问题呢?会场上立即骚动了起来。赵义志得意满,带着胜利的微笑,他觉得自己终于把对方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批斗会上不少人都要积极表现的。但积极也分许多种:有的是真积极,就是抓破鼻子撕破脸,翻脸不认人,言辞尖锐,无限上纲,甚至踢打推搡全武行;有人是随大溜,总是要发言,但总是好像被别人抢了先,喊口号声很大,动手的事儿不靠前;有人是表面活跃内心冷淡,该往前冲的时候也往前,但总是挤不上去,外围作战;有人明显表示冷淡,喊口号时手似举非举,嘴也动弹,但声音还没出唇便又下咽,永远站在圈外,外围也不作战。
今天的情况有所不同,因为涉及的是“桃色事件”,是个天然吸引人的话题。这里多数人年轻力壮,长期处于性饥渴的状态,有了这样的机会,真人真事,男女秘事,当场解说,虽不是现场表演,也够过瘾的了。尤其是听到对那个大闺女确是同情,同情也是沾着一个情字。既然吐口了,有门儿,兴许紧跟着就会交待出那种新鲜事来。人们争先恐后地抢着追问:“说,怎么同情来着!”“你就竹筒倒豆子,稀里哗啦,来个痛快的,你们两个在屋里怎么干那种事儿来着!”
白刚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答。后边喊叫说:“让他说!他不说不行,不能这么文明!”但是后边喊叫前边却没有人动手。平时白刚老实和善人们终究留点情面,而且人们不知有啥事实只是推断,所以只是空喊越喊越没劲,慢慢便冷场了。
这时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是万队长。会场立即安静了下来。别看以前他是人们的笑料,现在可不同凡响,威风凛凛,盛气凌人。他进来并没有立即说话,只是倒背着手在这个大屋子里走了一圈儿,斜着眼睛看了看躲在后边的人,然后严肃地说:“怎么不说话呀?啊?都哑巴啦?等着散会睡觉啦?没门儿!白刚我告诉你,你平时装得很正派的样子,可是我早就看到你的骨子里去了,一肚子男盗女娼,专门和无产阶级作对。现在发生奸淫之事,就是你那资产阶级思想的必然结果。你以为只有你们两个在屋里别人就不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好!我问你:那个女人躺在你的怀里,你抱着那个女人,这事有没有?”
会场上立即沸腾起来了。人们的睡意没有了兴趣也来了。还是领导心里有数。好家伙,大闺女真让他搂上了,躺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平时老老实实,挺斯文的,嘿还真有这事儿。也有人偷偷暗笑,小声和人嘀咕说:“这小子艳福不浅啊!”万队长非常得意。他这颗重磅炸弹掷的正是时候。他的目的达到了,人们立即兴奋起来,都喊叫说白刚不老实,连经常往后靠的那些人也都往前挤,要求发言,一下把白刚围了个风雨不透:“你说,有没有这事?”“说!老实交待!”当然也有人半信半疑,觉得白刚不是这样的人,这事不可能。也有人觉得不管有没有这事他不会承认的。
出人意料的是白刚爽快地承认了:“有这回事。”更出人意料的是白刚承认了这事以后还装傻充愣地说:“这怎么啦!”老耿操着天津话,又挤到前面来,这次他不顾赵义的阻拦,非要自己审问不可:“你小子真有你玩儿的,这不是逗人嘛!30岁的大闺女,躺在你怀里你还问我们怎么啦?问问你自己吧!怎么啦!啊!小子?”
“我是抱住了她。”白刚平静地说:“我告诉她她爸爸自杀了,她突然喊了一声爸爸人便晕过去了,往一边栽了下去,我便赶紧抱住了她,她栽到了我怀里。我抱起她把她放到床上便赶紧去找医生。这怎么啦?”老耿喊叫起来:“你胡说!”他自认为胜券在握,可以一炮打响,引出一大堆刺激性的故事来,让大家也过过瘾,想不到对方却说出了这样的话来,尽管他伶牙俐齿,一时也没有词了,只好说你胡说。人们也立刻喊了起来:“不老实,整他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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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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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一个人,也许就永远说不清了。”等人们安静下来白刚说,“当时那个姑娘一喊,正好隔壁打鱼的老吴头赶紧跑了过来,当时门没关,这一切他都看见了。一看姑娘背了气,当时我俩都慌了,一劲儿叫姑娘醒醒,后来才想起来喊叫不顶事,便掐她鼻子下的人中穴,她才缓过气来,老吴头可以作证。”
这时人们没词儿了。也对呀!不是医生也证明女的确实是心脏病突发很危险吗,突发心脏病,还能干那种事吗?人们这时都乱看乱找,看看万队长在哪里,想听听队长怎么说。但万队长早就没影了。他扔了重磅炸弹以后便认为大功告成,找高队长聊天去了。他不是碰巧遇上了批斗白刚,而是批斗白刚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他早就决定了不管白刚交待好坏都要关禁闭,所以斗得怎么样已不用担心。
他知道高队长对白刚印象较好,只是怕高队长不同意。他虽是造反团二把手,这里还不是造反团一统天下,他不能采取高压手段把人都伤了,还要做做高队长的工作,所以特意找高队长去聊聊以减少阻力。
聊了一阵又来到会场,一看仨一堆俩一伙地聊开天了,根本没有斗争的样子。他立即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啦?又哑巴了?你们还想不想改造?都想跟他走一条道吗?告诉你们,明天就送他蹲禁闭,你们也想一起去吗?啊?”
会议室鸦雀无声,斗人的比挨斗的还蔫,都耷拉了脑袋。被斗的白刚听说送他去禁闭室,虽然出他意料但是并没有惊慌。他经过了许多类似的事情,这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理是讲不清甚至是讲不得的。天大的事情砸在头上顶住就算了。
“赵义!”万队长见没人说话点名了,“你说说,怎么回事儿?”“报告队长!是这么回事儿……嗯……”赵义以军人的姿势立正站着。头两句话也还痛快利落,要说正题了他却嗫嚅起来了,他觉得如实说那姑娘心脏病突发队长准不高兴,不回答又不行,犹豫了一下才说:“是这么回事儿,说的那个姑娘……”万队长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姑娘!女流氓!”赵义说:“对!对!啊……”刚想随着队长说那个女流氓,可是心想刚才白刚说的有道理,自己怎么能随便叫人家女流氓呢?也不能太缺德了啊!便啊啊了两声把女流氓几个字又咽回去了只说:“他说的……她听到她爸爸自杀以后晕过去了要摔倒,他抱住了她把她放到了床上……”
“你怎么看?嗯?”万队长注意到赵义强调了“他说的”,不能光他说,你怎么看?便这样问道。这时赵义已没有了军人姿势,眼睛看看队长的脸色,眼珠儿一溜一溜地试探着说:“他说,嗯……他说当时打鱼的老吴头都看见了,我看……我看,要不……明天问问老吴头?……”万队长急了:“还问什么?你不相信领导吗!”赵义赶紧立正说:“报告队长!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你以为我白当这个队长吗?你们就是同情他,不要被他那花言巧语所迷惑,我这里还有证据,证明他和那个女流氓关系不一般。”队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来,结结巴巴,隔二片三地挑选一些句子:“大哥!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的恩情,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大哥!我本想给你寄点吃的用的东西,又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连累了你。……我只能写这封信,表示我的一片心意。……够了!这是什么?是情书,是流氓活动的证据。一口一个大哥,一辈子也忘不了你,简直是私订终身了。你们看那女的简直是情深似海呀!”他转向白刚:“你说,她这是不是多情?”
“是多情!”白刚难过地低下了头。这真是晴天霹雳!姑娘啊,你写信干吗呀!这下子自己的事情可真难以说清了。他和这姑娘接触的时候,就觉得这姑娘太苦了,心灵里是一片荒漠。她表露的到底是爱的情意,还是只感谢“恩情”?她心灵中那个爱的闸门也许早已关闭了,她可能想试着打开一点点,但又没有那种勇气。但是她终于写了这封信,大胆地表示了一种强烈的爱——虽然只提“恩情”,但已是那样的炽热,那样的烫手、烫心!万队长只念了只言片语,但这足以将白刚击倒,可怜的姑娘,挣扎在感情荒漠中的饥渴的姑娘啊!与其说她是在呼唤着爱,不如说她是在寻求一点理解和沟通罢了。但她哪里会知道,这竟给那位好心人带来可怕的后果。
“你还有什么说的,啊!”见白刚第一次低下了头,万队长满意地笑了,话也说得很和气,心里充满了自豪。你们那么多人斗不倒他,一个个笨蛋。我几句话就让他低头了。他已经胜券在握了,最后他还想作一个总结性的分析,对大家说:“你们看,搂抱,送水,送饭,还有多情的情书,还想给他寄吃的用的东西。没有情意给他寄吃的东西?这里面不是有鬼吗?怕引起怀疑,正是做贼心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然后又对白刚说:“你说说,这是什么问题?”
白刚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时说什么也没有用,自己的辩驳,徒然会引起一场恶斗。既然已经决定关禁闭,明天走人算了。可是万队长却仍然不依:“说话呀!这是什么问题?”
“她是不该写这封信。可是我照顾过她,她表示感谢,也是人之常情吧?也说明不了我们就有什么问题呀!……”白刚见不能沉默,只有如实说了自己的想法。万队长说:“嘿!你还狡辩,真是撞到南墙不回头。今天太晚了不说了。到禁闭室有你好受的。”然后喊叫道:“赵义!你再找一个人在这会议室把他看起来明天送禁闭室。只允许他拿一条被子,别的不许带。出了任何问题,我找你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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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囚徒到省委书记》禁地5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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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对白刚来说,却不是黎明。
今天出工不是各班自己走而是全队集合,在会议室被看了一夜的白刚被带到队前。高队长庄严宣布:“白刚的错误大家都知道了,场里决定关禁闭,可是队里考虑他是老班长了有些方面还不错,所以和场里要求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只要他承认错误,可以留在队里反省,不去禁闭室。”高队长说:“白刚!这是给你的最后机会,承认有错误,可以留下;不回头就是绝路。在你自己了,说话吧!”很显然这是高队长从万队长那里争取来的,可以说来之不易。高队长说这话的时候,万队长就神情严肃地站在旁边。
全队的眼睛都在望着他。每只眼睛都像一条条线,连接着他的眼睛。每只眼睛都像一根根针扎在了他的心上。他与这些受难的哥们儿一起在苦难中滚爬,虽也有磕磕碰碰,但基本上还是一起互相扶持互相关照爬过来的。他们了解他呀!从他们那一双双刺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同情,看到了关心,看到了惋惜,更看到了期待。那一双双期待的眼睛里,多么希望他承认错误呀!只要简单地说句“我有错”你的事就完结啦!说吧!
白刚却迟迟不说话。高队长着急了:“怎么样?还没有考虑好?现在可没有那么多工夫,大家还等着出工。你也不用多说,只说有还是没有错误,说吧!”他又一次看到了伙伴们那深情期待的眼睛。队伍中的唐玉甚至急得给他使眼色,打手势,意思是让他快承认错误。
“我没有错误!”白刚含着眼泪深情地看了大家一眼,算是告别,但仍然不屈服。万队长咬牙切齿地说:“好哇!你是铁了心啦!知道你就会顽抗到底!”咔!咔!只听见两声清脆的声音,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刚的两只手已经被铐在一起了。
期待的目光熄灭了,许多人低下了头。过去遇到这种场面接连而来的会是激烈的口号声,愤怒的声讨声,但是今天却鸦雀无声。大家对他太熟悉了,这样一个人竟又一次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人们不禁黯然神伤。就是老耿、赵义那样惯于逢场作戏的人,花班长那样抓住一切机会讨好领导的人,今天也没有一点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