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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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程。
痛苦的是,他无数次以真诚的感情、良善的行为告诉你,他爱你,他不
愿意离开你,他的生命里不能没有你。
可悲的是,我相信。
心就这么悬着,又死不了。我是一个对生活非常认真和明确的女人,我
总在想:属于我的是一个丈夫,一个家,一个子女,足矣!我不奢望别的,
我只想要一种实实在在的生活,抽象点来说,今天是昨天的继续,明天也必
然平安无事,年年岁岁花相似的日子。具体点来说,那就是我能在购物、吃
饭时亮亮堂堂喊出“孩子他爹”的日子。
事实上,那一段日子,现在一旦提起,都有一种冷飕飕、心悸的感觉。
工作有的时候搞得很晚,朋友们或同事出于对一个女人走夜路的不放心,常
常执意送我,“送你去哪儿?”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我会吞吞吐吐,半天
答不上来。
最可怕的是做人的信仰被破坏了。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明明告诉你,
他是一个诚实的人,可是欺骗你的事实又一次一次地发生,我却一直相信着。
这样的日子是践踏生活秩序的日子。在那苦恼不宁的日日夜夜,我没有
踏实地,完全放松地睡过一个好觉。我觉得呼吸都是一截一截的,从没有流
畅顺达过。我觉得每天早晨醒来都要面对又一次无望,我没有希望灌溉她,
我几乎连泪水都没有了。
我忙于奔波着我和恋人幽会的日期,时间,地点,我忙于打点我和恋人
在一起时短暂的生活。我期待一个电话远远超过了一切;我等待他的归来像
迎接盛大的节日;“我随你”,碰到并非鸡毛蒜皮的小事时,我依旧这样说;
我从来不敢说我用心在等他。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曾那样认真地拉着我的手
说:你要跟我过。
这样的生活是一种自欺的、不真实的生活。每当我无法真正公开地和恋
人随心所欲地在哪儿出现的时刻,我的心一下子便揪紧了,被扎得生疼,我
自圆其说:谁让人家都认识我!其实并非如此,我不可能无视社会道德规范;
我们的关系不正常,这是毋庸置疑的,我想我清楚,我的恋人也很清楚。竭
尽全力想改变这种不正常生活的我在那短短的时间里,几乎把自己一生的力
量都耗尽了。
最痛苦的是我的这段生活还要对最疼爱我的亲人隐瞒着,我无从解答他
们向我提出的最人之常情的问题:“你们打算结婚吗?”
三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能明白自己要干什么,家人不能原谅我的自欺欺
人,那一段时间,家里几乎和我不怎么来往,他们不能原谅我犯这种清醒的
错误。
没有契约、没有仪式的日子是认定“爱就是爱”这一人生朴素又深邃的
真理去实践的。“名不正,言不顺”,中国这句老话老得在每一个人的行为
道德的根上盘根错节,死都带不去。婚姻说起来是把道德上的地位给了女人
的生活,而对于男人来说,婚姻只是生活模式的一种,并不是注定了的命运。
我完全可以隶属于恋人的宇宙,可恋人绝不想揽回来结婚这一职责,他是分
离的,是另一个人,更透彻他说就是恋人并不想完成高尚腔调和实际行为之
间的统一。
多年飘泊在外,情感和身心都需要一种稳固的、平稳的寄放地点,我没
有,纵然可以爱得头破血流,却没有谁为你清洗伤口。
那样的日子,就像初裂的冰河,冰河下流着刺骨的潺潺的尊严的辛酸,
而冰面上,又让感情的太阳晃出炫目的银光。
我的那些好心的女友告诉我:算了吧,你是在自己毁自己。我能对她们
说些什么?爱给了男人,就像把生命的合同给了雇主一样,允许你一人无私
地给予,当对方不履行合同时,你,女人连尊严也得贴上。
我一生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这段清醒的错误。当我独立地将它从我生命
中清理出去的时候,我看上去会更真实一些。
曾经那么相爱,不也是不堪一击吗?
我真是把肠子都悔青了!
我真看不起自己!
如今,那一段日子成为历史,成为我生命完成的最艰辛、最苍白的实践,
成为我迎来明媚春天前的冬夜。古人云:从善如登,从恶如崩。我会竭尽全
力去跋涉,因为我又有了力量,我已经启程。
生日
——自题
正月初八,我的生日。
三十六岁了,不曾记得有过这么温暖的日子。
清晨起床,就觉得姥姥和小阿姨有事,两人嘀嘀咕咕,见了我还躲躲藏
藏的,不知道她们俩又搞什么鬼花样。问也问不出。九点钟我离开家门,还
没走一百米,口袋里的呼机就响了:“阿姨,今晚早点回来吃饭。”我笑了,
就这点小事。。
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给家里打个电话,晚上快十点才走进家门。
姥姥和小阿姨双双在楼梯口等着我,屋子里的灯全都亮着,桔黄色的灯
光把我迎进了这个我天天都回来的家。“咱家今天怎么这么亮?”小阿姨按
捺不住地拉我走向客厅的桌前:“今天你过生日,阿姨,你忘了吧?”餐桌
上摆了一个大蛋糕,蛋糕上插了六根蜡烛,我回身看着姥姥和小阿姨,这两
位在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和最远的亲人,在烛光里笑得那么温暖,那么真实。
“我忘了!”我的惊喜抚慰了她们,两人心满意足地去厨房煮饺子去了。
怎么会忘呢,其实,我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生日是什么?不就是生
命中盘点的日子!生日年年都有,日子积攒到三百六十四天,就出来了一个
叫做生日的日子,多么平常。特别是像我这样,都三十六岁的女人了,有什
么值得庆贺的?就像黄河的凌汛,正是生命中倒春寒时,那种暖不过来的日
子,是我极想躲避的日子!
躲避其实是自欺欺人。我内心深处哪有一天忘记过自己的年龄。生日可
以不过,但是年岁却一年不少地在你的生命中增长,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
的记录,无论你过得好与不好,无论你觉得时光快与慢,你一天天地长大,
一年年地衰老,这是事实,也很公平。
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再年轻了?对,是从那次在镜子前卸妆,我看
见了自己的眼睛混浊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怎么了?我对我的变化吃
惊。我很清楚混浊的眼睛透出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悲凉?善良的观众
会说:倪萍,你哪里有权说悲凉,你是谁?你是一个几亿观众都知道的主持
人,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汽车、鲜花、掌声。。该有的你都有了,没有的你
也有了。。你还悲凉?
我的痛苦恰恰就在于我是生活在人们的想象中。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想
象,人们议论你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像所有的人都比我自己更了解倪
萍。渐渐地,那个公众的倪萍离我远了,甚至倪萍也不再是我了,她只不过
是“综艺大观”的一个符号,一个真实的倪萍只留给了我自我毫不得意,也
决不悲伤,这是我这个职业的特点造成的,也是我自己当初的选择。
看着镜子,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些年不做主持人,而是在山东安分守己
地和丈夫过日子,这双眼睛也许就不会这么早就混浊。如果我的生活过得不
是那么拘谨,不那么传统,额头就不会这么早就爬上皱纹。人就是这样,得
到了又怀念那些失去的,真给你找回你原来的,你大概比现在还要不乐意!
我和普通女人实在没什么两样,在事业和青春中反复丈量,一会儿去买
最昂贵的化妆品涂抹这张不再年轻的脸,一会儿又去购很多书,想用知识装
扮自己这个已经成熟的年龄,然而自己的眼睛还是混浊了,因为无法填补内
心的生命之泉——爱。
准确他说是从姥姥、皮球和表妹的到来,我们一起组织了这个新的家我
才开始拨开迷雾的。她们的善良,她们的质朴,融化了我那已经被冰雪封住
了的外壳,我渐渐地有了知觉,麻木的神经也开始复苏了,我看到了使自己
走向苦海的网络,这完全是由自己编织的,不是吗?所有人性中的弱点我都
没能逃脱:既渴望成功,又怨恨付出,既想得到观众的赞许又嫌活得太累,
原本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做了不普通的人。我知道眼睛
的混浊是内心混浊的反映。
我感谢身边的这些最普通也最善良的人给了我最高贵的良药,她们使我
找回了原来的我,我又可以呼吸了,我爱姥姥也爱皮球。
按常规,小阿姨皮球可算不上是我的亲人。
我家小阿姨是我今年救急,从青岛我妈妈家借来的。第一次见面是我到
北京火车站接她,我一看见她就乐了,她完全像个皮球,圆圆的脸,矮矮的
个子,脑袋特别大,在那拥挤的出站口,她几乎是咕噜噜地滚到了我的面前。
“张海萍,太大人味的名字,就叫你皮球吧。”
“行,阿姨,叫什么都行。”我们之间一点陌生感都没有。
“皮球,咱们得快离开这儿,瞧你这胖样别被人挤爆了。”她知道我逗
她,一脸的憨笑,我一开始就喜欢上她皮球的到来,使我这个原本井然有序
的家全乱套了,就像燃烧的煤火中洒了一把盐,劈里啪啦地跳出了许多恼人
的火星。她一心想把家务做好,使我能够长久地留用她,在青岛我妈妈家,
活儿虽然轻快,但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终日陪着两位老人,她觉得闷得慌。
在我这儿可好,活虽然多,但家里热闹,对于皮球来说,这里每天遇到的人
和事都怪有意思的,她在这里做活不拘谨,我这样的人又比较好说话,所以
她活干得特别卖力。但皮球毕竟还是个孩子,每天都会做出一两件让你哭笑
不得的事,诸如,你发现炒菜的锅用完了她不刷,你问她为什么,她说上面
还有好多油明天接着炒;花瓶打破了她不告诉你,当你要盛水插花时才发现
她是给你临时粘合在一起的。你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你看得出她确实是想
努力做好,罢了,罢了,慢慢来吧,每次看到皮球惹了祸,我都这样安慰自
己。妈妈说为了让皮球有一个良好的基础,买菜应该让她记帐。
于是,我给她买了帐本,告诉她如何记。一个月之后,差点没气晕我,
三页的帐上找不出几个写对的字,香菜她写成“杳采”,菠菜她写成“皮菜”,
食醋她写成“皮粗”,你真是气也不成,乐也不起,满纸的错字,满张的错
帐。于是,我跟她做了一次认真的谈话。
“皮球,你这样恐怕在我这儿干不长。”
皮球有点怕了,倪萍阿姨认真了。
“怎么办?”
“我改。”皮球哭了。
“你不认字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你得去上学才行。”
“上了,也学不下去。”皮球抬起头跟我说。看得出她既不想离开我这
儿,也不想去上学。去上学大概也不现实,十七岁的孩子上小学二年级?我
犯愁了,没有文化,很多道理是跟她讲不通的。我更替她日后着急,总不能
在我这儿待一辈子,将来认不了几个字能干啥?能嫁个什么人?孩子怎么教
育?我像个母亲一样替她打算着以后。
“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朱自清的散文《春》
是皮球在我家学的第一课。她那朗朗的读书声,那带有浓重山东口音的普通
话,使我倍觉亲切。我不也曾有过皮球的年龄?同样的嗓音,同样的语调,
却读着不同的理想。我决心好好待皮球,如同一家人一样好好过日子,使她
将来成为一个能独立生存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姥姥虽说是和皮球来自一方土地,却是完完全全的两种山东人。姥姥的
干练,姥姥过日子的本事,姥姥的知情达理,是皮球下一辈子也赶不上的。
这样两个人在我家里操持着家务,矛盾就有了。首先,是姥姥看不上皮球,
姥姥像个监工一样,时时刻刻地盯着皮球:油放多了,盐放早了,先放姜后
放葱。。她干的活姥姥没有一样能看上眼的。时间长了,姥姥就来我这儿“告
状”,总嫌我太宽容皮球。其实,我也能看出,皮球身上有很蔫淘的一面,
她略有欺负姥姥的意思,反正你都八十九岁了,耳朵也不好使,你说什么我
就装着听不见,我想干什么把门一关你也没办法。于是,我就两面调和,“姥
姥,皮球还是个孩子,过几年大了就好了,你想你孙女、外孙女儿要在人家
家干活,你不也心疼?”转身我又嘱咐皮球:“老奶奶可是咱家最要保护的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