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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重生手记-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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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会在意。

我还记得上海专家首次会诊的情形。尽管脑部和胸部两组胶片全摆到桌面上,可是他们讨论的焦点自始至终集中于颅内病变的性质,只有在涉及是不是“转移瘤”时,才会想到肺上还有个东西。

一位胸科专家的话很明显地代表了这种倾向。“脑子里面到底是不是‘转移瘤’?”他直截了当地问那些神经科专家,“如果不是,肺上的问题就非常好处理。我现在甚至都不用管它。”

我们都期望癌症的早期发现,医生们也在不断地向我们传达类似观念。可是且不说“早期发现”很不容易,即使发现了也很难引起足够注意。我就曾对晓东说:“我肺上这么小一片阴影,要真是肿瘤,那你的肺不早就完蛋啦。”我是指多年前她患结核病,痊愈后肺上始终留着一大片阴影——比我那个“1。3厘米”要大很多。

可她对我的比较不以为然。她把我肺上这片小小的阴影看得很重,耿耿于怀,寝食难安。她的逻辑与医生的逻辑正相反:如果那是恶性肿瘤,那么脑子里的东西更加凶多吉少。反之,如果肺癌能被排除,脑子里的所谓“转移瘤”之说也就不攻自破。

这推理我当时也很赞成,不料其中隐含着一个错误,那就是:所有人——包括医生和病人——都认定脑袋和肺的两处病灶紧密关联。可是事情完全有可能是另一个样子:即使颅内病变痊愈,肺部病灶仍有可能为恶性肿瘤。也就是说,这两者是没有关联的。

我们固守着一个并不正确的逻辑。好在我们能够追踪观察肺部病灶,每隔几个月,我便做一回胸部CT扫描。晓东拎着这些胶片在这个城市里东奔西跑,寻求专家会诊。这段体验对我们来说算是极具教育意义。

我们很幸运地找到几位高人来审看我的胸部胶片,迫切希望得到一个确切诊断,可是很快发现,无论多么权威、多么高明的专家,也会意见不一。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的情形,我在“脑瘤”的诊断过程中已着实领教了一回,如今在肺癌的诊断中又不可避免地再现。结核病专家信誓旦旦地说那是肺结核;肿瘤专家则认定“不能排除”恶性肿瘤;既非结核病也非肿瘤的专家则认为它还有可能是肺炎,或者其他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实际上,“诊断”在医生那里是个极富弹性的概念。它完全不像我们外行想象的那样,具有非此即彼的含义。如果你在自己的病历上看到“不排除肺癌”几个字,那是指你的肺部病灶可能是恶性肿瘤,但也可能意味着那东西什么也不是。如果你看到的是“结核可能性大”,那也并不意味着就不是恶性肿瘤。所以我们必须学会听懂医生的言外之意,同时也要看懂他们的肢体语言。当一个内科医生避开你的目光,同时建议你去看外科时,就意味着他心里已经在设想你患了恶性肿瘤。如果一个外科医生大笔一挥,在你的病历上写下“开胸探查”,那就表明他知道的一点也不比你多。因为除非把你开膛破肚、撕心裂肺,他也不会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手上的动作很重要,通常能够传达更准确的信息。若是缓慢、收敛、从容,那么他就有可能已经成竹在胸。若是迅速、张扬、摆动幅度很大,那就表明他的内心其实犹豫不定,只是在掩饰什么,或者急切地想打发你走人。

有时候在肢体语言之外还会增加一些奇妙的专业术语,比如“诊断性治疗”。这在医生口中应用得极为频繁,值得为他们申报个什么发明奖。那是说,医生其实并不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却可以在你身上施展任何法术。在肿瘤治疗领域里,这好像成了相当普遍的应对疑难问题的妙方。可我对这个词产生了无限疑惑。

虽然常常模棱两可,医生却本能地让病人感到他们无所不能。我们总是不会把心中的失望——不是对绝症的失望,而是对医生的失望——持续太久,因为他们是那么神圣,脸上透出威严,说出话来头头是道。而且,说老实话,你病了,病入膏肓,不听医生的话又听谁的呢?所以,我还是把期望倾注在医生身上,并且努力学会使用医生的行为方式。我告诉自己,不要苛求医生句句是真理,只要能从每次会诊中得到一星半点有用的信息,就该知足。

癌症这种疾病,不仅在摧残病人的肉体,而且对于病人的智慧、修养、品格和心理来说,也是一场真正的挑战。发病的最初几个月,应该说是最危险,也是精神上最紧张绝望的阶段,很多人在这时便崩溃了。即使度过这段时间,病人的情绪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发生变化。病情平稳的患者会沾沾自喜起来,放松警惕;病情恶化的人会更加绝望,对很多信息的反应变得麻木和迟钝。我也是如此。全身的状况已经渐渐好转,一次又一次的核磁共振和CT扫描复查全都证明,头部病灶正在缩小,左肺上叶的阴影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这让我潜意识里多了一些乐观的情绪,以为危机正在离我而去。

事实上,不仅是我和我的家人,当时乐观的情绪也出现在医生中间。

每次会诊之后,我们总是把各路意见加以归纳,认真对照,结果发现医生们尽管结论不同,却在一个问题上是不约而同的,他们都认定我的肺部病灶没有长大。在长达一年的不间断观察中,每一次影像学检查报告单上都写着“基本同前”。就算那些最为缜密慎言的医生,也承认“基本没有变化”。

鉴于癌细胞的新陈代谢和生长速度远远超过正常细胞,所以通过影像来诊断恶性肿瘤的一个重要依据,就是观察病灶在一段时间内是否发生变化。所谓“基本同前”,也就是说,它没有长大和蔓延。事实上,大多数医生就是凭借这个理由认定,我可以“不用考虑”它是恶性肿瘤。

如今回望康复之路上的每一个脚印,我意识到,我当时犯了一个严重错误。脑瘤的危机在很长时间里吸引了我的所有注意力,对于左肺上叶的那片阴影,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当初医生正是因为在我颅内和肺叶同时发现肿物,才会有“肺癌脑转移”之说,这一点也被我们忽略了。最重要的是,我身体的所有难以忍受的症状,都是来自脑部病变,而肺部病灶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适。老实说,我甚至感觉不到它的存在。我从来就不曾想到,最危险的“敌人”,其实藏在自己感觉不到的地方。所以,当石木兰大夫第一次向我发出警告时,我很轻易地把她的建议弃置一旁,没有按照她的嘱咐及时去做“三维成像”。

这让我错失了在第一时间确诊肺癌的机会。换句话说,我也许应当在好几个月前就走上手术台的!

现在,石木兰大夫以不容置疑的方式描述了它“增大”“形态不规则”“毛刺增多”。这都是恶性肿瘤的典型表现,也在根本上颠覆了所有乐观主义的诊断基础——“没有变化”。在我看过的所有医生中,她是“少数派”。事实上,她是唯一持有悲观结论并且提出确凿根据的医生,但我相信她的意见比我见过的所有医学专家的更具可信度。

我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到,我的左肺正潜伏着更大的威胁。

当天晚上,我和晓东开始讨论开胸手术的问题。我告诉她,我打算尽快手术。

这话题让她焦躁不已,茶饭不思。因为她知道这条路的前边有什么在等着我们。对于把自己丈夫送到手术台上这件事,她在内心深处始终抱着强烈的抵触情绪。由于我那么快地改变了对手术的态度,她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件事说到底是你自己决定。”她不断地重复,“说到底是你自己决定。不过,你可要想好了。你别忘了大多数专家都说你肺上的东西不是恶性肿瘤,至少还可以再观察。”

“医生都会犯错误。”我说。

“那些人也都是权威啊!”晓东说。

“就算是最好的专家也免不了。”我说。

“你能肯定石大夫就不会误诊吗?”晓东问。

“不能。”我回答,“但我能肯定,她犯错误的概率一定比那些医生低。”

我们相信什么样的医生

遇到一位真正可以信赖的良医是一种幸运。你最好能有这种幸运,尤其是当你被宣布为“癌症患者”时,这是你的希望之源。相反,如果你相信了一个不值得信赖的医生,那么你从一开始就种下了失败的种子。

我们这一路走过来,遇到的医学权威真是不少。当初大多数医生都认定,我的颅内病灶属于“恶性”,必须立即手术切除,否则定会贻误“最佳治疗时机”,我却执意“继续观察”。如今大多数医生都说,我的肺部病灶是“良性”的,可以“继续观察”,我却只相信石木兰大夫的“最悲观的”判断,迫不及待地想要躺到手术台上去。现在看来,那一次我是对的。可这一次,我还能不犯错误吗?

我对晓东说:“我不懂医,但我懂人。我知道该相信谁。”

我对医生始终有着强烈的选择性。我会没有保留地相信一些医生,同时对另外一些医生抱有强烈抵触的心理。不过,在大多数情形中,我只是有保留地接受一位医生,听从他的一些建议,却又放弃他的另一些建议。

遇到一位真正可以信赖的良医是一种幸运。你最好能有这种幸运,尤其是当你被宣布为“癌症患者”时,这是你的希望之源。相反,如果你相信了一个不值得信赖的医生,那么你从一开始就种下了失败的种子。

我们到底凭什么相信或者不相信一个医生呢?当我逐渐康复后,很多人都这样问我。现在我就来试着回答这个问题。

当我看到一个夸夸其谈的医生、一个自以为是的医生、一个不懂装懂的医生、一个自吹自擂的医生、一个时不时地贬低同行的医生、一个不尊重病人的医生、一个对患者病情漠不关心却去关心人家身份地位的医生,我都会本能地生出排斥之心。我并不认为这样的医生在专业上会很糟糕。事实上,他们有时候的确能够表现得非常聪明和机敏,也能对你的病情做出正确推断,但总是过于轻率、武断和自以为是,而且不能给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这让你感到即便他是对的,也只是一时聪明,没有牢靠的根基。所以,我还是不能无保留地信任他们。因为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会犯错误,医生也是一样,而具有这些毛病的医生,犯错误的概率一定会更大,只是他们从来不会对病人提起他们的误诊、误治罢了。

我很庆幸,多年的记者生涯促使我学习怎样由表及里地体察人的内心,因而有了一些“读人”的经验。对人的了解和辨别,帮助我认识了医生的职业特点,以及他们作为人的长处和短处。

我一直很偏执地相信,决定一个医生是否可以信赖的首要因素,不是他的医术,而是他的医德,越是高水平的医生越是如此。举个例子:棋手的胜负,在九段之内者,棋术的高下更多地具有决定意义,〖TXT小说下载:。。〗但是在那些进入“超一流”境界的棋手中,我看来看去,最终决定胜负的不是棋术的高下,而是做人的高下了。

有位很优秀也很诚实的外科医生曾告诉我,一台手术实际上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责任活”。病人的肿瘤在什么部位,必须准确地找到它,剥离、切除、缝合,这是主刀医生的责任,做好了就是“手术成功”,做不好就是失职,所以每个医生都会全力以赴。另外一个部分,叫作“良心活”。肿瘤是否转移了?转移到什么地方?什么程度?近程转移还是远程转移?这是更加困难的部分。它需要医生的专业水准和临床经验,更需要医生的良心。因为,这是可以多做也可以少做甚至可以不做的部分。多做,需要医生投入更多的时间、精力,冒更大的风险;少做或者不做,仍然会是一台成功的手术。可是,对于病人来说,结果大不一样。这是因为,医生能不能把手术的这一部分做得干净彻底,关系着肿瘤的鉴别和分期,也决定着病人术后治疗的成败。

我之所以特别看重医生的道德水准,是因为这关系到我的生命。有时候,我面前的医生地位很高、头衔很多、名声响彻四方,而且的确医术精湛,还可以随口说出好多成功病例,但如果我感到此人说话行事格调不高,做人的水准值得怀疑,我便不会再去看他第二次。我一直认定,一个医术高超、名气很大的医生,一定也要拥有超越常人,甚至超越一般医生的道德水准。否则,他以往的成就很容易成为他犯错误的原因。

有些医生是让我真正信服的,不是因为他们特别权威,不是因为他们特别大牌,不是因为他们对我有一番特殊关照,甚至也不是因为他们说的话特别中我的意。而是因为,他们同时拥有以下九个特点:

1。不自吹自擂。

我们总会遇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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