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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上学记-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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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天津上船不久,有人从无线电里听说天津被飞机轰炸了,有个人就问:“天津不是日本人占领了吗,那还炸什么?”有人回答说:“是中国飞机炸的,一共去了六架。”我们听了都非常兴奋。后来到青岛换火车,那时候坐车已经非常困难了,等于逃难一样,人很多,而且运输也不正常了。因为要保证军用优先,所以民用的火车没有正点,只能在车站上等,不查票,也不用买票,车来了就往上拥。火车一路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非常之慢,没有座位,挤个地方能窝下来就行。路上有一次碰上日本飞机的空袭,来了四架,火车停下来,我们都跑到田地里起来。当地驻防的国民党军队有高射机关枪,就朝天上瞄准了猛打。一架被打中了,冒着黑烟往下坠,大家欢呼起来。一个兵士在飞机向下扫射的时候中了弹,大家都捐钱给他,热情很高,军队也帮助我们搬行李,都是义务的。《毛泽东选集》里有一段说:自从抗战以来,全国有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过去的愁眉苦脸都为之一扫而空。抗战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这样,《大公报》的一篇社论《勉中华男儿》,号召大家抵抗侵略,给我们青年人很大的鼓舞。

一路上遇到许多熟人,比如教我们数学的闵嗣鹤老师,那是有名的数学家了,陈景润是他的学生。闵先生一毕业就教我们,应当比我们大六岁。在天津上船时,我看见他和他两个妹妹也在船上,从青岛坐火车又是同路。北大、清华和南开在长沙组成临时大学,我姐姐就在临时大学读书,我也时常去那里玩,又看见闵先生了,才知道他在临时大学数学系做了助教。西南联大的时候,他又做了华罗庚先生的助教。路上还遇见许多姐姐的同学。当时北京学生离开的时候有几种情况,一种是直接参战的,一种回老家,一种继续上学。而且那时候北平师大、北平大学、天津北洋大学几所学校迁到西安,组成了西安临时大学,所以有些革命的学生口头上说是去西安临时大学读书,实际上就是从西安转到延安参加革命了。

到了汉口,当时还没有长江大桥,所以要坐船过江到武昌,再从武昌坐火车回岳阳。我们回老家待了一段时间,也算是休整,记得一个姨看见我说:“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脸原来很圆,路上走了一个多月,不得休息不得吃,非常辛苦,所以瘦了许多。

湖南印象

我对老家有很深的印象,总体感觉还是太落后了。湖南有四条水,湘、资、沅、澧,最后都注入洞庭湖,再从洞庭湖的湖口注入长江。我的老家岳阳就在长江湖口那个地方,按说交通枢纽应当是一个很繁荣的地方,实际上却非常小。30年代初,电灯只有在商业街才有,普通家里还是点煤油灯。只有石板路,没有柏油路,没有看见过小汽车,大卡车也没有。还有各种很落后的风俗习惯,比如寡妇改嫁在今天已经习以为常了,可是我回老家听大人们谈天,说起某某家的寡妇改嫁了,觉得那是最丢脸的事情。而且寡妇改嫁,财产都得留下,不能带走。

还有一种风俗,如果人有了病,就请个法师来捉妖,披头散发,手里拿着宝剑,一边敲一边耍,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有这么几句,法师对着那个“鬼”说:“太上感应篇,说得甚分明。若不遵吾令,斩首不容情。”当时我挺纳闷,鬼的脑袋还怎么斩?已经是死了的,你还斩它的脑袋?那不还是鬼吗?接下去是祷告,扔卦签,一看是阳卦或者阴卦就继续再扔,直到扔出胜卦(一阴一阳)为止。我有一次生病也是这样,母亲按照当地的习惯请了法师,折腾了好一阵,然后两个人抬着一座菩萨,像抬轿子一样,前边有人打锣,后边四五个人跟着在街上转。前边的人喊:“某某某,回来没有?”后边的人答应着:“回来啦!——”这是在叫魂,以为你的魂被吸走了,得把它叫回来。北京的迷信活动好像少一些,可是在我们家乡巫术非常普遍,不过我想这有一个传统,古代经典著作《楚辞》里就有许多神鬼、招魂之类,到了近代南方依然盛行。

后来我到长沙也是这样。很多街上挂的牌子都写着“排教某某”,我不清楚为什么叫“排教”。湘、资、沅、澧四条水上游都是森林,有一种行业是把森林砍了在水里编成排,人站在木排上顺着水漂流下去,漂流到洞庭湖、汉口,甚至还到下边的九江、芜湖,然后把木材卖掉。我疑心“排教”和这有关。因为驾排的人都得有很高的技术,所以大家就认为他们有法术,大概可以管治病。比如挂个牌子“排教张寓”,或者“师教李寓”,“师教”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你要捉妖就可以找他。

当时的中国社会还是非常落后的,这使人回想到19、20世纪之交的那批启蒙者强调“开民智”,似乎也有其道理,你能要求一批愚昧的人民真能的当家作主吗?

我在家乡住了一个多月,父亲带我去了长沙。从岳阳到长沙大概一百多公里的路,坐火车不过两个多小时,我们本来也是要坐火车的,可是那时候的车完全乱套了,车来了又挤不上去,所以两三天都没走成。父亲说:“我们坐船去吧。”我父亲是本地人,认得本地“红船局”的管事——“红船”是救生船,专门营救失事船只,它用很多的大石头压舱,所以那种船特别笨重,特别稳,可是走得非常慢。父亲借了一条船,船上有四个水手,我们就沿着湘江往上游去了长沙。

逆水行舟总要慢一些,而且那几天风也不顺,本来坐火车只需要两个小时,结果我们走了五天。正值深秋,我们坐着古代式的帆船,每天天一亮就开船,天黑了就停下来,一路的景色美极了,令人销魂,我一生都没有享受过几次。此外还有一些印象极深的,比如当时北方妇女的解放在某些方面不如南方,一般只做家务,不参加生产劳动,北京还算比较开通的地方,可是商店或者饭馆的服务员都是男的,偶尔有女服务员,还特别写上“有女招待”,多少有点相当于现在“三陪”的那种色彩。可是南方的妇女和男人一样从事生产,而且女服务员很多,是很平常的事,给我的感受颇为新鲜。

我们一路走,不但景色是最美的,毕生难忘,而且还让我联想到另一个问题,一个有点哲学或者历史学意味的问题:怎么样就算是进步?要说坐火车的话,我们两个小时就到了,可是坐船坐了五天,从这个角度讲,必须承认火车的优越性。可是从另外一个角度说,坐船不仅欣赏了景色的美,而且心情也极好,比坐火车美好得多,如果要我选择,我宁愿这么慢慢地走。多年以后,我读到哲学家Santayana的自传,他是西班牙人,后来定居美国。19世纪的英美是先进国家,可是西班牙还非常落后,Santayana的自传上有一段写了他十六岁时从西班牙到美国去的经历。他说要在西班牙旅行的话,一两个人不敢随便走的,至少也要凑上二三十人,年轻力壮的男子拿着枪在两边保护,老弱妇孺在中间。可是一到纽约,他的哥哥来码头接他,行李交给码头的工人,拿一个牌子就不用管了,Santayana觉得非常奇怪。在西班牙,行李得自己押着,给别人能放心么?他哥哥说:“没有问题,这是美国,不是西班牙。”美国社会在许多方面的确先进,可是他觉得这次旅行缺少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非常之失望。在西班牙,一说要去旅行那兴奋极了,好像冒险一样,可是在美国,这种气氛一点都没有了,一切都变得平淡无奇。再比如印度的甘地,甘地最反对近代社会工业化的生活,自己织布,保持传统的生活习惯。还有英国的哲学家、数学家罗素。也许是因为他古老的贵族情结,罗素对近代工业文明也是格格不入。

我在湘江上的时候刚好十六岁,当时我也想到:怎样才是生活的幸福或美满?如果单纯从物质上说,你比我快,或者比我安全,这就是你的幸福。可是从另外一方面说,虽然我慢,可是我一路上的美好感受是你享受不到的,或者我的费事是你的那个省事所享受不到的,我虽然费事,可是精神上多兴奋呢,到你那儿就变成平淡无奇了。到底应该怎么衡量一个人的幸福或一个社会的进步呢?如果单纯从物质的角度讲似乎比较容易,可是人生不能单从物质的角度来衡量。比如你阔得流油,整天吃山珍海味,这就表示你幸福了?恐怕不单纯是这样,百万富豪不也有跳楼的吗,所以他们也有烦恼,也有痛苦。抗日战争时期,生活是艰苦的,可是精神却是振奋的,许多人宁愿选择颠沛流离的生活而不愿在日本人的统治下做亡国奴。

几年以后我读到那些17、18世纪的法国人性学者(moraliste)的书,幸福论、爱情论,他们喜欢谈论这些题材,我也曾想:将来我也要写一本幸福论,也写一本爱情论。人是个复杂的动物,不能单纯从物质角度衡量,或者单纯用金钱衡量。当然一个人离不开物质,没钱饿死了,活不成的。大跃进的时候我们实行过一阵吃饭不要钱,结果把食堂吃垮了,所以吃饭还得要钱,没有钱行不通的。可是反过来,是不是钱越多就越幸福?好像并不是那样。毕竟人所愿望的是幸福,而不仅仅是物质或金钱的满足。

上学记·乙

1。中央大学附中

到了长沙以后还得继续上学,因为我是从北京去的,总觉着我们湖南的学校土气,虽然他们的国学根底很好,可是有关近现代方面的知识就闭塞一些,所以我不大想在长沙入学。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整个湖南中学水平是很高的,尤其古文非常之好。我们在北京上学的时候,用的是铅笔或者钢笔,携带方便、使用也方便,可是湖南的学生都用毛笔,连写英文都用毛笔,说起来也挺滑稽的。

湖南原是比较落后的内陆地区,一直到清朝中叶,经济、文化都不甚发达,文化上也相对落后,可是清朝中叶以后,湖南的地位忽然重要起来,而且人才辈出,包括从陶澍、曾国藩、左宗棠到黄兴、宋教仁,再到毛泽东、彭德怀、刘少奇。当时我没有能解释,几十年以后,历史所有个很熟的朋友,也是湖南人,他给出一个说法,可能是正确的。他说,太平天国以前,中国主要的南北交通线是走江西,下赣江、九江,从南京走大运河到北京,可是后来的太平天国战争使得这条路断了,陆路就得走湖南,所以湖南的经济跟着交通的发展繁荣起来。另外还有一个原因,打太平天国的主力是湘军,而主要战场在江南一带,那是中国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区。湘军一去,不但掠得大量的财富,还把大量的图书、文物都弄到湖南,于是湖南一下就有了发展的条件,很多湖南人一下子变成政治上的重要人物,湖南的政治地位和以前不同了,文化也上去了。总地说来,文化总是跟着政治、经济走,一直到今天都是,比如20世纪初很多诺贝尔奖是英国人、德国人的,可是今天大多是美国人的了。抗日战争以前,湖南的中学水平是很不错的,但是只有一所湖南大学,所以湖南的中学生毕业以后,如果上大学的话,近的就到北边上武汉大学,所以武汉大学的湖南籍学生占第一位,湖北学生反倒是占第二位,不然就往南走,到广东上中山大学,那里广东学生占第一位,湖南学生占第二位,或者再远一些,到上海、南京、北京、天津这些大城市来上学。

年轻时我对这些不大了解,虽然也考了长沙高中,可是不愿意去上,恰巧南京的中央大学附中搬到长沙。那时候,国民党政府有意把中央大学建成全国最大的大学,院系设置非常齐全,包括美术系、音乐系、体育系都有,附中的水平也相当不错,教师都是中央大学出身的。上海、南京被日本攻占以后,中央大学迁到重庆,附中迁到长沙,就在湖南大学的南面。我姐姐对我讲,中央大学附中在南方是非常好的学校,所以我就改上这个学校。解放以后,中央大学改成南京大学,工学院、医学院、师范学院都独立出来,附中跟着师范学院走,变成今天的南京师大附中,所以我上的两个中学是南北两个师大附中。

我们先在长沙读了一年,到了1938年秋天,日本人开始进攻武汉,中大附中又从长沙搬到贵阳。后来听说日本人还没打到武汉,中国人一把火自己先把长沙给烧了,那是学莫斯科的办法。拿破仑军队打来的时候,莫斯科一把大火把自己给烧了,结果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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