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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国机密-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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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他看到的事情,比他想的更加奇特。只见刘协松开了伏寿的腰,快步离开籍田,越过荀彧与赵温,走到孙礼的身边俯下身去,忽又抬头急切地说了句话。原本站在一旁的曹仁立刻单腿跪地,以手拊胸,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恭敬。

天子到底做了什么?赵彦愈发觉得难以索解,他缩在袖子里的手捏成了拳头。谜团是好事,有了谜团,才有破解的方向——他终于摆脱了无处着手的窘境。想到这里,赵彦又有了些兴奋。他深吸一口冰凉的野风,再度望向那一片混乱,无意中发觉除了他以外,至少还有一个人与这片混乱格格不入。

一个身影正站在距离孙礼几十步开外的野地里,几匹西凉兵的马匹还倒在地上,不住哀鸣。他从马匹身旁捡起几块小石子,在手里掂量了几下,然后试着把它们用力向王越遁逃的方向掷远,石子在半空划过一条弧线,落在地上。

身影默默地点点头,转身踱着步子走回来,在王越刚才挟持曹丕所站立的地方又一次蹲下身子,十个指头飞快地在土地上翻弄。

站在附近的张绣忍不住问道:“伯宁兄,你到底在找什么?”

“公子的救命恩人。”满宠趴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回答。

4

依循常理,曹丕的遇难对汉室来说是件快意之事,是对曹贼的一次沉重打击。可不知为何,刘协眼中看到的,不是曹操之子曹丕和王服之兄王越,而是一个小小的孩子被一名游侠一刀斩杀。

那日杨修的话,猝然在他脑海里响起:“把慈悲贯彻到底,也是一种坚强。”此时的刘协,决定遵从自己的本心行事。所以他放开伏寿,几步冲到了孙礼跟前。

孙礼已经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整个人如傀儡一般,任人摆布。刘协把他的手臂挪开,俯身去查探曹丕的身体。一旁的曹仁以为天子要对曹丕的尸身不利,不禁怒目圆睁紧捏钢刀,做势要劈向刘协的后背。

“滚开!他还未死呢!”

刘协猛一抬头,厉声喝道,眼神霎时如电驱雷涌。曹仁被刘协突然展现出来的龙威给震慑了,不由得手中一顿,先倒退了半步。然后才反应过来刘协说的话是“曹丕未死”。他二话不说,“咕咚”一声单腿跪地,以手拊胸,低声嗫嚅道:“陛下,请救救公子,救救公子……”

刘协在河内游猎时,经常受伤,因此对于跌打扭磕之类的伤势,颇知止敷之道。他刚才一检查,发现曹丕尽管脖颈被利刃所伤,但切口却堪堪避开大脉,流血虽多,其实只是皮外伤,只要处置及时,伤不到性命。曹丕昏迷不醒,其实是被吓的。

刘协松了一口气,他一面止血,一面对曹仁吩咐道:“用陶瓮多取清水来,再取几束干净布条,军中的金创药拿三份。”

汉家天子的权威,从来没有被如此迅速地执行过。不过转瞬工夫,这些东西就已经准备好了。刘协小心翼翼地开始处理伤口。他的手法熟练,却未见得有多高明。但这时候,周围谁也不敢靠近去越俎代庖,都沉默地注视天子为曹司空的儿子处理伤口。这可真是一番难以想象的奇特景象。

刘协此时脑子里没有别的杂念,只是希望这一条生命不要在自己面前流逝。自从那日祠堂深谈之后,他第一次变得坚决而果断,对自己的抉择毫不犹豫。

曹仁久经沙场,这些流血其实早就见惯了,可这次被刺的是曹丕,让他一时间方寸大乱,竟忘了先去检查伤口。此刻他看到刘协全神贯注地为曹丕裹伤,眼神坚定,全不似作伪,不由得涌出一股感激之情。

这时候,一个冷漠沉着的声音从他旁边传来:“曹将军,在下有事相告。”

曹仁偏过头去,发现是满宠。满宠这时候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衣衫上沾满了雪泥,样子有些狼狈。曹仁对这个冷冰冰的家伙没什么好感,把手臂一横:“陛下在为公子疗伤,不可惊扰。站开说话。”

他们两个走开几步,满宠道:“公子如今安危如何?”

曹仁道:“脖颈虽伤,总算未至要害,看来是那王越留了一手。”

满宠轻轻地摇了摇头,平伸出手掌:“这是我刚才捡到的石子。”曹仁一看,这是一枚石子,表面呈现暗褐色,形状明显经过打磨,貌似鹅卵,大小恰可为两枚指头夹住。

“这是?”

“刚才王越那一剑,确实存了杀人之心。只不过被这一枚飞石击中了剑背,缓了三分力道,公子方才得幸。”

曹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个王越也就罢了,这附近居然还藏着一位高手。能够飞石打中王氏快剑,这份功力实在令人咋舌。曹仁下意识地四下环顾,可只看到一片片被大雪覆盖的田亩与山丘上稀疏的枯林,除了王越藏身的雪包以外,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经有人潜伏的痕迹。

“我在那边方向,也寻到了几枚石子。说明刚才击伤张绣西凉骑兵,掩护王越退却的,也是这位高手,”满宠还是那一副不阴不阳的表情,“也就是说,那位隐藏的高手即便不是王越同党,两人也绝非敌对。”

听到满宠的话,曹仁冷汗直冒。不知不觉让这么多人靠近籍田,他这个负责警戒的人,绝对难辞其咎。倘若刚才那两名杀手存了心思,恐怕此时已经是血流成河。

“许都什么时候冒出这么多高手……”他咬紧嘴唇。这次许都肯定又得全城大索。不把这个刺客找出来,谁也别想安心睡觉。

满宠把石子收入袖中,慢慢道:“王越来历如何,在下不知。不过那掷石的高手,我倒是在董承之乱时见到过一次。那一次他也是自远处发石,转瞬即毙董承身边的数名高手,腕力之强,不在劲弩之下。”

曹仁瞳孔陡然收缩,语气里隐然带有不善:“是谁?”

“杨修。”

“竟然是他!杨老狗的狗崽子!”曹仁咬牙切齿。

“子孝,冷静点。不要随便乱下结论,教旁人看了笑话。”

曹仁一回头,看到荀彧铁青着脸,一手按在他肩上,一手指向远处那一群幸灾乐祸的大臣。

那群幸灾乐祸的人,此时正聚在一起,袖起冻得有些发疼的双手,低声聊着天。孔融得意扬扬地对赵温说道:“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们。这次的许都聚儒之议,肯定能成了。”

赵温有些不解:“曹丕遇刺,难道他们不会中止一切外人进入许都么?”

“你错了。你看看咱们那位陛下。”孔融指了指埋头为曹丕疗伤的刘协。“陛下当真惊才绝艳,居然当众表演了一番吴起吸脓。天子如此关心臣下,降尊纾贵为曹操的儿子施术,卖了曹氏一个天大的人情。荀令君又怎么好驳回这点小小的请求呢?”

赵温觉得孔融说得很有道理,连连点头,然后凑到孔融耳边,用几乎不可闻的声音问道:“我说文举啊,那个王越,是你找来的?”

孔融先是一愣,旋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是用两只大袖拂了拂前襟。赵温暗暗挑起大拇指,眼神里多了一丝敬畏。

“哎?那个人,是议郎赵彦吧?”赵温忽然问道。循着他的手臂指向,孔融眯起眼睛,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地方。孔融诧异地说道:“那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赵彦距离伏寿的距离,只有十步之遥。

刘协奔向曹丕之后,伏寿就一直优雅而孤独地站在田埂上,眺望着自己的“男人”在抢救敌人之子。她没有像寻常女子遭遇刺杀时那样吓得花容失色,眼神安详而平静,只在眼角处多挂了半滴晶莹之物。谁也没听到,这位处变不惊的汉后刚刚轻启朱唇,对皇帝的背影吐出两个感情复杂的字来:“笨蛋。”

赵彦谨慎地迈入籍田,眼神一刻都不曾离开那个窈窕的背影。这是一个让少君不开心的女人。董妃对伏后的敌意,多少影响到了赵彦对她的观感。但赵彦绝不会让情绪影响自己的判断。他知道,如果说能有什么突破口的话,那必然是从这个女人身上。刘协是赵彦要挖掘出来的终极真相,而伏寿,则是缭绕在这个真相四周的云雾。

若搁在平时,臣子是绝无机会单独靠近一位嫔妃的。但刺客在籍田的出现和皇帝的意外举动,让赵彦终于抓住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启禀皇后陛下,刺客不明,此地不宜久留。臣请速还銮驾。”赵彦半跪在地,大声说道。

伏寿听到声音,转回头来,看到一个青年官员殷切地望着自己。为了辅佐皇帝,她默默地记下了朝中几乎每一个官员的名字和性格特点,她认出这个人似乎叫赵彦,是孔融举荐来朝做议郎的,表现一直很安静,大概又是个被孔融的高调忽悠来许都的愣头青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略松,抬起右手,点向曹丕,顺手不露痕迹地拭去眼角流晶:“你没看到陛下正在忙碌么?”赵彦强忍住胸腔内怦怦乱跳的激动,向董妃的敌人恭敬道:“陛下久染沉疴,臣一直夙夜忧叹,恨不能替天子身受。如今见到陛下龙体已愈,踊踰无碍,臣实在欣喜无极。”

伏寿警惕地看了赵彦一眼,不太明白这个人是真心想溜须奉承,还是受人指使有什么不明的企图,她抿嘴笑道:“陛下在宫中一直修习强体养生之术,效果甚佳。”

“请皇后赐教,是何仙术,有如此神效?”赵彦大着胆子问道。什么仙术,居然能把一个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皇帝变成一个身手敏捷的高手,换了谁都会问出这句。

伏寿的眉毛轻微地蹙了一蹙,她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人却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有心不回答,又怕引起疑问。正在犹豫之间,第三个声音自左近响起:“赵议郎,陛下修习的,乃是我师自创的导引之术。习得此术,可以免三灾,去八难,身轻如燕,百病不侵。”

赵彦一看,原来是中黄门冷寿光。他是近侍,不能参与籍田之礼,刚才一直在外围等候。看到里圈出事才匆忙赶了过来。

“请教导引之术的名字是?”面对一个宦官,赵彦的声音变得大了一些。

“此术师法自然,取自虎、熊、鹿、猿、鹤五种禽兽之态,故名‘五禽戏’。”冷寿光回答。

伏寿看着冷寿光一脸认真的表情,居然判断不出他是顺着自己的谎话继续编下去的,还是真的有这么一门神奇的导引术。

第八章 其名曰蜚

1

王越疾驰了数十里路,来到许都附近一片荒凉的山沟之中。他猛地拉紧缰绳,朗声到:“徐福,你出来罢。”他的嗓门极大,在周围连绵起伏的山谷中传来阵阵回音,一直持续了许久才逐渐消失。数只树顶寒鸦被惊起,拍动着黑色翅膀在天空“呱呱”叫着,更显出谷中寂寥。可是那位神秘高手却没有任何回音,似乎并没有在这附近。

王越等了片刻,面露不悦,复又仰头大叫:“你用飞石破我剑法,如今又不肯出来相见,是个什么道理?”

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王越一拍腰间长剑,面上两道疤痕猛然屈起:“好!你再不出来,我便杀回许都,把曹家与当今天子一并杀了,与我兄弟祭坟!”

话音刚落,一阵破风之声传来,王越听风辨位,手腕一抖,剑鞘挥起,一声脆响,恰好把飞石打得远远,撞折了一棵小树。

“若王兄返回许都,我便只好拼死一阻。”那沙砾磨动般的声音凭空传来。

王越冷笑道:“你当年在阳翟就是我的手下败将,如今口气倒是大了许多嘛。”那被唤做“徐福”之人藏身不知何处,只听到声音道:“往事已矣,我如今不过是杨太尉麾下区区死士,奉命阻拦而已。”

“我杀曹丕,有何不好?我得仇人,你等得利。”

徐福道:“王兄游侠之气,溢于言表,却非是国家之福。”王越不屑地用指甲弹了弹剑刃:“你可以试着阻止我。”

“你我动手,必有一伤,横使曹贼得利。你有大仇未报,何妨留到官渡?”

王越眯起眼睛,牵动疤痕:“这是杨太尉的意思?”

“是。”

王越把剑插回鞘中,扬声道:“好”!他一夹马肚子,马匹前蹄踢踏,原地转了几个圈子。他忽然又说道:“只是我在许都,尚还有一个仇人要杀。”

“是谁?”

“那个忘恩负义的唐姬。”王越冷笑道。

四周沉默半晌,徐福方才回道:“我可安排你们相见,如何解决,你等自便。”

这差不多就等于是判处唐姬死刑了。在一个高明刺客和一个废妃之间,谁都知道孰轻孰重。王越满意地点点头:“我等你消息。”然后驱马离开。

眼看着王越离去,徐福从藏身之地慢慢现出身形。他的年纪其实并不大,可坑坑洼洼、沟壑纵横的脸上透着沧桑,几抹白垩土涂在额头与脸颊,把他装扮得好似西南夷的巫士,只有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

◇◇◇◇

天子籍田的仪式被王越的刺杀意外搅局,只得草草收场。不过这倒也不算什么轰动的大事,汉室这些年来,哪一次活动不是草草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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