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尖-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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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拎着一袋偷来的赃物,害怕你随时的啼哭把我出卖。你倒是好,始终没哭一声,我几乎一路都在感激你的沉默。可到家一看,才发现真是可怕啊,你知道怎么了?原来我把拉链拉得死紧,中途没给你透气,你差点就被闷死在里面。幸亏天在下雨,雨水淋湿了布袋,总算有些水汽透露进去,要不我这一辈子都要向你母亲忏悔。你不知道,你母亲为了生下你把她一切都抵上了。”
老人特别跟我们提到了最后迎春行动的完成,他说:“我们最后其实是靠静子完成了迎春行动任务,这说来好像……怎么说呢,有点不光彩是不?我们投入了那么多精力,牺牲了那么多人,最后竟是靠一个日本女人来完成任务的,好像我们很没有用场似的。不能这么讲的,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尤其搞地下工作,我们很多付出是得不到回报的,即使没有任务,出一个叛徒,一千人都要去死,去付出惨痛的代价。为什么说我们是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就是这个道理,付出、牺牲是我们的代号,而我们要做的事总是那么难、那么险,如果敌人不出错,堵死了所有漏洞,不露一点破绽,我们也许很难完成一项任务。就是说,我们提着脑袋在干什么?等敌人犯错!只要是人总会出错的,你从小吃饭喝水,吃喝了几十年还是难免要呛着,要漏饭粒。我们的工作就是在等敌人出错,或给敌人制造错误。从当时情况看,我们已充分了解腾村的个性、喜好和作息规律,以及地下工厂的情况,即使没有静子,我们照样可以完成任务。”
老人一口气说完这些,顿了一顿,意犹未尽的样子,接着说道:“当然,最后由静子帮我们完成任务,是有些偶然。其实,我可以说,我们很多任务都是在偶然中完成的,但决不是无意的偶然,而是有意的偶然,是必然中的偶然。比如说静子,如果我们不在她身上付出那么多,不做她工作,她会去寻找暗道吗? 她去寻找暗道,说明她已经是我们的同志、战友。我们能把一个鬼子的同胞发展成我们的同志,你能说我们没有用场吗?没有付出吗?我们付出太多了,灵和肉都付出了!”
我和妻子都被他说服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们都相信,我们也成了那段历史的延续。
后来,老人把我岳母——林婴婴在狱中留下的日记给了我们。这是我和妻子的遗产,珍贵的遗产。日记是写在一本三十二开的褐色牛皮纸外壳的线装笔记本上的,在漫长岁月的侵蚀下,白纸已经成了浅黄色,墨迹也变得疏淡,有一种历尽沧桑的意味。日记的起始日是1942年10月7日,终止时间是个谜……
作为狱中留下的日记,它能保存下来实属不易,但它就这么结束了多少让人遗憾。其实没有结束,只是后面的内容被漫长的时间弄丢了。我数了一下,后头还有二十一页的墨迹,但清晰可辨的字迹却几乎寻不到一个。显然,笔记本落过水。我想象落水的方式:不是浸入,不是雨淋,而是——也许笔记本是放在箱子底部的,水从箱子底部慢慢渗入,积了个底,然后又经历了一定时间的洇透。幸亏只洇透了二十一页!当然,我们更要感谢金深水老人的记忆战胜了漫长时间,让我们有幸看到墨迹被吞没的二十一页的大致内容。
老人告诉我们,林婴婴是在医院生孩子时暴露身份的,孩子胎位不正,难产。巨大的疼痛消耗了她全部体力,她多次昏迷过去,醒来后又多次拚了命地发力,最后拚了整整一个通宵总算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她的身份也因此暴露,因为她在迷迷糊糊中反复多次喊叫一个人名——阿宽!高宽!新来的保安局长原来是警察局行侦大队长,曾是缉拿高宽的主力,这事被他得知后,他马上把林婴婴和高宽联想起来,然后去水佐岗家里一查,电台、密码本、联络表都找出来了。就这样,林婴婴和杨丰懋,还有小红,都被逮捕归案。
说完这一切,老人沉默了很久,他说了这样一段话:“地下工作是世上最残酷又最危险的工作,任何一个举动、一个眼色、一滴眼泪、一道喷嚏,甚至一声梦呓,都可能意想不到地出卖你,使你苦苦营造多年的一切毁于一旦,毁于一瞬间、一念间……然而,我们从未后悔过,因为我们心中那种崇高信仰的力量是多么强大……”
我妻子抱着那本日记,突然哭了出来,她到这时才明白,她有着这样一个母亲,也许,从那个日记本上,她依然感觉到了她亲生母亲林婴婴的生命。确实,母亲的日记,就是为女儿写的。
金深水老人的回忆和林婴婴留下的日记,最终成了摆在我面前的这部作品,我不知道我是作者还是编辑,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历史在时间深处的说话声,如同林婴婴日记最后那消失的文字,有一天,它又在金深水老人的述说中浮现:
在南京监狱,我每天都在回忆,把记忆中的点点滴滴记在本子上。亲爱的女儿,总有一天你会看到这个日记本,明白很多应该明白的事情。
明天我就要走了,该说的都说了,我还想补充的是:我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有你们的陪伴,虽然只是在心里,但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爱你们!
【全书完】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