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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深牢大狱-第37章

小说: 深牢大狱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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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真正默读,连平时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孙鹏,这时都埋头不响,神不守舍地等着第二轮喊名。
  半小时后,第二轮喊名开始了。一位队长站在门外的筒道里,一个一个地叫着犯人的名字,被叫到的犯人快步走出监舍,站在各自的门前。第二轮名字喊完了,刘川几乎是屏着呼吸,听到门外的队长对叫到筒道里的犯人命令道:〃排好队,跟着走!〃紧接着,一片踏踏拉拉的脚步声从刘川的监号门前响过,在筒道的一头猝然消失,监号和筒道重新安静下来。刘川这才确信,第二批参加会见的人,仍然没他。
  监号里剩的人不多了,比刚才显得更静,静得让人心慌!刘川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肩,双手,都在发抖。他想控制自己,他想告诉自己,季文竹住得远,起得晚,而且她爱睡懒觉,来也会来的较晚。他心里暗自计算,如果她九点起床,洗完脸梳完妆,吃点东西再出门的话,乘出租车至少要走四十分钟,如果不堵车的话,十点四十分左右就该到了。当然,也有可能到得更晚。
  筒道里,始终没人再喊,但突然自远而近,又有杂沓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刘川的神经高度紧张,全神贯注地侧耳倾听,直到有人进了监号,他才知道是第一批会见的犯人结束会见,回来了。回来的人放好亲属送来的东西,重新回到小板凳上坐下,拿着《规范》各想心事。刘川呆呆地偷看他们的脸色,每个人的脸色各不相同,不同在哪儿难以说清。
  第一批人回来之后,之后不久,筒道里又开始喊名了。从时间上算,显然是最后一批了。第一个喊的,就是孙鹏。孙鹏是个急了眼敢弑父弑母的冷血动物,但对自己的媳妇和不到一岁的女儿,却总在嘴边念叨。尤其对他女儿,更是宝贝得不行。他去年一棍子把一个儿科医生打开了脑袋,就是因为那医生给他刚出生的女儿用错药了。
  孙鹏听到喊名,动作夸张地跳了起来,抱了准备让他老婆带回家的被褥衣服,快步走出监号。他今天早上一吃完饭就让队长把他在看守所用的行李衣服都从储物间里取出来了。队长还问刘川今天要不要也把他的行李让女朋友带走来着,刘川摇头说不用了,他不可能把自己那床在看守所睡臭了的被褥让季文竹带走。
  队长喊名的声音一路走来,从筒道的这头响到那头:〃孙鹏、段文奇、卢焕青、梁好武、李平、李元德、王志荣〃喊声经过刘川监号的门前时,没有半步停留,就像风一样地过去了。
  〃华彦斌、刘伟强、吴剑、李玉章,都出来没有,好,把东西双手抱着,双手抱着,跟我走。〃
  又是踏踏拉拉的脚步,从筒道这头响到那头。刘川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他从小板凳上跳了起来,跑到监号门口,朝外喊了一声:
  〃报告!〃
  号里的犯人都愣了,筒道外面,无人应声。
  刘川带着绝望的嘶哑,又喊了一声:〃报告。〃
  最先反应的,是同号的班长,班长起身问他:〃干吗你刘川,你喊什么?〃
  刘川回头,他心里慌得几乎口吃起来:〃没,没,没叫我。〃
  班长有些好笑,也有些好气,〃叫你你就去,没叫你你就好好呆着,没叫你就是你们家没来人,你傻呀!〃
  一个值筒的队长闻声走到监号门口,问:〃什么事?〃
  班长马上回答道:〃报告齐队长,犯人刘川想问刚才为什么没叫他,好像他家里今天应该有人来看他。〃
  齐队长问刘川:〃你们家今天有人来是吧,你先继续学习,我去给你问问。〃
  齐队长走了。刘川只好退回到小板凳上,手里拿着那本《规范》,心绪不知该往哪儿放。
  第二批会见的犯人也回来了。中午快开饭的时候,孙鹏也回来了。很奇怪的是他把那一包被褥又抱回来了,也没像其他犯人那样,饭前彼此聊聊家里的情况,而是坐在自己的板凳上,脸色阴沉地一言不发。班长小心地看他,那样子是想问问他怎么又把东西抱回来了,但知道这小子太浑,脸上的神态也正拧着,所以犹豫了一下没问。
  刘川和孙鹏一样,也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因为齐队长说去给他问问,所以他还在一根筋地等着齐队长过来叫他,所以也没注意到孙鹏的反常。
  开饭的时间到了,刘川听到值筒的杂务呼喊一班打饭的声音,但他依然在等,他明明知道队长不会再来喊他出去会见了,他明明知道季文竹不会来了,可他还是像抽了筋骨换不了姿势似的,僵直地坐在板凳上等着。
  外面叫到六班的时候,班长叫大家拿好饭盒起立站队,刘川的胳膊腿都不听使唤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是怎么走到门口站队的。外面在叫他们七班了,大家鱼贯走出监号,成一列纵队走向筒道端头。今天吃的是鸡蛋汤和肉龙。鸡蛋汤由杂务负责给大家盛,一人一大勺,肉龙自己拿,吃几个拿几个。刘川木然地打完汤,拿了一个肉龙,站在旁边的齐队长像是刚刚想起来似的,叫住他说:〃刘川,刚才我给你问了,今天你们家人没来。〃
  刘川一手端着汤,一手拿着肉龙,愣在盛肉龙的箱子前,有点傻掉的样子。这时,分监区长杜剑走过来了,说:〃刘川,我跟王队长说了,你女朋友我们找过了,没找到。昨天王队长没告诉你吗?〃刘川愣着,没答话。齐队长对杜剑说:〃王队长的小孩生急病了,昨天请假没来。〃杜剑点头说:〃啊,小孩生什么病了?〃又见刘川还站着不动,便说:〃你回去吃饭吧。〃
  刘川机械地转身,咣的一下,撞上从他身边路过的孙鹏,他手中的一饭盆鸡蛋汤,一大半洒在孙鹏的前襟上。刘川连对不起都忘了说,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步伐迈得虚虚飘飘,恍惚着继续往监号走去,耳朵里似真似幻,听见齐队长在身后叫他:
  〃刘川,你洒了人家一身怎么连声对不起都不说?〃
  刘川站住了,看着齐队长,嘴巴张开了,却没能说出声。
  杜剑走了过来,站在刘川和孙鹏之间,严肃地说:〃刘川,现在你把《罪犯改造行为规范》第四十九条,全文背出!〃
  打饭的犯人们全都停止了动作,目光迅速地向刘川集中,刘川把头略略低下,这个动作或许表明,他已被杜剑严肃的口吻威慑并且唤醒,尽管依然神不守舍,但终可张嘴出声:
  〃第四十九条,有有求于人时,用'请'、'您'等敬词;有愧于人时,用用'对不起'、'请原谅'等歉词;有助于人时,用'没什么'、'别客气'等谦词得到别人帮助时用'谢谢您'、'麻烦您了'等谢词。〃
  杜剑说:〃对照《规范》第四十九条,你做得怎么样?〃
  刘川把头彻底低下,说:〃不够。〃
  〃是不够,还是根本没做?〃
  〃没做。〃
  〃没做怎么办?〃
  〃下次改正。〃
  杜剑见刘川每答一句,都慢了半拍,不情愿似的,不由厉声喝问:〃那这次怎么办?〃
  刘川不知说什么。
  〃让你说声对不起,说声请原谅,就这么难吗?你比孙鹏、比大家,都特殊吗?你觉得你比大家特殊吗?〃
  刘川这才抬起头,看了孙鹏一眼,说了一句:〃对不起。〃接着,又说了一句:〃请原谅。〃
  杜剑转头,看孙鹏,孙鹏脸色青虚虚的,除了两颊新起的几个疙瘩,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点血色。
  〃孙鹏,你是不是也想把四十九条背一遍啊?〃
  孙鹏瞪着刘川,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来:
  〃没什么!别客气!〃
  这两句谦词,被他说得咬牙切齿。
  杜剑看着二人,又看看周围默立的犯人们,说:〃学《规范》,是为了用!回号吧。〃
  刘川说了声:〃是。〃
  孙鹏也说了声:〃是。〃说完率先向监号走去。
  刘川跟在孙鹏后面,走进监号,刚刚在小板凳上坐下,孙鹏走过来了,一脸狞厉,把手里的鸡蛋汤端至刘川眼前,往里啐了口唾沫,然后倒进了刘川的碗里。
  〃你大公无私,汤都给我了,我向你学习,也都给你。还多给你一口,够不够意思!〃
  孙鹏倒完,看看盆里还剩了一点残汤,又啐了一口,然后滴滴答答地在刘川头上倒净。
  刘川的头发短,汤水和唾沫存不住,很快顺着脸和脖子流了下来。班长看见了,冲孙鹏惊问:〃咳,孙鹏,你干吗呀!〃
  孙鹏不理班长,冲刘川恶狠狠地说道:〃对不起!请原谅!〃
  班长看刘川,刘川坐着,低头,没动。
  大家都没动。
  大家都知道,刘川过去是警察,可孙鹏也不是好惹的,惹蹿了亲爹都敢打。这时候还没人知道,刚才孙鹏的老婆不是看他来了,而是和他谈离婚来了。
  预料的情形很快发生,并没留下太多悬念。刘川在孙鹏转身的刹那快速跃起,速度和冲力让孙鹏重重地撞在床上,床架子立即发出了劈裂的声响,孙鹏的头部也结实地磕在床帮,但他的疯狂马上在一秒钟内反超了刘川。他手脚并用,动作变形,口中嘶喊,面色赤红,头上的青筋鼓鼓跳起,脸上的疙瘩也冒出血光。这场双方都玩了命的殴斗让犯人们纷纷闪开,有好几盆鸡蛋汤被踢得盆飞汤溅,靠墙立着的书架经不住两人扭在一起的大力冲撞,轰然倒下,书架上书籍和杂物成放射状般喷了一地。犯人们谁也没能想到,身高体壮相貌凶残的孙鹏,竟然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打中渐处下风,渐显颓势,渐露败相。他们渐渐看出来了,刘川虽然身单体瘦,但这小子肯定练过,一招一式,都很实用,很占便宜,而且,他们也看得出来,这小子下手也够狠的。
  至少有两个队长冲进来了,紧接着,分监区长杜剑也冲进来了,班长这才冲上去抱住刘川,另两个犯人也拉住孙鹏,这场打斗终被遏止。孙鹏和刘川,两人全都眼肿嘴破,从场面看刘川占优,从伤势看不分伯仲。
  更多的民警从备勤区冲进筒道,手执钢铐和电棍赶来增援。刘川和孙鹏全被铐了背铐,一前一后弯着腰被众民警押出监号。他们分别被押在两间管教干部办公室里,半小时后,医生来了,给他们检查了脸上头上的伤势,上了药。又过了十多分钟,他们被押出了一监区的楼门,穿过操场,押到了禁闭中队,分别关进了不过三平米大小的禁闭监号。

  第18章 祖孙相见

  禁闭队也叫反省队,设在监狱西北角。在天监的犯人中,禁闭队就俗称〃西北角〃。
  刘川刚从公大分到天监工作时,曾经来过〃西北角〃,那是跟着遣送科的新干警一起来参观的。他那时怎会想到,当时令他非常好奇的这种方格似的蜗室,一年之后竟会成为关押自己的囚牢。
  刘川真想死啊。
  可在这间禁闭监号,想死也死不了。
  这里的四面围墙,都用软塑包着,就算找到上吊的绳子,也找不到挂绳子的地方。这间小屋长不过两米,宽不过一米出头,却很高,活像个深渊般的天井。这样局促的空间,还装了一只抽水马桶。在这个天井的上方,还开了一扇天窗,窗外就是二楼的筒道,管教干部和值勤武警可以居高临下,随时随地把这间小屋一览无余,看个底掉!
  刘川就是一只井底之蛙。
  学历史的时候,书上讲过,北宋灭于金,宋徽宗和宋钦宗被投于深井苦熬余生。昔日君临天下,今日坐井观天。刘川想,那也比他强呢,他观的,只是管教干部的裤裆和武警的鞋底,和他们俯身监视的冰冷目光。
  刚关进来的时候,死是惟一的念头,他一天到晚发狠地乱想,一旦走出这座〃天井〃,将选择怎样的死法。想到死他就必然想到了奶奶和季文竹,泪流满面啊!他哭着和她们告别,告别了好多次啊!
  他哭着说奶奶你原谅我吧,我没法再陪着您照顾您给您尽孝啦,没法再熬出去为您养老送终啦!下辈子我还是您的小孙子,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听您话。
  想起季文竹他的眼泪更是泉水一般地奔流,更是泣不成声了:文竹你还爱我吗?你还想我吗?认识你是我一生最美好的事,可惜我的福气太短啦文竹我死了你就再找一个好的吧,找一个真心对你好的人,找一个让你一辈子幸福的人,只要你幸福我就放心了你千万别为了出名让人骗了你,平平淡淡才是真想起季文竹他突然有点怕死了,那份牵挂真让他放不下!
  一连三天他天天和她们告别,可三天之后,他竟然真的不想死了。狂躁的心火冷却之后,他竟然渴望管教干部能找他谈谈,哪怕训斥、责骂一顿,也不愿一人默默无闻。可一连五天没有任何人理睬过他,除了每天有半个小时监号的电动门砰的一声自动打开,他可以拖着坐麻的双腿进入门外同样不到两米见方的放风区去,看一会儿天空阴晦的颜色;除了每天两次有人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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