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牢大狱-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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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在北京,呆在家里,但其实和刘川一样,对公司行将被银行接管拍卖的情况一无所知。她的病况使得谁都不敢冒险将实情相告,所以她一直蒙在鼓里,所以她还像往常一样,每天打电话召唤公司里的人过来做这做那。
刘川回到北京的第二天,王律师早早地过来找他时他已离开家门。他那时正把沃尔沃开上了拥挤的东三环路,半小时后他赶到了酒仙桥季文竹那里。
从昨天傍晚一回到北京他就打了季文竹的手机,那时季文竹正在外面接拍一个广告,两人于是约好了今天上午见面。干演员这一行的不拍戏时都是昼伏夜出,刘川上午敲响季文竹房门的时候季文竹果然还没起床。刘川敲了半天门又打了电话才把她从床上叫醒,揉着眼睛穿着睡衣过来为刘川开门。
她把刘川让进屋子,然后急着先去刷牙,刷好牙后头发没梳就从卫生间跑出来和刘川亲嘴。他们互相拥抱,彼此长吻,吻得难解难分。然后,就在季文竹那张还没收拾的床上,脱衣做爱。这是刘川第一次和女孩做这种事情,心理的紧张甚至大于生理的快感,但这种紧张对刘川来说,也许本身就构成一种独特的快感,让他事后回味无穷。他的回味大多无关自己的感受,而更多是关于季文竹的,关于她的表情,她的呻吟,她凌乱的发丝,她额上的细汗,一切都很新鲜,一切,全都非常的美妙。
我想象那时正有一束耀眼的阳光从窗外进入,投射在铺了白色床单的单人床上。白色床单衬着两个光滑新鲜的肉体,那肉体完美的颜色和质感,令阳光也变得轻盈娇艳。晶莹透彻的汗珠洁如晨露,像天地造物般地自然清新。刘川虽然手忙脚乱,但攀登快感的巅峰似乎轻而易举。当快感不愿拖延地快速抵达时,他应有的羞涩难以遮掩,他压抑着自己的动作和粗重的呼吸,试图装作若无其事,但季文竹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双手用力抱紧他的身躯,并且配合着呻吟出快乐的节奏。他不清楚她是怎么感觉到的,事后非要厚颜无耻地追问:你怎么知道我季文竹却大大方方地告诉刘川:这有什么不知道,我能感觉出里边突然热了,像电流往里冲似的。刘川问,那你舒服了吗?季文竹说,还行吧。
刘川很郁闷,看季文竹的表情口吻,并不那么激动似的,这和刘川的感受有了距离。他们此时赤身躺在窄窄的床上,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床单。季文竹细细的手指若即若离,顺着刘川的皮肤慢慢游走。你皮肤真好,像缎子似的。季文竹说。可刘川马上回敬道:你的才好呢,你是我见过的最白的女孩。
〃你见过多少女孩?〃季文竹用一只胳膊支起脑袋,突然侧身盘问。
〃见得可多了,大街上到处都是。〃
季文竹笑笑,说:〃你真的是第一次?〃
刘川不笑,说:〃你不信呀?〃
季文竹说:〃不信。〃
刘川说:〃为什么不信?〃
季文竹说:〃现在你们这帮男孩,从上中学开始就跟馋猫似的,没有一个不偷腥的。你的条件又好,你不偷人人家还偷你呢。〃
刘川说:〃人家偷我?我倒想。〃
季文竹说:〃呸!〃
刘川说:〃你不了解我奶奶,你不知道我上中学那会儿她管我都管成什么样了,就是女生打电话到我家来,她都能盘问得让人家把电话摔了。〃
季文竹笑:〃盘问人家干什么,她干吗不盘问你?〃
刘川说:〃问啊,怎么不问。〃
季文竹说:〃问你你怎么办?〃
刘川说:〃我摔门。〃
季文竹说:〃那你上大学的时候呢,你上大学不是住校吗,你奶奶管不住了吧。〃
刘川说:〃我们那是公安大学,跟军校一样,有纪律,规定不许谈恋爱的。〃
季文竹说:〃嘁!规定还管得了你们。〃
刘川说:〃当然管得了啦。〃
季文竹又笑起来了:〃老实。〃
刘川也笑:〃那是。〃
刘川很喜欢这样,做爱之后,光着身体,和自己相爱的女孩躺在床上,漫无边际地说话,无忧无虑地嬉笑。有时还能互相撒娇,互相哄劝;有时又互相撒野,光着身子在屋里打成一团。不仅在这个小屋,连刘川那间宽大向阳的卧房,那张2×2米的大床,也成了他们疯狂的爱巢。只要奶奶让小保姆陪着去医院了,刘川就把季文竹接到这里,在他家楼上的大卧室里,胡侃、疯玩、做爱。
可惜春宵苦短,奶奶总是回来得很早,和刘川中学时代一样,一回来便抓住来访的女孩仔细盘问。尽管季文竹肯定不会被问得摔门就跑,但刘川一看奶奶回来,依然不免心惊肉跳。
时间就是这样一个概念,和一位美丽的姑娘彼此缠绵,时间总是那么短暂;被一盆炉火近身灼烤——如在秦水的那些日日夜夜——时间又变得特别漫长。时间都是相对的。刘川上中学时就从一本书上知道,爱因斯坦就是用这个比喻,来解释他的〃相对论〃的。
看来爱因斯坦也挺〃花〃的,但他解释得没错,什么都是相对的,更不用说对人的感觉。
相对季文竹来说,奶奶似乎更喜欢小珂。小珂那种类型的女孩,相对更讨老人的欢心。
刘川从秦水回来以后,跟小珂也见过一面。因为天河监狱对刘川协助公安机关追回国家巨款一事,给他记了个人二等功一次,几个月前单成功在河北灵堡村脱逃的事件,至此真相大白,刘川不仅恢复了名誉,而且成了一个英雄。在监狱专门召开的记功大会上,刘川见到了小珂,见到了钟大,见到了监狱的各级领导,也见到了过去的好友庞建东。
庞建东和大家一样,在刘川从监狱长邓铁山手中接过二等功证书和证章时,热烈地鼓了掌,但散会后他很快就悄悄离场,没有和小珂那帮年轻人一起,围在刘川身边亲热叙旧,问长问短。刘川那天被年轻伙伴们送出监狱大门时才发觉少了建东,他心里当然知道其中因为什么。
送刘川出来的还有副监狱长强炳林和遣送科的科长老钟,领导们还是劝刘川不要辞职了——领导和同志们这么信任你,你不如留在集体中和大家一起干一番事业。刘川当面难拂领导的好意,红着脸推托说要回去和奶奶商量。
说心里话,刘川也很热爱这个集体,也很喜欢这些伙伴,在他接过立功证书的那一刻,也觉得天监的领导对他确实好极了。但是,他已经耽误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他必须回到他家的公司尽快即位。而且,还有一个让他必须从天监离开的理由。这理由不登大雅,不上台面,说不出口,但,却是非常现实的一个存在。
那理由就是,因为季文竹,他没脸再见庞建东了。如果和庞建东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该有多么别扭。
季文竹从那个古装戏下来之后,已经好久没戏拍了。她那一阵可以天天陪着刘川,一起出去逛商店,买东西,找各种口味的饭馆吃饭,还去饭店里的游泳池里游泳。去饭店的游泳池游泳就不是游泳了,那是一种享受,他们可以穿着浴衣躺在阳光下的沙滩椅上,喝着鸡尾饮料,消磨掉整个下午。
刘川喜欢这样为季文竹花钱,为季文竹花钱不仅使季文竹享受到快乐,也使刘川自己享受到快乐。刘川从小不缺钱,现在也还未确切地知道万和公司已面临破产,所以那时他为季文竹一掷千金,本能上没有一点肉紧的感觉。恋爱除了给双方带来快乐之外,偶尔也会带来一些痛苦,痛苦更多是在刘川一边,因为他特别害怕和季文竹吵嘴但季文竹似乎不怕。所以季文竹便被惯出了一身毛病,常常故意吵嘴生事,常常一两天不理刘川。季文竹不理刘川,足以使刘川惶惶不可终日。
季文竹和刘川争吵通常并不为钱,在钱的方面刘川对她有求必应,因此没有矛盾;也不是因为脾气性格,刘川对季文竹百依百顺,季文竹任性也是有头的。他们之间的口角,其实大都只为一个主题,那就是:女人!
那女人不是别人,就是刘川总是情不自禁提到的单鹃。
刘川很傻,居然对季文竹提起单鹃。对这样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女孩,季文竹的敏感也很正常。
何况刘川在提到这个女孩时,口吻和神态,总是时时流露出极大的同情,逼得季文竹不得不表现出明确的愤怒:〃那女的到底是什么人呀,你那么惦记!〃
对她的质问刘川又总是一脸无辜:〃她是我一个干姐,对我一直不错。〃
〃干姐至于这样吗,是干姐吗?〃
〃是啊,骗你我是小狗。〃
〃她对你不错?那你就快找她去吧!〃
季文竹这样赌气,刘川却无动于衷,继续若有所思地念叨:〃对,我真应该找找她去,我可以出钱让她到北京来,让她找个学校好好学点本事,也算是我对她的一点补偿吧。可惜我找不到她了。〃
刘川的自言自语,终于让季文竹抓到了把柄:〃你为什么要补偿她呢,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刘川懵懵懂懂地应道:〃也许吧,也许我是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季文竹狠狠一笑:〃做了就是做了,还什么也许,做了就应该老老实实地承认。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啊!说给我听听!〃
刘川愣了半天,半天才从季文竹铁青的脸上看懂了什么,但要辩解为时已晚:〃没有啊,我对她没做什么,你想到哪儿去了这是!〃
〃你刚才还承认做了,怎么一转脸又不认了。你不认也晚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别说了别说了,你说什么我也不听了!〃
刘川还是说,还是解释,但又怎么解释得清呢。关于东照金库大劫案的侦破内幕,关于他受命卧底的情节细节,仍属公安侦查工作的绝对机密,在解密之前不可外传。所以,他没法把单鹃的来龙去脉,把他和她究竟有何关联,向季文竹说得一清二楚。
可离开秦水的时间越久,他越是不能自主地想起那段日子,想起单鹃对他的好意,想起她多次在小康面前,义无反顾地对他施以保护不知单鹃现在流落到哪里去了,有无住处,有无工作。她学无所长,身无一技,她靠什么养活自己,靠什么养活她那个除了打牌抽烟整天无所事事的母亲?
那一阵刘川几乎整日陪在季文竹身边,很少操心公司的事务。那个不明不白的抵押官司一直处于胶着状态,法院方面也没有明确的下文。虽然娱乐城和几个小企业还都在独自运转,但公司本部账目被封,财务往来及人事进出全部冻结。公司的财务部、发展部、人力资源部的日常业务,也已全部停止,除少数人每天留在班上接接电话外,大多数人都减薪放假,回家待命去了。业务部门一放假,总裁办和行政部就更没有上班的必要,公司楼上楼下,顿时冷冷清清。刘川去了也无事可做,于是索性不去,只和总裁办主任及王律师等人,保持热线联络。法院和银行那边,王律师和财务部的经理还在出面交涉,一切只能等官司明朗之后,再做下一步的计议。
后来有一阵季文竹也不在北京了,她到漓江去拍广告,一去就要七八天呢。刘川一下子空闲起来,每天在家陪着奶奶,听奶奶聊些枯燥乏味的事情。在寂寞的时候他突然再次想起单鹃,那个在印象中何其强悍的女孩,此时在他的心里,竟是那么楚楚可怜。
于是他决定,去一趟秦水。说不定他还能在那里找到单鹃,找到她的母亲,或者能够得到关于她们的一点消息。
公司的账号封了,他只能从他爸爸留在家里的存折中取出钱来。他带了两万元的整数,还揣了几千块散钱路上花的。他想如果单鹃不肯学点专长,他就帮她在北京找份工作,起码可以到万和城当个服务员吧。如果,单鹃不肯跟他到北京来的话,那他就把两万块钱留给她们。他必须承认在秦水那段阴暗难熬的日子里,单鹃是一道光明晴朗的暖色,尽管他不能接受她的爱情,但不接受不等于不感动。他想,如果单鹃和她妈妈需要的话,他可以一直接济她们,直到她们能够自力更生。
秦水地方太小,航线不通,他只好坐了火车,朝着数月之前那个险恶的方向,走了两天一夜,在第二天的傍晚到达了秦水。
从火车站出来后他驾轻就熟,直接打车去了他住过的那个小院。这条路他曾经无数次往返,感觉一切仍然详熟。详熟中还带了几分亲切,毕竟这里有他的一段人生,令人感慨,值得铭记。
小院大门紧锁,从门缝中探看,里面漆黑无人。此情此景,刘川已有预料,但小院的物是人非,还是让他心中怏怏,有几分失落。他离开小院沿街信步,路过那家杂货店冷清的门口,此时店门洞开,还在营业,门口灯泡刺眼,店内却光线暗淡。杂货店的面目依旧竟让刘川感到一丝惊奇,其实想想何奇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