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个俗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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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这卖糖果的小姐手指多灵巧,一抓就是一斤一粒不多一粒不少。嗬,跟玩杂技似的,瞅得我眼花缭乱,这一手一般人还真不行。您是三八红旗手吧?”
“瞅这买鞋的先生,一看就是大款。有钱,而且还是正道来的。称得上是仪表堂堂财大气粗了吧?这西服穿在他身上就跟长在他身上似的,起码一千多块。瞧人先生那手,一看就是没干过活的,多长多细钢琴家一样起码也是个弹琵琶的。看人家怎么掏钱包的,单用二指轻轻一夹,神不知鬼不觉……□〖语气词,字形左口右欧〗,小偷!抓小偷!”
“这公共汽车开得是真稳,跟坐‘奔驰’似的。”于观说。
“比‘奔驰’舒服,‘奔驰’能直腰站着不碰头么?”冯小刚说。
“买票买票,别等下车补呵。”售票员喊。
“要说售票员大姐也是真辛苦,一样坐车她还得老嚷嚷。换个不负责的也就一边眯着不言语了,谁受损失?国家受损失。钱也一分不进大姐腰包。要是大姐自己的车肯定就白拉咱们了是么大姐?”冯小刚歪头朝售票员笑。
“别跟我臭贫,你们这样的我见多了。”
下了公共汽车,两人昂首阔步向紫禁城走去。
“哎哟,这故宫真雄伟真壮丽,天黑得什么都看不清瞅着还那么激动人心。你说咱古代劳动人民怎么就那么勤劳智慧?想起来我就骄傲我就自豪,怎么我就成了中国人了?”于观仍絮叨不休,触景生情。
“行了,你夸故宫它哪儿听得见?”冯小刚都听腻了。
“不是,我就是有点刹不住车。瞧这护城河的水跟金子似的。这树这草这花这人怎么都那么绰约、楚楚可怜,惹我一腔柔情……好了,你发现老太太那闺女了么?”
“那趴着一黑影,是不是?”冯小刚朝暗处□〖音“努”,字形左口右努〗嘴。
“有点像,小脸煞白,晃来晃去,快!直眉瞪眼冲城墙去了。”于观撒腿便跑。
“姑娘,姑娘!”于观边跑边喊。
“喊我么?”一个正在和恋人接吻的姑娘拔下嘴问。
“不,不是喊您,您继续。我喊那不幸福的呢。”
“姑娘,我送您几句话,不收钱。”于观喘吁吁站定说。
“你说。”那个正在城墙边磨蹭的姑娘好奇地看着他。
“一年前,我也是在这儿撞的墙,被人救下了。一年后的今天,我觉得我当时特傻。”
“你怎么说变就变呢?我觉得一个人最重要的品质就是自个有主意善始善终。”姑娘又看刚跑到的冯小刚。
“这里有一个原因我告诉你:因为我看见了你你。可能你没印象,可我的记忆是不会错的。当我从昏迷中醒过来,走到病房窗前,准备再次寻死往楼下跳时,我看见了你。你正从大街上走过,穿着花裙子,像只花蝴蝶。我的泪当时就下来了。世界上还有这么多美好的物,我怎么舍得去死?当时天是那么蓝,阳光是那么灿烂,你又是那么青春无忧,显得我是别提多阴暗多渺小了。”
“这我可以作证,三天后我去看他,他泪还没干呢。正在大口吃饭,严肃地对我说:为了你他也要活下去哪怕根本不认识呢。”冯小刚累得弯腰喘气。
“那你当时怎么没喊我呢?”
“我不配呀,我自惭形秽呀。当时我把你想得特高,怎么也得是个博士才刚够让你蹬的。我发誓我不混出个人样儿来就不去见你。”于观煞有介事。
“那你混出个人样儿了么?”
“惭愧。”他茫然地看着冯小刚,“我算混出人样儿了么?”
“我解释一下呵,他一直暗暗关注着你,留意着你,同时在人生的路上发奋图强,逐步实现给自己订的第七个五年计划。今儿要不是看见你苗头不对,他还不露面呢。”
“就是说,我要活得好好的,一辈子也未准见得着你。”“我不能成为你生活中的负担呀。我要成,就得成为你生活的光明,让你应有尽有,一生快乐。你值得,可我就不容易了。”
“他这个想法其实是很高尚的。要么带给人家幸福,否则不如谁跟谁都没关系。何苦让你再为他担忧呢?”
“真高尚。”姑娘笑望着二人。
“不不,愚忠而已。”于观谦逊地低下头。
“你们说的这都是真的么?我怎么听着那么过分?也就赶上我今天心情不好特别需要安慰,平时谁要跟我这么说我都觉得他是流氓。”姑娘又板起脸。
“那是因为我们不善于表达。不光你这么说,别人也说过:怎么好话从你们嘴里说出来就不像好话了?我们特清楚自己这缺点。”于观忙解释。
“话是说得有点言不由衷,可这意思您还是理解的吧?”
“啊,大概齐能猜出一半。”姑娘点点头。
“那就行了,那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总而言之一句话:您的生命不属于您自个。您要时刻想到,多少不相干的人把理想寄托在您身上呢。”
“您手里攥着多少条人命呵!”冯小刚深情地加了一句。
“我真得好好想想了,我这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无缘无故该着谁欠着谁一大堆似的。”姑娘沉思。
“怎么话又说回来了?”于观大惊。
“是呵,我本来自私自利活得挺好,吃饱了饭练练气功,看能不能蹿墙越脊。谁想撞上你们,云山雾罩说了这么些个不着边儿的话,活生生地让我觉得自个有多大罪过似的。算我倒霉,今儿出门没挑日子。”
姑娘一拧脸甩手走了,撇下两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捧砸了吧?捧出不是来了吧?怎么跟人家家长交待?”
“我是坚决想不通,怎么就能捧出条人命来?”于观抱着脑袋一下蹲在地上。
“我真感到自己能力有限,不行,干不了这活。”于观说着泪就下来了,“还是换个能力比我强的同志干吧。”
“你怎么了?”丁小鲁看和于观一起回来的冯小刚。
“晚上那人没捧好,他心里难受。”冯小刚说。
“谁都有偶失前蹄的时候。”丁小鲁安慰于观,“都没干过,都是摸索着来,犯不上太跟自己过不去。”
“这不像你呵于观。”杨重走上前,“这不是你的性格。怎么能一遇困难就退缩?你是个弹簧呵你不要忘了。”
“可我的确是干不好这个工作,我的压力太大了,我的神经……”“够了!别一副软骨头的样子!”冯小刚大喝一声打断他,“你干不好别人就干得好么?我们不都是在不断栽跟头的过程中逐步成熟、老练起来的?我真没想到小小的一点挫折你都经受不起。好啦,要不我们都不干了!回家休养吧!明哲保身吧!由着自个性子来吧……”
冯小刚说着也流下泪,“我就没有自己的脾性么?我就没有个人的爱好么?可我们要都不干那让谁干?”
众人皆默然,于观垂下了头。
冯小刚走到于观面前,慈祥地看着他说:
“我理解你,也够难为你的了。可你想过没有,你在这个时刻动摇、退缩,会对同志们的士气有多么大的影响?你又会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于观悚然一惊。
“好好想想吧,晚上睡觉前好好想想吧。”冯小刚迈着沉重的步履,走了。
“快睡吧。”丁小鲁对一直愣愣地坐在灯下的于观说。
“睡不着哇。”于观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冯先生这几句话压在心里沉甸甸的。”
“别去想它了,抓紧时间睡吧。”
“我真错了么?”于观问丁小鲁。
“问你自己呀。”丁小鲁说。
“就是这个问题想不通。我觉得自己没错,我确实感到自己很难胜任捧人的工作。不瞒你说,我越来越对自己产生怀疑,我这么做到底有利于谁?工作越顺利,心里越是堵得慌。”
“你没错。”
“可我要没错,那就是冯先生错了。冯先生会错么?真不敢往下想呵……”
八
“不不,我们不能接受您的请求,我认为您这个动机有问题。这不是一件好玩的事,而是一桩充满艰辛、饱含血泪、需要极大献身精神的事业奇…_…書……*……网…QISuu。cOm。”于观没精打采地对个小孩说。
“我就是把这当事业对待的。您想我学习也不好,每门功课都不及格。连我爸我妈都发愁:这孩子长大能干什么呀?除了嘴甜任嘛不*!毙『⒄裾裼写省*
“你错了,我们这个工作不是嘴甜就能干的。我们也不要没有文化的人。我建议你还是先回学校上学,如果将来有志于作一名吹捧家,大学毕业再来找我们,起码也得是个大专学历。小同学呀小同学,任何工作都需要有科学文化知识,否则你将一事无成。回去吧,好好学习,先学一身为人民服务的本领再说其他。你聪明,一看就聪明,除了核物理别的你都一学就会,记住我这话。没准将来艾滋病被你治了也说不定——造福人类吧你就!”
“哟,宝康来了,好久没见,怎么一进门就笑嘻嘻的?这后边跟着的是你什么人?嗬,赵老师,更年轻了,大街上遇见我得把您当成您儿子。”马青笑着起身相迎。
“听说你们几个改当吹捧家了?我正到处找人吹我呢,感觉特别需要这个。来吧,好好吹吹我,我还跟过去一样,出高价。你们几个我全包了,别的客就不要接了——多少钱一天呀?”宝康笑着一路握手,大模大样坐下。
“我们不卖。”于观回答。
“先别把话说绝,先问问我能出到多少价。”
“一万两银子一天我们也不卖,一个大子儿不花我们照样笑脸相迎,我们这是为人民服务。”
“哎哟,跟真的似的。”
“没想到我们觉悟这么提高得这么快吧?你以为我们这两年白混呐?赵老师,坐,近来好么?有需要我们效劳的尽管吱声。”于观冷笑,转向赵忠舜。
“没事,就是跟宝康一起来看看你们,都挺好。”
“都挺好就好。前两天我们还念叨呢,老没见赵老师抛头露面,怕是叫外国请去演讲了。”
“怎么着,死活不接待我,对我有意见?”宝康敲桌子。
“不,您需要我们会像对其他客人一样接待您。只要别提钱,提钱伤感情。”于观态度委婉地说。
“我需要!”宝康一扬脸。
“马青、杨重,你们捧一道宝康。”于观起身让开。
“说吧宝康,你想怎么捧?”杨重盯着宝康问。
“怎么刺激怎么来,我要那最肉麻的。”
“赵老师,您好像有什么心事?”于观问赵忠舜。
“没有,心情挺好。”赵忠舜一笑回答。
“不对,您不是闲得没事串门的人,您一向是每一分每一秒都给自己安排得特充实的人。您甭不好意思,是不是想让我们捧您一道?现成。”
“咱能不能到里屋说去?”赵忠舜探头探脑左顾右盼。
“里屋也有人,您要不想让人听见,咱们就到街上说去。”
“哥们儿,您这学问又长了吧?做一隆鼻术,再把后脑勺那片毛滋起来,活脱爱因斯坦青年时代呀!”马青笑道。
“是,昨儿在街上还有人认错了我呢,喊着‘爱老师’扑过来让我往他胸脯上签名。”宝康大言不惭。
“哎,诺贝尔评奖委员会给你来了一封信,您知道么?”杨重十分神秘地问宝康。
“听说了,但信我还没收到呢,不知道什么内容,左不过是要给我奖呗。”
“写错地址了,寄我那儿去了。我好奇呀,就拆开看了。信上说他们那帮老头现在特发愁,选来选去就觉得这奖该给您,又怕您瞧不上,拒绝得奖,所以想先跟您商量商量,千万给他们个面子。”
“我还真不一定给我就接着,我拒绝一切来自官方的荣誉,古今中外,概莫能外——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就不能灵活一下么?人家那信上说了,国王王后都盼着您去呢,国宴的菜都炒好放凉好几年了。”杨重很发愁。
“噢,他盼着我去我就去?我怎那么好说话呵?退一万步说我真接了这奖,也得到我们家来颁给我。这事是谁求谁呀?”宝康傲然冷笑。
“宝康,你这人什么都好,就一条:太傲。”马青责备他。
“没错,我真是这样。我也觉得这样特别不好,老让别人觉得巴结都巴结不上。我现在这已经改了不少了,过去,我连我妈都不正眼瞧一下。”宝康痛快地承认。
“我呀,还真有点说不出口,我这想法和我这身分太不般配。”赵忠舜忸怩作态,欲言又止。
“那有什么呀?您就说我吧,还不是口蜜腹剑,表面上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我都没不好意思。”
“你要这么说,那我心里就有底了。”他坦然了一些。
“千万别不好意思赵老师,您的品行高超已经有口皆碑翻不了案了。”
“我吧,从小挺羡慕一种职业,阴差阳错成了现在这样儿。也不是现在这样就不好,但你是明白人你知道,童年的梦想对人的一生会有多大影响。”
“知道知道,您往下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