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人谋-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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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方面,池巨和籍羽有些像,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都有不能抛弃的信义。
宋初一满意池巨的答案,留他用完膳之后,又细细聊了一会儿计划,将松酒的方子写给他之后,才放其离开。
傍晚时,甄峻也终于过来。他早宋初一一天到达秦国,但是他有几百人需要安顿,好不容易才得空,打听到宋初一的宅邸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彼时宋初一正在院子里拖着篓子拣地上熟落得杏子,听见甄峻来了,便唤他一起帮忙。
“这宅子小的都转不了身,我在咸阳城内有一处大宅,先生可方便搬过去?”甄峻一边捡果子一遍腹诽,秦君真小气,好歹是堂堂御史,这宅子也太寒酸了。
宋初一笑道,“那是你胖,你若同我一样再看这院子就觉得大了。”
“我也没多胖,比先生粗三圈而已。”甄峻一本正经的反驳道。
“哈哈。”宋初一大笑。她之所以接受甄峻的投诚,有一半原因是觉得这个风趣的胖子很有意思,虽然有商人的狡诈和趋利,但也不失真性情。
甄峻捡果子很仔细,把烂了一半的果子也另外堆成一堆。对于这么节俭的行为,宋初一很喜欢,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开始讨论这些烂果子能派上什么用处。
处理完这些果子,宋初一才转了话题,“你做的什么生意?”
甄峻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道,“贩马、贩人、贩恶金、烧瓷,也开酒楼。”
“这么多生意,你一个人管的过来吗?”宋初一问道。
甄峻家大业大,这些多半是固定生意,而不是什么赚钱干什么。
“不瞒先生,我祖上原来是贩马起家,祖父曾是卫国甄城的城主,虽然后来失了封地,家族也逐步没落,但我接手时甄氏的大框架还在,家族中尚有许多懂得经营的老人,可以帮着我管生意。”甄峻道。
宋初一颌首,心里明白,如果家族根基还在,甄峻却能够轻易做主弃了故地,这说明他本身在甄氏中有着极高的威信,甚至有能够说一不二的地位。
“一切都妥当了?”宋初一问道。
秦国施行新法之后,想留在秦国就必须要去官府入籍,人口向来是各国争抢的资源之一,家族的迁入,秦国只会欢迎,入籍是时间问题。
第138章 最后的闲暇
这几日宋初一过的十分惬意,她知道自己未来没有几天这样的日子了,因此也格外珍惜和享受。
这日凌晨。
天色刚刚破晓,宋初一已然整理好冠服,骑马往咸阳宫去。她到达宫门时,朝鼓刚刚响起。
大殿前,一列着黑色朝服的秦国官员鱼贯而入,宽袖大袍摆摆荡荡,满场百余人,却未曾发出丝毫声音。
宋初一便混在这其中,时不时的引来身旁之人的侧目,她面上带着微笑,均微微颌首致礼,既不傲慢亦不过度谦逊。
进入殿中,宋初一找准了自己的位置便立了过去。
因为在朝堂之上所置的位置在君座下方两侧的柱子边,所以御史又称柱下史。宋初一以前虽然到死都是在一个小小的阳城,但她作为使节出使的国家倒是不少,所以也算见过世面的,找一个位置还不在话下。
“君上到!”
众人刚刚站定,便有尖细的内侍声音传来。
赢驷一袭黑色华服,走上主座,待众人施礼之后落座,接着他身边的内监道,“诸位请就坐。”
“老子曾任柱下史,今有道家宋怀瑾任我大秦柱下史。”赢驷微微侧脸,看了宋初一一眼。
宋初一起身朝众人拱手施礼。
“宋先生比老子要年少有为的多,预示我大秦正当雄起啊。”一名三十余岁的大夫不咸不淡的道。
这话里多少有几分挖苦的意思,殿中霎时一片寂静。
宋初一淡淡一笑,拱手道,“乍闻如此褒赞之言,在下心中实在惶恐。”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在下原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一平凡人,但君上委以重任,在下就算不自信自己是千里马也必争当千里马,唯恐担不起伯乐的赏识。”
宋初一夹枪带棒的还了回去,隐晦的指责对方质疑君上的眼光,讽刺君上的做法。
白发苍苍的老太师甘龙微微抬起耷拉的眼皮,淡淡的看了宋初一一眼,复又垂下。
宋初一需要接近各股势力,而不是一开始就被划分到哪一派,倘若主动去找某些人,不仅会令人生疑还注定失去接触另一部分势力的机会。所以,她在努力塑造一个或许有些才却也有血气的年轻人,不能忍受诽言,经不起别人的激将。
在新法旧法没有个定论的时候,她这样的“性子”会给人一种好利用的感觉,这样她只需坐在家里,便会有人找上门来。
“太师对此事有何见解?”赢驷并没有错过甘龙方才那细微的动作。
甘龙抬起眼睛,沉吟了一下道,“老臣认为,眼下首要问题是议论新法之事,一国之法乃是重中之重。君上当断则断。”
赢驷一张冷峻的脸色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太师是四朝元老,寡人想知道老太师的看法。”
甘龙缓缓道,“新法、旧法各有利弊,用何法,如何用,都看当政者的意愿。这世间没有法是不能治理国家的,只要和了天时地利人和即可,老臣相信君上心中必有明断。老臣也必支持君上的决定。”
答案巧妙的避开了赢驷问话的重点,根本不曾真正回答对新旧律法是废是用的见解,只是表明了一下立场。
宋初一暗道,不愧是四朝元老!像这种老狐狸,绝对不会在人前直抒己见。只要不发表意见,也就不会得罪任何一方。至于他说支持君上的决定,基本听听也就算了,不一定是假的,但也不一定是真的,谁认真谁就天真了。阳奉阴违什么的,是家常便饭。
赢驷被不温不火的挡了回来,神情未有丝毫变化,出言让众人都坐好,转而道,“寡人打算下月攻魏。”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这自己家里的事情还没掰扯清楚呢,手就往外面伸,是不是急了点?众人心中纷纷暗叹,君上到底还是年轻!冲劲有余,沉稳不足啊!
“君上,安内才能攻外啊!”
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有人阻止道。
“寡人相信,我大秦在魏国受的耻辱,每一个秦人都会铭记!如今韩魏大战一触即发,大秦正好伺机而动,如此良机,错过一回谁能再给一回,寡人立刻将此事作罢。”赢驷难得一口气说了这一番既长且慷慨激昂的话,气势的确前所未有的骇人。
但事关氏族利益,为利所驱的人,再大的压迫力也有人勇敢的顶上风口浪尖,“君上,此事宋先生或可再造出一次,能驱使五国联合攻魏,令韩魏打起来应该更加胸有成竹吧!”
胸有成竹你大爷!宋初一暗骂了一声。
她之前装作不堪受激将的性子,有人就当真了,转脸就想着利用上了!眼下并不是有没有这个能力的问题,而是单纯应还是不应。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宋初一身上,她轻咳了一声,转向赢驷道,“回君上,上一次臣下并未成功,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次臣下也不敢给出十成把握,不过六七成还是有的。”
两国交兵又不是小孩子掐架,岂是随随便便就能打起来的?随口说出六七成把握已经是很狂妄了。
这话说完,倒是没有一个人再找茬,众人已经见识到了她的性子,但六七成的可能,的确没有足够的分量说服赢驷放弃攻魏想法。
“若是无异议,此事暂且定下了,明日部署战略。”赢驷说罢,干脆的起身离开。
自从赢驷即位之后,他的铁腕一次次让众人见识了他的睿智、狠辣、利落,树立起了与其父秦孝公竟然不同的威严,令大部分朝臣都打心底里怵他。
朝会结束之后,宋初一便自己找去了太史寮,有内侍接应,领她去了平日里处理事务的地方。
分配给宋初一的,是一间不小的屋子,有里外两间,不管是外间还是里间都堆放了满满的竹简,中间榻几都在竹简堆成的“小山”中间,宋初一坐进去根本看不见人。
看见眼前的东西,宋初一心里就压制不住的兴奋,这些可都是四面八方汇聚来的信息,真正是足不出户知天下。
卷二 谋于国
第139章 秦公子樗里
自从宋初一知道这一世出现了变化,就将那些记忆放在一旁了。她是一个活在当下、活在未来的人。
蹲坐在成山的文献堆里,宋初一如饥似渴的阅读,连着三四天晚上都睡一个时辰。到底年轻,精力充沛,恢复的也极快。
夏日的炎热很快席卷了陇西,空气被烤的发烫,连视线看到的东西都觉得有些扭曲。
这日宋初一休息,正在自家杏树下喝茶,專韭踝潘椴叫∨芄矗跋壬耍╟hū)里公子来访。”
“樗里公子?”宋初一放下瓷壶,脑海里飞快的想这个人是谁。
是樗里疾!宋初一很快想到了这个人的身份,起身理了理衣襟,“我迎迎去。”
樗里疾是秦国公子,也叫赢疾,是赢驷同父异母的弟弟。他的母亲是韩国人,孝公晚年时赢疾迁居于樗里,因此世人均称他为樗里疾。
宋初一边走边思虑,她这段时日见了不少人,有支持新法的商君旧部,也有要恢复旧法的老氏族,可是樗里疾一个居于咸阳之外不问世事的公子为何要来见她?
大步走出门外,宋初一一眼便看见一人一马,那人着一袭玄色广袖布袍,背影高大壮硕。
那人听见脚步声,回过身来,斑驳的树荫下,那墨发整整齐齐的纶起,一张轮廓分明的面上,眉宽广清长,犹如悬犀,双分入鬓,首尾丰盈,双目朗朗,鼻梁高挺,下颚有点点短短的青须。在看见宋初一时,薄厚适宜的唇缓缓弯起。
“怀瑾,别来无恙?”他笑道。
宋初一瞪大眼睛,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俊朗青年走向宋初一,面上笑容更胜。露出洁白的牙齿,衬得一张脸越发清朗干净,“才别后半年,怀瑾便不认识我了?”
“星守兄!”宋初一总算憋出三个字来,大笑几声上前捶了捶,“你怎么会是樗里疾!”
“我想,我说过后会有期?”樗里疾微微笑道。
宋初一点头,“难以置信啊!我以为君上已经长得很仓促了。没想到星守兄更仓促!不,应该是樗里兄!”
赢驷今年二十,樗里疾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最多也不能超过二十啊!可能是因为身形高大的缘故,宋初一第一次见到的樗里疾的时候还以为他有二十四五了!反倒赢驷脸庞稍瘦,还显得小一些。
不过比之大半年前,樗里疾更加成熟,下颚生了点胡须,身板比以前也更结实了。
“陇西人不都这样吗?”樗里疾笑道。
“那倒是!”宋初一忽然才想起来还站在大门口,“走,进院再说吧。”
星守是樗里疾,这对宋初一来说惊远远多过喜。她更宁愿他还是那个来去潇洒,自由如风的星守。
“在卫时不能暴露身份,因此瞒了怀瑾,还请见谅。”樗里疾甩开宽袖,郑重的行了个大礼。
宋初一伸手扶起他,轻声道,“兄对小妹颇有照拂,兄有难处,小妹岂是那无理取闹之人。”
樗里疾直起身,看了她一眼,亦轻声回道,“小妹胸怀坦荡。”
宋初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平平的胸,干笑道,“的确坦荡。”
樗里疾是何等聪慧之人,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失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道,“怀瑾啊,你真真是没个羞!”
宋初一嘿嘿一笑,“走,我正在泡茶,兄长去尝尝?”
院子不大,樗里疾一眼便瞧见了那张黑红相间的漆案。
两人在案前坐下,支开了闲杂人等,宋初一将壶中的茶水倒了,重新泡了一壶。
“怀瑾好享受,这一套茶具怕都价值不菲啊!为兄决定日后到你这里来蹭食了。”樗里疾接过茶盏,笑道。
“那敢情好,我成日一个人吃,倒也难受的紧。”宋初一抿了口茶,转而道,“兄此番来咸阳所为何事?”
秦国立了新法之后,收回了贵族封地,连同公子们也不能得到原本该有的大片的封地,可谓损失最为惨重,不光如此,成年的公子多半都会被分出去任官,一般不能随随便便返回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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