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血-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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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及看清楚来人,她已然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儿。
以为是华妃差人过来,撑着坐起身,赫然瞧见立于她面前的,居然是岚儿!
怔住了,岚儿已上前,将手中药碗递过。璇玑并未伸手去接,却是笑着问:“苏妃娘娘这是何意?”心下,又回转着昨夜的那个噩梦,她是越发深信苏妃是听见了什么。
目光,落在晃动着的褐色汤药上,璇玑不确定这是不是毒药。
岚儿并不愿多说话,她不接,她便将药碗搁在一侧的桌上,扔下一句“病了就喝药吧,如今这祥屏宫还指望谁有空想着你”。
门被关得有些用力,璇玑竟是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端过桌上的药碗,伸出舌尖儿试了药,没有毒。璇玑心下疑惑,苏妃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向她示好么?
嗤声笑了,她何德何能?
想不透彻,她依旧将碗中的药喝了,岚儿有句话说对了,此刻祥屏宫里,谁也管不了她的好或不好,那么她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前殿,宫女瞧见各宫主子都出去了,才转身回去,重新侍立于珠帘外。
里头,细细碎碎地传着几人的说话声。她闭上了耳朵,不该是自己听的,什么都不去听。
苏妃欠身而起,软语道:“臣妾也先回去了。”
华妃细瞧了她一眼,并未开口,却听身侧男子忽而道:“如今六宫无首,朕忙于前朝政事,也无暇顾及内廷之事。”
话落,华妃的明眸略抬,眼底似染着笑意,期待皇帝说出要她代皇后执掌金印的话来。只苏妃依旧低垂着眼睑,仿佛此事与自己无关。
皇帝眼里微转着一室的流光,低头笑看着怀中女子,话语温润:“华妃有孕之初身子弱,朕也怕六宫事务繁重,扰了你休息。是以朕想了想,不如,交由苏妃暂代。华妃以为呢?”
原本是静静听着的苏妃却是猛地一震,锦袍下的手却微微颤抖,终归睨视着眼前面容已依旧的男子,她的讶然之色已溢于言表。皇帝似故意没有回眸,见华妃的脸色透着苍白,到底是轻柔一笑,大方言道:“自然是好的,还是皇上想的周到。”
他满意笑着,扶华妃躺下,叮嘱着:“好生歇着,朕此刻过御书房去,稍后再来看你。”起了身,略瞧了一侧纤弱女子一眼,温声道,“苏妃也出去吧。”
“是。”乖顺地跟着他出来,瞧见岚儿已经侯在寝宫外。苏妃的步子略快了些,跟上去,欲开口,见男子已回头,执起她的手:“无事,别老往外跑。”
话里的深意,她是听得出来的,低了头道:“华妃娘娘有了皇上的子嗣,臣妾满心只有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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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才笑了,宠溺地刮着她小巧的鼻尖:“吃味了?”
她忽而站住了脚步,凝望着他:“皇上既是心里清楚,又何必问臣妾?”她低低一叹,“臣妾怕是无能为皇家延承了。”
“桐儿。”皇帝俊眉微拧。
苏妃只释然一笑,忽而绕至他面前跪下了:“臣妾有一事求皇上。”
“何事?”
“昔日您说皇长子还小,先由皇子所的嬷嬷带。如今皇长子也一岁多了,臣妾想做他的母妃。”
薄奚珩直直地看着底下的女子,她依旧低着头,似是在等着他的决定。而他,忽而缓缓地笑了,这句话,他已经等了好久,如今,终于等到她主动说出来。她想要孩子,无非为了争宠。他不怕她争,就怕她不争。
肯在这后宫争宠的女子,至少她们的心是在他身上的,不是么?
看来这一次革了她惠妃一位,倒真是叫她想通了。
他似是高兴起来,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已经好久好久不曾感受到过了。
亲扶了她起身,启唇问:“你可想清楚了?”
“是,臣妾想清楚了。”她答得坚定。
他到底松了口:“好。”
一个“好”字,让苏妃悬起的心又放了下去。
御驾已行远,岚儿才上前扶了自家主子,低声问:“皇上应了?”见她点了头,她才笑了,“小姐早该如此做。”
苏妃脸上的笑意已经敛起,那个孩子,若非不得已,她其实并不想要。她只是算不到华妃那么快会怀孕。低咳了一声,她只问:“药送了么?”
“送了。”
“她喝了?”
岚儿想了想,到底点了头。见她很满意,她仍开口提醒了一句:“小姐,那是华妃的人。”
女子讪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宫女一惊,却听她又言:“走吧,过皇子所去探探小皇子。”
…………
皇长子过继给苏妃之事,璇玑到了傍晚才得知,沉沉地睡了一觉,头痛也散去了。整个人除了饿,居然精神起来。真可谓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吃过东西过前面去,见宫女太监退居在外间,她才欲上前询问,忽听得里头一阵瓷器破碎的声响,接着是华妃愤怒的一声“滚”。
有宫女哭着退出来,手中还拿着几块碎了的瓷片。
璇玑并不觉得害怕,拂开了珠帘入内,半落的绡帐内,女子长长的青丝散在两肩,胸膛因为愤怒而起伏不定着。略放轻了步子上前,顺势捡起地上摔碎的瓷器碎片,她一面问:“何以让娘娘发了那么大的火?”
华妃的身子一颤,回眸,果然见是璇玑,满腔的怒火似是得到很好的压制,她只咬牙道:“本宫有了身孕,她倒是好,一张口就把皇长子要了过去!”
将捡起的碎片搁在一旁,璇玑过去立于华妃床前,替她拉起了薄衾,才言:“原是为了这事。娘娘腹中也难保不是个皇子。”
“呵,皇子又如何?她到底快了本宫一步!”
璇玑依旧淡淡地答:“皇长子身份虽然特殊,可到底谁是嫡出还不一定。”
华妃眼底闪过一丝流光,一把握住了璇玑的手:“你是说……”
璇玑抿唇一笑,却是不再开口。华妃已经了然于心,刚才还布满在俏脸上的怒意顷刻间散去了,掌心小心地贴于小腹上,她仿佛已尝到胜利的滋味。是苏妃先不顾姐妹情谊,也是她害自己入冷宫一年多,养子也必不如亲子亲。
璇玑伸手,扶她躺下。其实中宫一位,薄奚珩根本未给她们任何一个留着,不过这件事,她暂时还不打算告诉华妃。
身子才落在柔软的枕上,华妃猛地又想起一事,定定地看着璇玑道:“你可知皇上又将皇后金印交给苏妃了?”
手上动作一滞,此事璇玑倒是真的不知。
华妃阴冷一笑:“以本宫有孕身子不便为由,谁知道是不是苏妃在皇上耳边吹的枕边风!”
也许,就是薄奚珩自个儿的意思。璇玑吸了口气道:“等娘娘诞下皇子,还怕什么没有?”话落之际,她忍不住,别过脸咳嗽了几声。
华妃这才想起她也淋病的事,询问几句,却已被她以话挡开:“娘娘的药还多么?”
经她一提,苏妃倒是想起来:“倒真是不多了,却也还有几日,此事不急。你回去多休息几日吧,本宫这里有人伺候。”
告了退出去,外头的宫人们听华妃的怒意平静下去,个个都松了口气。
后来,听闻薄奚珩又来了祥屏宫,璇玑在自己房里躺着,没有过前殿去。想起他,那些狰狞的话语便会回荡在耳畔,惹得她不能安生。
***
自从宫外回来的那场雨后,前前后后又落了不下四场。四月二十,初晨,到底再没有一丝雨,璇玑取了镶银掐丝铜瓶过御花园,名为收集露水,实则是想取凝香丸的原料。
路上,偶有宫人瞧见她,态度也比以往热情颇多。谁让祥屏宫的主子如今占尽了后宫风头呢?人不都这般现实?
远远的,还瞧见昔日浣衣局的刘嬷嬷,她见了璇玑便像是见了鬼似的,慌忙从另一侧的回廊上逃也似地离去。璇玑并不在意,只转身入了一侧小道。
此刻的御花园尚沉浸在一片湿意之中,幽幽的,像是透着一股凉意。俯身,用瓶口接住了滴下来的晨露,抬眸之际,不经意间,瞧见那原本栽种着蝴蝶兰的地方已换上了蓝色的鸢尾。她不免怔了怔,适才想起晋玄王说要将蝴蝶兰移回封地的事。
说不清为何,竟像是有种不舍。
缓步上前,晶莹的露珠从鸢尾花尖儿滴落下来,她并未去接,而是伸手,缓缓拂过面前的蓝色花朵。眼前那抹晕蓝,似又变成了紫色的蝴蝶兰,指尖猛地一颤,恍惚中,竟像是那冰冷的扇骨敲打在她的后背!
“你做什么?”高昂的声音突然自身后想起,璇玑握着鸢尾的手一抖,清脆的声音传来,半朵鸢尾已经落在她的掌心之中。
多熟悉的场景……
本能地回头,叫她惊讶的人,竟是傅承徽!这段日子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倒是快忘了被禁足在寝宫的傅承徽。算算时间,倒是也差不多了。
傅承徽远远地瞧见这边蹲了个宫女,因为是栽种着蝴蝶兰的地方,对她而言记忆犹新。是以过来之时,她心中便是有怒的,此刻瞧见此人竟是璇玑,她原本趾高气扬的神色变得怒不可遏。要不是这个宫女,她如何会落得今日这般田地?
璇玑心头一紧,慌忙跪朝向她,双目轻阖,她忽而感慨,原来欠下的,终究是要归还的。傅承徽被禁足一事,也确实是她给她下的套。如今她“摘”了御花被她逮个正着,傅承徽还会放过她么?
低头,她言了句:“奴婢,恭喜娘娘。”
傅承徽讥笑道:“以为说句好话本宫就忘了你犯下的罪行了么?来人,给本宫押去慧玉宫!”如今也只一事她还算放心,那就是皇后的金印没有落在华妃手中。否则,对璇玑,华妃定会包庇。而苏妃不同,她必定也与自己一样,憎恨华妃的人。
……
墨色流云的屏风后,传来孩子依依呀呀的声音。嬷嬷的脸上挂着笑,抬眸看向面前之人:“娘娘您瞧,殿下似乎要和您说话呢!”
指腹揉揉地拂过孩子娇嫩的脸,苏妃温和笑道:“还小呢,如何就真能说了?”适时回转了身,她仿佛又听见斓华宫的产房内,女子低微的呻吟声。瞧见满床的殷红之色,和那漂浮在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方才柔情的笑瞬息间散去了,华丽的丹蔻攥紧了丝帕,抬眸之际,恰见岚儿拂开了珠帘入内,朝她福了身子道:“小姐,外头,承微娘娘来了。”
秀眉轻皱,她倒是不想傅承徽才撤了禁足令,第一个就往她的慧玉宫来了。
回头看了嬷嬷怀中的孩子一眼,她到底没有迟疑,转身出去。
璇玑被迫跪在地上,被她不小心摘下的那半朵鸢尾,此刻却被宫女小心地放在了桌面上。傅承徽冷睨了一眼,仿佛是很满意被自己适时缴获的证据。
慧玉宫的宫女上前给她沏了茶,傅承徽没有喝,她满心只想着如何看璇玑受罚。
隐约,似瞧见门口两个身影,珠钗微晃,傅承徽抬眸,见岚儿扶了苏妃的手入内。她忙起了身,恭敬地行了礼:“嫔妾给娘娘请安。”
苏妃的美眸一转,目光落在地上宫女的身上,心底微微一惊,璇玑?
脚下的丝履微动,傅承徽已悄然上前,指着璇玑道:“娘娘,这宫女私自采摘御花园的花,正巧被嫔妾给撞见了,今日可是人证物证确凿,也再由不得她狡辩了。”瞧见苏妃的脸色不变,傅承徽忙继续道,“这奴婢做这种事也不是头一遭了,上回嫔妾瞧见,她还抵死不认呢!”这次已经证据确凿,干脆就一并将上次的事也一起算上。
多个罪名,总比一个来得好。
苏妃淡淡地“哦”了一声,意味深长地重新打量着璇玑。岚儿扶她上前,就着宽大的椅子坐下,苏妃浅浅一笑,这个场景和当初她第一次见到璇玑的时候,还真是像啊。
只是,方才傅承徽说,不是头一遭……
她像是冥冥之中想起什么,嘴角噙了半抹似有似无的笑。
傅承徽见她捉摸不定的笑,心底一阵兴奋,忙跟上前,又言:“娘娘,嫔妾听说,她如今可是华妃娘娘身边儿的红人呢!”
指腹来回摩挲着雕花扶手,苏妃浅声道:“华妃娘娘身边的红人……”
“可不是?娘娘,您得好好儿给她治罪!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呢,何况她如今不过一介小小的宫女!”傅承徽面色一拧,犀利的话语从齿间甫出。
苏妃的目光依旧直直落在璇玑的背上,由始至终,她都不曾说一句,哪怕是解释。
傅承徽等不及了,又欲开口,忽听苏妃问:“傅承徽所言可是真的?”
自如慧玉宫的那刻开始,璇玑心头略微有些慌张,此刻听苏妃突然问她,怔了怔,倘若苏妃真的要治罪,她即便是否认也没用,只是现下,却又承认不得。吸了口气,才低声答:“回娘娘,奴婢不是有意的,只是,承微娘娘突然出现在奴婢身后,奴婢一惊之下,才会不慎失了手。”
“放肆。你这么说,还是傅承徽的不是了?”苏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