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缘-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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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绡本就有心,哪里有不应的?见她要茶,连忙就说:“我才识得几个字,倒能作起先生来?你要想认字,我教就是,便有我不知的,还有姑娘呢。”
黛玉忙着去上学,见她们两个说好了,就说:“既要认字,总要写字,我书案上还有纸,只管用便是。”说罢,便和紫鸢蓝乔二人出了门。
香橙得了黛玉的话,扯了红绡就往黛玉这边的小书房去,红绡哭笑不得,道:“急个什么,往后时日还长着呢?可这屋里的东西可等不得,早些收拾好了入了库房才是正经。”
10第十章
季嬷嬷进门就见木槿和海棠两个坐在台矶上说话,两个人看见是季嬷嬷进来,忙起身打帘子,“季妈妈来了。”
季嬷嬷就问:“奶奶还看帐呢?”
海棠说:“老太太说了,明儿点卯她不去,奶奶可不是在看帐么?”
珍珠和玺儿两个守在外面,一个打络子,一个分着黑珠儿线,看见季嬷嬷进来,便要起身,季嬷嬷摆了摆手,示意二人坐着。
桌上摆了一摞账本子,香螺在一旁念着什么,卢氏手握着笔,听一句,问一句,便记一句。丹若盛了绿豆汁,转身就见季嬷嬷揭了帘子进来,笑道:“季妈妈来了。”
卢氏抬眼瞧,果然是季嬷嬷,便笑着说:“妈妈来了,正好,我这里湃了好绿豆汁,妈妈也吃一碗,”吩咐小丫鬟端屋子,又吩咐丹若,“给妈妈盛一碗,再把那一碟山药糕拿来,正好妈妈吃。”也没搁笔,低了头只管接着说:“我把这一笔写完,妈妈且先坐会子。”
季嬷嬷先就摆手示意搬杌子的小丫鬟不必忙活,听言,就说:“奶奶且忙,不必理会我。”
小丫鬟仍旧端了一个杌子进来,季嬷嬷不肯坐,丹若知她守规矩,示意那小丫鬟不必苦劝,另搬一个脚踏过去季嬷嬷坐,她便用一个樟木茶盘端了绿豆汁和山药糕,放在杌子上季嬷嬷自个儿用。
季嬷嬷拉了她的手,眼睛却往卢氏那边瞟了一眼,悄声问道:“奶奶这是从回来就一直看到现在?”
“可不是?”丹若说着,也拿了一个脚踏在季嬷嬷对面坐了,道:“自早上从回事厅回来,奶奶就惦记着,连饭也未曾好生用过。”
说话的功夫,卢氏已经搁了笔,丹若忙起身上前伺候。季嬷嬷也起身迎了上去,道:“奶奶也该顾惜着身子,老话常说,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比如这帐,总要一本一本的看,总这么低着头,仔细脖子酸。”
卢氏亲自携了季嬷嬷的手,自在桌边坐下,道:“妈妈也吃,天儿热,正好消消暑气。”
“我吃,奶奶也吃。”说完,自在脚踏上坐着吃,一时又说:“这山药糕做得倒也有些意思,里面甜津津的,竟不知是什么馅。”
卢氏道:“厨房里拿往年做的几样果子酱混在一起做的馅儿。”
季嬷嬷便笑道:“难怪我尝着有几样果子的味儿,”又问:“也难为她们是怎么想出来的,竟拿那果子来做酱,也这样好吃。”
“只要肯花心思,哪里有想不出来的法子?”这是卢氏头一次吃果酱时黛玉说的话,于今细想一想,果真是极有道理的,遂道:“妈妈喜欢,赶明儿吩咐厨房再做便罢。”
季嬷嬷连说了几个好字,道:“我进来就听海棠说,明儿老太太就不去回事厅了。”
卢氏点了点头,道:“是的,老太太说,家里的事看着琐碎多杂,实则真到我面前的并不多,上上下下的管事娘子,各管各的事儿,一层层上来,只有大事儿才到我面前,教我先学着管一管。”
季嬷嬷病了几日,并未随卢氏往回事厅去过,因此不大明白卢氏的话,略想了想,方才说:“从前在家里,太太管着家里的事儿,哪一日脱得开身?从早到晚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太太连个饭也吃不好。咱们家里虽说人口不多,但这么大的宅子,底下的奴才也有那么些,这事儿哪里少得了?若要说到事儿大不大,可这家里,哪里有什么大事?要说不大,可也没哪一件事小了。地下的奴才,哪一个没有几个心眼子,这主子但凡错一眼,就要生出几件事儿来。”
老太太是贾敏病重时搬来的,她又不是个理事的,还不是由着底下的奴才糊弄?
季嬷嬷这样想,也的常情。卢氏也知她是心疼自个儿,怕自个儿真听了老太太的话被底下的奴才糊弄了去,遂细细把其中情理讲了一遍。
卯初点卯,辰初在回事厅回事,辰正散。管事娘子里,又另立了两个人,防着临时有事时也有个人拿主意,这两个总管这些管事娘子,她们又管着下面一层的,各司其职。
一般别人家里也都是卯初点卯,然后就领对牌,一直到午错方散去,中间再有人回事,便要跟去屋里了。
“咱们家里与别人家里行事不同,其中一样便是,做得好的有赏,做得不好的便罚,这赏和罚也都有定例,主子格外赏的不算。”
季嬷嬷果然不大相信,叹道:“竟有这样的事。”
丹若笑着说:“还有更稀罕的呢,设了一个刑堂,专门逮那些偷奸耍滑的。”
香螺翻了一本薄册子出来,扬了扬,说:“犯了什么错,受什么罚,一样样,都列得极细。老太太还说,若遇着有没遇见的,就再添上。”说着,自个儿便笑了起来。
季嬷嬷也笑了起来,道:“真真是没见过这样行事的。”又说:“从前太太在时,也是这样行事?”她也不知这样好不好,只想着与别人家里行事不同,到底不太好。
老太太并未说起,卢氏也不好问,不过卢氏猜度家里的规矩便是贾敏定下来的。
回门后,林珗便送了好些账本子进来,一共十二家铺子的,还有三个庄子的,其中行事,倒是与家里是一样的。
“这个我也不知,不过我白眼瞧着,倒是比我们家里的要好些儿,人也不受累。”
季嬷嬷还是不大放心,但见卢氏极为认同,便不好说得。又一想,这些行事也都是私底下与别人家里不同,面上的倒是都一样,倒也不妨事。纵有不好,往后慢慢改了便是。
11第十一章
第二日,季嬷嬷便跟着卢氏一起去了回事厅,老太太果然未到。
卢氏坐在北面的罗汉床上,下面黑压压地站着各处的管事娘子,季嬷嬷站在东面,香螺站在西面,拿了花名册子唱名,待唱到金三家里的时候,并无人应声,香螺愣了一愣,恐是一时走神未听见,便又唱了一遍,当中有一人出来说:“金嫂子恐是迟了,昨儿晚上她家小子哭了一夜,正请医生呢。”
卢氏点了点头,示意香螺继续唱下去。
唱罢,香螺说:“除却厨房里的金嫂子,都到了。”
卢氏点了点头,便对底下的众人说:“我也知各位嫂子都是有能为的人,从前怎么做,往后还是怎么做,”说罢,又说:“都散了罢,回去用了饭,辰时再过来回事。”
卢氏的话音方落,门口的小丫鬟便上来与丹若说:“金嫂子在门外候着呢,来了有一会子了。”
卢氏瞧见这丫鬟过来,就知是金三家里的过来了。见众人顺次出屋子,一点声响也无,更无人在门前停留。家里下人这样规矩,贾敏的手段实属了得,心里暗暗敬服。待屋里的人走净,这才问丹若,道:“来的是谁?”
丹若上前说:“是金嫂子,略迟了会子,一直等在外边,”顿了顿,又说:“比奶奶稍迟了些,没混往里闯,倒是个懂规矩的。”
卢氏不置可否,只点了点头,丹若会意,便朝门口的丫鬟说:“奶奶叫金嫂子进来回话。”
金三家里的人进来便在堂上伏下,“请奶奶责罚。”
香螺只当金三家里的是故意落卢氏的体面,心里不忿,早翻了条陈出来,听言,冷哼了一声,就要念,卢氏摆了摆手,止了她。见金三家里的进来不说缘由,先就请罪,倒有可取之处,遂问道:“听说是你家小子病了,可请了医生?”
金三家里的点了点头,说:“已经请了医生,小孩子贪凉,隔壁的丫头瞧着他可怜,便喂他吃了一块瓜,不想晚上就起了三四次,医生说幸得来得早,不然就没得救了。”说着,竟哽咽起来。
卢氏已信了七八分,示意两个小丫鬟扶金三家里的起来,就问香螺,道:“应卯迟了是怎么个章法?”
香螺便回说:“革三个月米粮,去刑堂领五板子。”金三家里的听了也不辩驳,只是道了个是。
卢氏便说:“别人都是这样,便是我要饶了你,恐会坏了家里的规矩,往后再有迟了的,这个也有缘故,那个也有缘故,我也不好管了。回头领了板子,在家里歇一日,正好也照料孩子,要用什么药,去药房里领。”金三家里的谢了恩,就连忙去了厨房。
等金三家里的去了,屋里只剩卢氏身边的几个人,季嬷嬷便说:“就叫海棠去药房里说一声罢。”
卢氏点了点头,说:“也好。”一时便起身要回去。
季嬷嬷便说:“这里离碧晶馆有些远,走回去只怕又是一身的汗,还是叫竹轿来罢。”
卢氏摆了摆手,说:“罢了,也没有多远,我年纪轻,还不肯走动,到老了越发走不动道了。”
季嬷嬷啐了一口,笑道:“奶奶才多大年纪,就说起老来,”又说:“奶奶愿意走,便走回去,”说着,就回头吩咐丹若,“你走快些,先回去,吩咐厨房里烧好水,奶奶回去也好有水洗澡。”
用过早饭,季嬷嬷再不肯教卢氏走过去,卢氏便依了她,坐了小竹轿过去。
进了回事厅,纵管事娘子们已经在外间候着,没有通传,不敢擅入。卢氏进去,依次传了人进来,回事领对牌,竟无一件错了的。
金三家里的去刑堂领了板子也过来谢恩,卢氏命她回去歇着。
一时到了时辰,季嬷嬷等人伏侍着卢氏回去,季嬷嬷就说:“果然好规矩,人人算账都是好手,竟没有一宗错了的。”
卢氏便笑道:“你是没见过太太算账,连算盘都不用拔。”
“我跟了姑娘十几年,怎么没见过?”季嬷嬷却当卢氏说的是卢太太。
香螺听出来了,立时便笑了,道:“妈妈连面也未曾见过,哪里知道太太怎么算账。”
季嬷嬷这才会过意来,说:“我说我怎么没瞧见过,”又叹道:“不说旁的,只说这三十几间铺子,一年怕不有六七千的进项,真真国公府的门第,别人家里是比不了的。”想起林珗送来的那十二间铺子的账册子,季嬷嬷就忍不住咂舌。
卢氏心道:“何止六七千,不说旁的是,只说分到大爷名下的这十二间铺子,一年的进项就有近一万银子。”见季嬷嬷和两个贴身的丫头都是又惊又叹的样方,便也懒怠点明,只说:“那也要太太会识人用人。“
季嬷嬷心里叹自己奶大的姑娘心实,在家里连自家娘的话也没有这样听进心里的,嘴上却说:“那倒也是,多少人家都是败在奴才手里的。”
海棠早已回来,正坐在门前心不在焉地做着针线,见卢氏一群人进门,忙就撂了手里的活计迎了上去。
季嬷嬷便骂她:“些须小事,就这么沉不住气。”
卢氏见她年纪小,总是多宽容一些,遂笑道:“她年纪小,妈妈慢慢教她。”
不等香螺奉茶来,海棠便已是忍不住,只是卢氏未问,又不敢张口,急得抓耳挠腮。卢氏瞧着好笑,忍了一时,终究不忍心,“打听到什么,说来我听听。”
海棠一喜,忍着应了个是,便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原来金三上头生了四个姑娘,年近四旬方才得了一个儿子,爱得什么似的,冷了怕冻着,热了怕热着,唯恐出一丁点事故,闹得阖府俱知,不过是碍于体面,都不好说得,有那相熟的说一两句,反被她臊了几句,渐渐的便无人说了。
就好比昨儿晚上,不过是小孩子晚上吃了一块拿井水湃了的瓜,她回去后,又喂了半碗赏下的热银耳百合绿豆羹,这一冷一热,便是个大人也受不住,何况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少不得晚上就闹起肚子来,并不是什么大事,偏金三家里的吓得半死,反而吓着了孩子,啼哭不止,闹得邻里皆不得安宁。
半夜里找了医生来,大夫说不碍事,连方子也不肯开,她倒是求着大夫开,结果熬好了,孩子又不肯喝,她不去说小孩子不喜欢喝苦药汁子,反而怪大夫开的药不好。
一碗药喂了近两个时辰,确实是闻所未闻。偏小孩子哭了一夜,药还未吃完,便昏了过去,又是一场好闹。
金三家里的看着熬了药,原还要亲手喂药,是她婆婆赶了出来,这才进来,还是迟了。
不说卢氏,便是季嬷嬷,也听得目瞪口呆,连连叹道:“这世上竟是无奇不有。”
海棠见众人都喜欢听,越发的欢喜,“还有呢,可还记得上次的梅子,奶奶不是说没味儿么,我听大姑娘屋里的青鸟也说过这话。”
卢氏早忘记了,倒是香螺和丹若还记着。听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