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水遥-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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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方之见过睿王爷。”顾方之忽然正经八百地施礼。
“顾少监不必多礼。”他话音里仍旧透着一如往常的柔和笑意,“今日何以得空至此?”
“王爷大概忙得忘了,今日是方之查验王府药房的日子。”顾方之笑意不减。
李希沂想了想,笑道:“本王确实糊涂。三日后,父皇移驾梁山御猎囿一事,还需劳烦顾少监细心打点。”
顾方之笑答:“那是方之的本分,还请王爷放心。”他突然含笑看了一眼身侧的女子,“王府的药材其实大可交给烟络准备。”
烟络微怔,迎上李希沂温和却清冷的目光,他竟是今日入室之后,第一次正眼看她。
李希沂微微抿起唇角,笑意就只到唇边。他淡淡看她一眼,缓缓答道:“顾少监说的不错。”
烟络闻言,轻轻点头,算是答应。
“方之尚且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恕不远送。”
顾方之回头笑看烟络一眼,神情柔和,然后飘身离去。
烟络站在原地,明明知道那个男子没有随后离开,却也不抬头正眼看他,沉默不语。两人于难堪的静谧之中,相对不过片刻时光。
李希沂先行转身,门前忽然传来他低沉动听却清冷疏离的嗓音,“顾少监说的很对。施姑娘刚才那一番话,不可再随意讲出。”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开。
烟络默不做声,静静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一切,终于如她所愿的继续前行。那个曾经和气温柔、执迷痴恋的男子,如今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正在一丝一丝地徐徐浮出幽暗的湖底。那曾经缠绕在他身上纠结不去的寂寥清冷,和常常浮现在他脸上温和舒服的笑容,也正在一天一天地渐渐隐去。他——终究是要做皇帝君临天下的人呵。过往开心的不开心的种种,终究都会如此刻一样,于浩淼的时间长河里慢慢淡去,就像雁过留声,却不留痕。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大家就都可以解脱了吧?
三日后。
梁山御猎囿。
梁山位于长安城的西北部,由南往北一脉相连,前有渭水,后有泾河,西接漠谷,东邻豹谷、泔河,是一处四面环水的山林地带,其林木以松柏为主,成林茂密,远望呈黑色,又称“柏城”。站在梁山上,不仅能够纵览关中平原,而且可以俯瞰整个长安城。因此,梁山虽不及九宗山高大巍峨,也不比秦岭恢弘,但是,因其身为孤山的独特地貌和南临平坦的关中平原的独特地理位置,使其在视觉上表现出不可一世的雄伟和壮阔。
烟络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一幅只在书里看过的狩猎出行图。前有轻骑,后有辎重,布局疏密相间。人的呼唤,骏马的蹄声不绝于耳,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过,扬起一片轻尘。烟络睁圆亮晶晶的双眼,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后面不远处的骆驼大军,密密麻麻的驼队担负着整个狩猎队伍的饮食器具等等杂物。
李希沂一袭金色的猎装着身,一手娴熟地牵起缰绳,任赤炼不紧不慢地走着。马上的他背影笔直,隐隐透着凌人的气息。烟络轻轻叹息,放下帘子,又缩回马车里,双手抱膝,蜷在一角。李希沂这才于马上回首,看了马车一眼,转身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便有一名小童行至车前,对马夫简洁地低语数言,之后车子的速度就渐渐地慢了下来。
烟络无聊地缩在一角,忽然瞧见车帘被人掀开,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正是清风。只见他恭敬地低眉说道:“山路颠簸,王爷已经吩咐车辆缓行,清风守在这里,听凭小姐差遣。”
烟络揉了揉隐隐胀痛的额角,笑道:“不必王爷费心。”
清风平静地回答:“王爷的吩咐小姐可以不从,清风却不敢不听。”
是啊。烟络无奈地叹息,这个孩子在替他的主子抱不平吧。她轻轻掀开帘子,看了看在马上傲然而立的那个熟悉身影,不得不承认,现在的他已经慢慢不同于那个曾经翠寒谷里的和气男子。其实,也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她既然不能给他回应,就更加不希望他因了她而做出更为疯狂的举动。他若仍旧志在天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她会有这样的希望也是很自私的。很难想象,如果这个男人毅然放弃了权势之争,她会因此陷入怎样内疚无措的局面。然而心里还隐隐有着叫自己更为恐慌的念头——他之所以一天一天变了模样,选择了这样一条艰难的路独自走去,到底是为了谁,又是为了什么可能存在的好结局?他现在这样不顾一切地追逐着的东西,究竟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还是,她根本也混在一群人中,逼他走上这样一条孤寂艰难的漫漫长路?
“好吧。”烟络放弃挣扎,乖乖地缩回角落里,“我困了。”
“清风在外候着。”那个孩子说罢,就迅速退回车外。
烟络再无心情关注山中景致。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能力她从未怀疑,他若执意志在天下,势必是正统继承人的最大威胁,这一次出宫远行,到底会起多少波澜?她也有些不安起来。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马车终于缓缓停了下来。烟络跳下车来,惊奇地看见眼前一大片开阔的山谷,不远处一个个大帐正在次第立起。她拎起裙角,迈步绕了一个大圈子,好奇地看了看四周。群山峻岭巍峨延绵,幽谷平坦空旷,水声不绝于耳,却看不见河流,眼下只余一大片墨绿的色彩,浓淡不一,空气中溢满松柏的淡淡清香,香气高远。
烟络禁不住侧头笑看那个脸色清冷的男子,道:“很漂亮呢。”
李希沂静静看她,不语。
烟络尚未察觉他的反常,继续笑道:“师父的谷里虽然也是这样大气,感觉总要柔软一些。这里的气势要霸道一点。这山谷叫什么名字?”
李希沂嘴角微动,仍旧没有回答。
烟络这才发现他的不对劲,他的神色比往日疏离。烟络轻轻说道:“王爷倘若瞧着烟络碍眼,何不放了我回去?”
李希沂笑意清冷,缓缓答道:“施姑娘若是回了御史府,苏太尉又如何会听命来制衡本王?”
看着突然变得陌生的男子,烟络满心苦涩,“以王爷之能,恐怕无人能够阻挡得了王爷做任何事情。”
“哦?”他挑眉,眼角有一丝游离的桀骜,“施姑娘如此高估本王?你可知道这一番话就旁人听了去,会有何种后果?”
烟络轻笑,“不过一死。但是,王爷不会同意的。”
“哦?”他继续挑眉而笑,幽黑的双瞳里眼神始终清冷如初。
“王爷要做的事情,烟络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从不会觉得不妥。烟络此生虽无福与王爷交心,却信得过王爷。”她浅浅地笑,话语温柔,“两年前的事情不知算不算是造化弄人。时至今日,烟络已心有所属,至死不渝。对王爷,只能是无关风月。”
李希沂嘴角微扬,笑意浅淡,“风月之外的任何事情,烟络都能够认同?”
烟络迎上他清冷的黑眸,“烟络以前想得不是很明白,一味逃避,累得身处其中的人一同受苦。现在,我想得很清楚。感情的事情从来没有对错之分,只需各自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而已。烟络选择了苏洵一生相伴,此生此志不改。烟络也很喜欢王爷,也愿意为王爷做力所能及的任何事情,但是却无关风月。”
“烟络在逼本王做决定?”李希沂眼神深邃,缓缓问道。
“我不想过这样含混不清的日子。王爷是要做大事的人,也不愿这样消耗下去吧?”烟络看定他好看的脸颊,笑意柔软。
李希沂深深看她,良久不语。
山谷中清风徐徐,松涛阵阵,清香袅袅。
这样熟悉的对视曾经是那样美好的开始,而今,结局却是这样无常。
无常?李希沂暗自叹息,心里仍在隐隐作痛,却渐渐明朗。
“希沂日后也会成家立室,恐怕要待到那一日才会放手。”他终于含笑看她,“但是,烟络……”
你,却是终其一生无人能替代的那个唯一的女子。
“王爷?”烟络见他突然不说话,侧头看他。
李希沂微微一笑,并不答话。
烟络轻轻说道:“相濡以沫,还是相忘于江湖,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李希沂笑答:“烟络不必担心,希沂倒以为这并不难。”她选择了和最爱的人相濡以沫,而和次爱的人相忘于江湖。但是——他的选择恐怕恰好相反。他已经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注定他要与最爱的女子相忘于江湖,却与次爱甚至不爱的女子相濡以沫。
如果,一切可以从头来过,会不会有新的可能?
其实,他也很明白,纵使再多次的重来,他和她仍然会是今天这样的结局。命运啊,抑或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王爷。”
忽见眼前女子一脸璀璨的笑容,李希沂微微一怔,问道:“何事?”
嘿嘿。烟络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远处,道:“我可不可以去那边走走?”
李希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远处是一片白色花田,他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谢谢。”烟络笑逐颜开,转身就走,走出几步之后,蓦地察觉身边的人影,侧头一看,惊讶之中忘了敬称,直接问道,“你跟来做什么?”
“烟络,”李希沂微微板起脸,“本王去不得?”
“不是。”烟络好笑地回答,“王爷可以换个时间再去啊?”她挂上一脸甜腻腻的笑容。
那个金色猎装的男子完全不予理会,道:“本王就先前的问题已经做了退让,如今不过随意走几步,也不成?”
“随便你。”烟络白他一眼,扭头走开。
身后的男子微微一笑,轻轻跟上。一路行去,他柔和的目光从不曾放弃追随她的身影。他承诺过,从今以后,他可以让她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他不想她把这些记得那样清楚,以至于成为她自在生活的负担。为了她,他可以佯装不曾在意、不曾动心、不曾受伤。这些,也许就是他在这个位子上能够为她做的最不容易的事情。但是,他自己呢?他却如何能忘了那些他曾经为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甚至付出的爱……
李希沂静静看着她脚步轻快的背影,宁愿她永远都不要知道这些他未曾讲出口的深厚心意。如果三人当中,一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所有的后果,他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他自己。时至今日,他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还能坚持用这样的感情来对待她。至于以后能延续到多久,他不愿去想,也不敢去想。
“这是野百合耶!”
花田里一袭白衣的清丽女子笑意灵动,正在冲他挥手。那个小小的人影似乎快要溶进花海之中。李希沂蓦地怔住,心头仿佛锐利的银针刺过,良久不能说话。
“王爷。”烟络于兴奋之中,很快察觉了他的异样,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静静看他。
“很好看。”那个金色猎装英姿飒爽的男子,脸色苍白,唯独一双薄唇微微泛紫,仍旧勉强地在笑。
烟络静静看他,不语,沉默片刻,她转过身去,低声叹息。
李希沂换了一口长气,缓缓上前,笑若游丝,柔声道:“不过记起了一些往事。”
烟络仰头迎上他深邃无底的黑眸,“王爷当年为何误入翠寒谷?”
李希沂轻轻一笑,答道:“当年与太子、六弟、八弟出宫游玩,途中遇刺,失散了。”
“王爷当年是便装出行,仍是未免遭人行刺?”烟络心生警惕。
李希沂只笑不语。
“王爷遇见烟络之前,在翠寒谷里转悠了多久?”她忽然笑了起来。
李希沂回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免笑出声来,道:“大概一个时辰。”看着身前的女子流露出一脸不加掩饰的惊讶,他笑道,“很久?”
烟络笑答:“王爷果然不是凡人,不知王爷的师父是哪位德高望重的前辈?”
李希沂微微一笑,道:“本王也不是十分清楚,只记得父皇称他仲先生。一次偶然的机会见到先生的佩剑上刻着‘仲殊’二字。先生行事素来异于常人。他精于剑术,却不常使剑,对医术也颇有研究,却也从不医治病患。”
嘿嘿。烟络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这个人的死脾气和她的容若师父同出一辙。
“烟络认识这位前辈?”
烟络闻言不由叹气,她那点修为,在这个都快成精的男子面前,怎会经得起折腾?当即乖乖答道:“仲殊先生是师祖。”
“哦?”他好看地挑眉。
所以,当年你的命才会这么硬。
烟络偷偷瞄他一眼,那张一贯波澜不兴的脸上终于也有几分诧异。
李希沂轻轻叹气,命运真的是根本无从选择的罢。
“啊——这样说来,”烟络突然大叫出声,“你也算是我的师伯!?”
李希沂好脾气地看着她鼓圆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听着她拔高了声量把话说完,然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烟络错愕地抬头看了看他,又低下头去想了想,然后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