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调-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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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良久,他终于启唇缓缓道:“也许方才不应放过她。”长平被这自己造成的诡异气氛老早憋得满头大汗了,等重鸾总算从冥思中醒来,口中却丝毫没有责怪地说出这番不清不楚的话便更令他摸不着头脑了。
“长平,传言也有错的时候。”重鸾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可知我的父母从来就是率性而为之人,以心性洒脱不羁而闻名于世。我与怀葑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单单冲着这一点,他们便不会有二话,你可信我?再者,我心中坦荡磊落,对怀葑亦情真意切,任它世俗偏见、舆论斥责,又与我何干?”一番言语早已震得长平石化当场,他从不曾想过温文尔雅、从没有半句严辞的小谢先生能够斩钉截铁地说出如此惊世骇俗的言论来。
“关大哥。”长平身躯一震,差点怀疑自己幻听了,这可是怀葑几年来第一回如此称呼自己。他有些不敢看她姣好的容颜,单一眼便迅速移开了,只因从她身上没来由地透出股气势来,隐隐地让他有些瑟缩退后。
“呵呵,方才当着我的面讲我的不是,为何如今又不敢直视于我?”怀葑以袖掩唇,孩子般地轻笑起来,自然地化解了几人间的尴尬气氛。长平这才发觉方才的言语有多不适宜,在当事人面前对其议长论短,这如何使得?
在他怔忡之间怀葑早已起身,她来到窗前倚着窗棂,出神地望着天边悬挂的弦月,眸光渐渐变得深邃。“别人如何看待曲怀葑这个人,我丝毫不在乎,但你和关爷爷是大哥在云中村最牵挂的人,我不想你们对他有任何误解,有些话我不得不说。大哥为我付出极多,即便倾尽一世也无法报答,所以我才要在有生之年给他最好的,让他做最快乐的人。”
她转回头来,颧骨上有着微微的胭脂色,模糊黯淡的眼中却是无可错认的坚定:“我全心全意地爱慕大哥,就像大哥满心满眼只有我一样。我们的缘起可能只是个意外,对我来说却再也不会有能与之相抵的稀世珍贵。三年前在溪边相遇的那刻命运之线便已开始缠绕,或已脱轨,却又是天意使然,我们之间早已蕴起永生永世的缱绻,不可阻挡地交集牵绊。观我此残生劫难无数,任是老天也要惨叹三声,而大哥是我唯一坚持下去的理由。他是我的魂之所萦,情之所钟,此生不作他想,只愿伴他身侧,追随左右,无论红尘紫陌,黄泉碧落,即便永不超生我亦无怨无悔,即便生生世世因此受尽磨难我亦甘之如饴,只求在有生之年能举案齐眉,共效于飞!”
她吐字清晰铿锵,声声掷地,稳稳地穿透在座每个人的耳膜,一寸寸无比坚定沉着地扎进了心底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一瞬间花落无声,重鸾的世界只剩下了她,那个因为方才展露心声而扶着窗棂、激动喘息着的美丽女子。
他如何不知她的情谊,却从未料想有一日会亲耳聆听她的心声,如此旁若无人地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华。他如闻天籁,此刻才懂得怀葑柔和温顺的外表下竟燃烧着这般激烈的火焰。他没有吃惊,没有无措,只有难以抑制的欣喜若狂。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她的深情,她的每字每句在血管中游走,渗透入身体中的每一寸骨骼,烙印在他灵魂和记忆的最深最深处。
——即便有一日你的元识尽毁,体内觉醒的元神抹掉了所有美好的过去、吞噬了一切可能的未来,起码我这里,还保留着完完整整的一份。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澎湃,他大步走上前去,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第十八章 异动
怀葑将羞红的脸庞埋入了重鸾的前襟,她不知道从何时起自己变得如此冲动沉不住气。以前不都这样忍下来的么?如今不过是长平的几句话,她便铁下了心要告诉对方,甚至在开口的一刹那生出了一股叫嚣给世上所有人听的妄想,自己有多么多么在乎和爱慕着这个大哥,不愿与他有一日的分离。
突然眼前昏暗袭来,四周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响起滴滴答答的水声,逐渐地声音愈来愈大,来势也愈发猛烈,紧伴着隆隆的雷声,每一记响雷都如利剑般刺入她的心脏。
她努力张大眼睛试着向无尽的黑暗中探去,却有什么热烫的液体落在额头,慢慢地顺着脸颊滑下,落入口中,那味道腥甜腥甜,却是人的鲜血。红莲业火毫无预警地在四周熊熊燃起,她看到阿鼻地狱中阿修罗盘踞的场景——尸横遍野,满目疮痍。怀葑瑟缩起来,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唤醒,由慢变快地在里面撕扯,这种痛觉又一点点集中在前额,仿佛几欲在那里寻找一个破体而出的开口。
她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痛苦不堪,锥心的愤怒与不甘好似鸠毒漫入骨髓一样侵蚀着身体的每个角落,她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张口嘶喊了出来:“啊啊啊啊——”
时间流逝地似乎很快,又似乎很慢。她已经没有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只隐隐地听到有谁在喊她的名字,紧接着一股甘苦的药香窜入口鼻,她的身体被温暖的气息包围,方才经历的种种凌迟般的疼痛减缓消怠,眼前也渐渐清晰起来。
重鸾扶着大口喘息的怀葑,相握的一手正源源不断地向她输送醇厚充沛的内力,另一手在她眉间来回揉搓,如今见她眉梢微动,眼眸缓缓地睁了开来,这才下意识地重重呼出一口气,总算放下了悬着半天的心。怀葑心下惶然,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得吃力地抬起袖子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渍,眼中存满了歉疚与无奈。
长平和关老爹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吓不浅,但一想到方才品茶席间重鸾对怀葑异变的解释,虽仍心有余悸却也稍稍放宽了心。重鸾一直以手盖住怀葑的眉间,所以两人并没有看见那抹忽然浮现又隐没的红痕。他暗暗庆幸,若不是只有关家父子在此,若不是他隐藏的好,她这会儿可又该被当成妖孽来看待了罢。估摸着她已恢复了些力气,重鸾便扶起怀葑重新坐到椅子上,倒了一杯茶水亲自喂她服下,又将她在方才的挣扎中弄散乱的青丝梳理好——直看得关家父子瞠目结舌,面面相觑。
“大哥,我们明日早些去夫子爹爹那里祭拜,然后便不要再作停留立即下山可好?”怀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颠三倒四地急急说道。
“好,大哥明白,明早天一亮我们就出发罢。”重鸾微锁双眉,心下明了必然又是预知的影像挤入她的脑中,看她颤抖害怕成这样,方才闪现过的种种片段也定然凶险异常,绝不可掉以轻心。
长平这个旁观者可是看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愣愣问道:“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为什么你们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明白?”重鸾并未向关家父子透露怀葑先知一事,毕竟此事牵连甚广,越少人知晓越好,遂只道是她顽疾反复连自己都束手无策,而此次远行也是为求医问药,所以才会如此匆忙。
这话半真半假,只是此刻他无法找出更好的理由来搪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怀葑的情绪极易影响到他,甚至因预知而产生的心潮起伏也能传达到他的感知中去,虽说程度不同,但也仿佛感同身受,一体双生般。所以怀葑见到了可怖影像时的恐惧他也间接体会到了,虽不甚明确,但确确实实令他产生了警惕感。
“轰隆隆隆——”天边响起惊雷,白晃晃一记没入远处山头,却似扎在了每个人的眼里心里。狂风冲开了虚掩着的门,吱呀叫着在闪电中摇摆,那卷起的落叶随着山风涌了进来,吹在脸上阴冷潮湿,带着股腐朽的死寂,仿若怀葑预知的影像所要传递的信息。
怀葑倒吸一口凉气,挽住重鸾的胳膊退到他的身后,心中的恐惧又一波波袭来。温暖的触感包围了她的柔荑,熟悉的安心感从手心漫向全身,她抬头迎视他探寻的目光,跌宕的心绪在平静的注视中缓缓平静。
“傻丫头,有什么好怕的。大哥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
她一怔,憨憨地笑了。对呀,即便就这样死了,手心里也留着他的温暖,如此足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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骤降的大雨下了一夜,雨势到了寅时也不见回转,依旧是滂沱倾盆,哪里都是黑雾蒙蒙。这个时节的日出很早,可卯时时分天空依然漆黑一片,丝毫没有半点曙光的踪影。
重鸾倚在窗前的软榻上假寐,时不时睁眼看一看帐中的怀葑。这一晚她睡的十分不安稳,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大半夜,仿佛被梦靥纠缠无法脱离。他也一夜未睡陪伴左右,直到方才她的情形好些才有时间回到榻上小睡片刻。
几日前上山时他便观过气象,勘测绝不会有误。这些天虽不至万里无云,却也应当风雨不顾才对,何以变天变得如此之迅速?他蓦地心中一沉,不由地想到了怀葑昨日傍晚的样子。
天地异动,剧变待发,有什么事情就快要发生了……他转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蜷成一团的娇小人影,眼中陡地迸发出琉璃般的华彩,透露出令人目眩的坚定和刚强——既然无法躲避,那我便做她的守护神,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誓要保她周全!
少时怀葑渐渐转醒,用毕早膳后便呆呆地望着门外如瀑的雨帘,哗啦啦从房檐的瓦角泼到泥地上,溅起一片片黑黄的水花。她一看便是半个时辰,长平几次想要与她说话都被重鸾止住,他却也只是无言低叹,又拿来外套为她披上,而两人的面色就像外头地上的泥水一样晦涩不清。
“看来今日你俩无法上山祭拜了,瞧这雨势还得落个个把时辰呢。不过这倒也好,先生在我们家多住几日,也好让我和爹多尽尽地主之谊。”长平不习惯如此安静的气氛,故意捏了话茬说将起来,反正心中正有此意,他倒是很感谢这场及时雨,只不过怀葑的“就医”就得延后了。
怀葑闻言多少有了反应,她长长叹出一口气,低下头轻笑起来。“天意如此。大哥,我们两个人,能走多远便走多远罢。”
长平心中疑惑,什么叫能走多远便走多远?这样恶劣的天气这么多年来在云中村算是数一数二的,他们难道打算就这样出门?就算身着斗笠蓑衣,不出十步路都还免不了要被浇得浑身湿透的。只是他思忖了许久也不见动静,反倒见这俩人互相依偎着低声说话,面上的神色平静幸福,半点不像是因这天气被困住的窘态,绵延在彼此之间的却是情深意重的浓浓眷恋。他吸了吸鼻子,识趣地转身入了厨房,口中还嘟哝着:“这个天气还是熬点姜汤喝罢,免得过会儿一个个都着了凉。”
暴雨一直延续了大半天,直到申时末才完全止住,空气里都充满了树叶、泥土和花朵混合起来的味道。重鸾望着略微泛着奇异紫色的天空,心知不能再耽搁,便携了怀葑来跟关家父子辞行。
他拱手道:“想来山路泥泞不便行走,上山祭拜定也会多费周折,不得不延后再说。我和怀葑决定这就下山了,事出仓促,实也并不在原定计划之内,只得待日后有机会再来探望你们。”
他又回头看着怀葑,眼中带着歉疚。她弯起唇捏了捏他的手,轻声道:“事出突然,大哥必定是要权衡轻重护我周全的。祭奠爹爹一事有心便足够了,何必拘泥于形式礼节……”她想起了什么,面色红了红,让原先苍白无血色的小脸转瞬亮了起来,“至于……成亲一事,大哥也不必……拘泥于形式礼节。在我心中……大哥早已是怀葑的……夫君了……”
她这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细弱蚊蝇,几乎都要囫囵吞下去了,可重鸾何等耳力,一字不差都捕捉到了,顿时展开笑颜,眼角霎那倾泻下动人心魄的无匹温柔,就好像水流缓慢的溪涧从高处落入深邃的湖泊,轻轻激起圈圈涟漪,在春风下悄然散开而去,却似荡漾入了人的心怀,竟把怀葑一时看得呆了。
从前长平一直以为小谢先生儒雅温顺,脾气难得地好,但在经历了三年前力保怀葑一事后才发觉,这个外表平静无害的男子,其实却在对于认定的事或人上不会给予任何妥协的余地,行事向来说一不二。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小谢先生罢,相识这么久,他却感觉今日才开始理解这个人。
长平点点头,取出两套蓑衣斗笠和高脚木屐递与两人,笑笑说道:“先生什么话,我们之间不用如此客气的。什么时候想来便来,我们关家的客房永远为先生预备着!”他的话纯朴实在,逗得四人都笑开了,一扫之前的阴霾气氛。
言语间从远处传来依稀的喊声,怀葑双眉一皱,刺痛由额间毫无预警地袭来,疼得她立即捂住额头蜷起了身体蹲在地上。她轻轻抓住身旁的重鸾,口中喃喃道:“他们来了,正如预知所示警的一样,往这边来了……”
重鸾胸口一闷,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安慰道:“可走得动?大哥来背你,我们从另一条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