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深井冰-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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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椒在这会只有从西域传过来,价钱贵的要命,一点点就要几两金子,她却拿来催泪用了。
“世子妃,”有侍女悄悄的从后面过来,在贺霖身后说道,“贺将军来了。”
“啊?”贺霖微微偏过头,贺内干和贺昭是亲兄妹,来了也是应有之意。
“郎主请世子妃过去一趟。”侍女轻声道。
贺霖点点头,这种情况她在场好一点,李桓眼下是指望不上,他三天水米未进,哭的都快虚脱,如今人还在那里歇着呢。
贺霖起身,向后边走去。
贺内干今日着了一件素净的圆领袍,他正在和李诨说话,外甥因为哀痛躺在榻上起不来了,他也只好来和李诨说话。
他瞧着李诨,虽然人都四十多了,但是肌肤白净,还有当年的一股风流俊秀的味道。也就是这一副好容貌,让贺昭第一次在城门口见到执茅的李诨,立刻就把魂给丢了,甚至还让侍女偷偷的给那个守城门的小兵塞钱物,偷偷告诉他让他来自己家下聘。
贺内干还记得,那会自家的兄兄有多不看好那个小子,长得好看有啥用,男人又不靠一张脸吃饭,自然是不愿将女儿下嫁,谁知道自家妹妹就铁了心。最后无奈,家里倒贴嫁妆把人给嫁过去了,自家更是为李诨走出第一步出了不少力气。
当年什么日子没过过,谁知道这日子好过了,他妹妹却因为生儿子走了。
“若是……再……”李诨沉默了很久,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他年已四十有余,妻子离世,家中还有女儿待嫁,少不得要有个母亲来教导。
说起来很狼心狗肺,但是偏偏又是要做的事情。
“我家哪里还有合适的女子。”贺内干这会也没有力气和李诨生气了,反正为了家里的孩子好也一定要再娶的。
贺家说大也就那么大,和贺昭同一辈的女子基本上都已经出嫁为人母了,甚至有不少都已经做了祖母,哪里还有合适的?
李诨倒是半点不介意再嫁妇人,就是再嫁妇人也没人了。
以李诨如今的身份地位要去聘娶一个门当户对的也可以,但是那都是一些十四五岁的娇嫩少女,那些娇嫩少女要面对这么大的一家子,还有一个比她年纪还大在府中更有威信的长媳,鲜卑人家里可不讲究什么一定要和婆母相处好,恐怕到时候少不了家宅不宁。
“眼下先别想这些。”贺内干放下揉弄眉心的手说道,“如今,好好将阿昭的身后事办的大一点,她向来喜欢热闹,喜欢亮眼的东西,这身后事一定要办的好。”
“这是当然。”李诨点头,他怎么可能在这种事情上还委屈亡妻。
“那个孩子呢。”贺内干问道,“活了吧?”
“活了,”李诨对于这个嫡出的儿子并无多少好感,一来便要了家家的命,明明贺昭之前生育了六个孩子,每次都平平安安的,到了那小子就出事了。
“你是孩子阿舅,给起个名吧!”李诨觉得这孩子不祥,心中不喜,出口说道。
贺内干点了点头“好,名坏好养活,就叫步落稽吧。”
步落稽在鲜卑语里头是野鸡的意思。
李诨这会正对这小儿子觉得厌恶,听到贺内干这么说就点了点头。
正说着,外面一个侍女进来,“郎主,世子妃来了。”
“嗯,”李诨看向贺内干,“公媳要避讳一下,我先走,你有甚么事情和娜古说一说,她最近也为了这事累的很。”
“为人新妇,应该的。”贺内干点点头。
李诨起身到那边从一个侧门里除去了。
“兄兄?”贺霖一进来就见着贺内干坐在大床上。
贺内干打量了一下女儿,女儿面上瘦了不少,整个人也看上去有些弱不禁风。
“过来坐吧。”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说道。
贺霖依言走了过去,坐在坐床上。
“这话……我是不好对阿惠儿说的。”贺内干叹了一口气,“谁也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情来。”
“……”贺霖没有应话低下头。
“你那个公公,是一定要再娶的。”当着女儿的面,贺内干说起话来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
“这个儿也知道。毕竟家里还有几个小娘子,若是不续弦,这小娘子……”贺霖知道这会对于女孩子有个几不娶,有一个就是丧母,世俗觉得没有母亲教养的女孩子总是在家教上有欠缺。
虽然这个想法简直是让贺霖觉得好笑,但她也没办法真的让李诨不续娶了,这是她公公的事情,她心里也不想再来一个婆婆给自己找罪受,还别提日后可能会有的争位问题。
“我想了又想,如今你姑母所出的孩子,能够依靠的,就是那你了。”贺内干是要替外甥和外甥女们着想一下的。如今那些外甥们除去李桓一个已经长大了之外,其他的不是还在读书就是光着屁股到处跑。
“兄兄?”贺霖看向贺内干。
“乌头这一娶,谁知道会娶进来甚么货色!”贺内干对于要占据自己亲妹妹位置的那个女子很不客气,“尤其这做人后母的,做的好的,有,但是少的很,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了,等到从自己肚子里爬出个儿子来,哼哼哼!”
“那到时候就把前头的那几个嫡出的看成是肉中刺一样。”贺内干说到那话连续冷哼几声,“有后母吹枕边风,还不知道要变成甚样呢!”
贺霖听了点点头,“兄兄说的没错。正是这个道理。”
“我看,还是你像我。”贺内干一拍大腿,“我把这话给你家家说,你家家说这是杞人忧天,人心呐就是那回事儿!有什么忧天不忧天的。”
“这女子喃,到底还是喜欢自己亲生孩子的多些。”贺霖低下头整了整自己身上的丧服,她身上的丧服没有滚边,粗糙的能见着麻线脱下来。
“到时候你多照看一些他们,好歹都是你姑母的骨血,再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在别的女人手里吃亏。”贺内干说道。
贺霖点了点头,能接下这担子的,看来看去也只有她了。
贺昭留下来六个孩子,除去已经入宫的莲生之外,还有五个,李桓那个长成了的自然不在其中。
想一想好像也挺……头大了……
贺霖这边才和贺内干说完话,回到灵堂上准备着接着哭,那些小孩子在灵堂上晃一晃也就抱走了,毕竟年纪小要是吓到了少不得折腾的。
她才跪下来,垂下头欲哭,结果又有一个侍女趋步到她身后,贺内干那边找过她一次应该不会再找第二回了,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世子妃,世子醒了,正在找您呢。”侍女凑的近,这话更是压得极低。
之前李桓哭的脱力,被送入房中休息,来吊唁的宾客自然也是口口称赞世子乃是至孝,她这边女客也有,但是陪着哭过一阵就送走离开了,她手里暂时没有别的事情,听到侍女这么说点点头,起身离开了。
王氏和高氏正捏着帕子哭,她们是有正经名分的侧妃,并不是那些穿不得丧服上不台面的妾侍。
见到世子妃再一次离开,这两人免不了面面相觑一番。
“世子妃这要是去哪?”高氏凑近了问王氏。
王氏一边捏着帕子装作啼哭的样子,见着没人看向这边,这才轻声答道,“谁知道,别管这些了。”说罢,又是放开声音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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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霖走入李桓的房间,李桓房中点着能够祛除异味的檀香,她反射性的就想到了一个地方去了。
“世子妃快过去吧。”一个小厮儿趋步过来,弯下腰道,“世子找您找的发急啊。”
贺霖点了点头绕过屏风,李桓双眼红肿的躺在榻上,他身上衣裳应该是换过了,外面套着丧服。
贺霖转身去问服侍的侍女,“世子方才用膳了没有?”
她这话问的十分直接,她并不认同这会的为父母守孝就要把自己搞的人不人鬼不鬼,身体垮了才是大不孝。
“用了。”侍女细声细气答道,“但是用了没多久,世子就全都吐了。”
贺霖一听就知道方才屋内为何要点檀香了。
她立刻走了过去,坐在李桓身边,她让屋内服侍的侍女都退下,等到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她才开口说道,“你别告诉我,你想学那些老迂腐的一套,来什么哀毁!”
李桓眼珠子转动了一下,终于有了点活气,看着她。
“听我的话,别这样。”贺霖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下来,双手轻轻按在他的胸口上,“来,听话,好好用顿饭,好不好?”她放软了语调,安抚着他。
李桓看着她,身上渐渐抽动起来,他拉过她的手,贺霖一个不注意竟然就被扯在他怀里。
“娜古……我没家家了……”他将头埋在她脖颈处痛哭起来,“我没家家了,只有你了……”
贺霖察觉到有暖意从自己的脖颈处蔓延开来。
“好孩子,别哭了,啊。”她一边温言细语的安慰他,一边亲了亲他的额头。
这会的李桓就和一个孩子一样的,好不容易等到他情绪平定下来,贺霖拍手让侍女打来洁面用的白玉膏和热汤,还让人去厨房准备牛羊乳素胡饼和白粥过来。
“你不让我就这幅样子见人么?”李桓哑着嗓子问道。
越是哀毁就越是显得自己孝顺,这会不少人拿着自己在丧事上面的邋遢伤心样博得好名声的。
“那些虚名,哪里比得上你身体重要?”贺霖差点没被李桓这句话哽的翻白眼,他这个样子下去,不到出热孝,恐怕就能去见贺昭了!
李桓听了她这话,点了点头。
他就知道娜古对他好。
牛羊乳在此时算是素食,吃了也不犯忌讳。她考虑到可能这会李桓的肠胃会比较虚弱,还让人准备了清淡好消化的白粥。
李桓乖乖的自己去洁面,那些牛羊乳和胡饼他吃不下去,倒是将白粥就着一碟青菜吃完了。
贺霖看着他将那些都吃完,用让人拿来梳篦,亲自给他梳头。
晋王府赫赫权势,热水一日供应不停,随时都有,李桓知道贺霖喜好洁净更是勤快沐浴,不过这几日因为母丧,便没有沐发了。
“再过几日,沐发吧。”贺霖迟疑了一下,将手里的篦子放在一旁专门熬制的药汤里沾了沾给他篦发起来。
“虽然说有孝事在身不好勤快洗浴,但……”贺霖真心不明白为什么对于父母的孝顺要通过这种几乎是自虐的方式来体现。
搞得形销骨立的,万一一个不好撒手去了,那不是造孽吗!
“我听你的。”李桓答道。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守孝搞得自己越不成人形越好……
☆、第95章 胡虏
贺霖这一段时间脸都要熬青了;她要去招待那些前来吊唁的女眷;心里还要操心那些表弟表妹兼小叔子小姑子的事情;在这些事情之外要分出一只眼睛盯着李桓;免得他再次把自己折腾的躺榻上起不来了。
李桓是年轻力壮不错;但是再年轻力壮也经不起这么一番折腾。再孝顺也不能把自己孝顺到快去见仙人的地步。
她让服侍李桓的那些侍女们每日要给李桓喝牛乳,鸡子也是每日必须吃的,牛羊乳和鸡子在这会还算是素的;不然这几个月下来李桓是没办法见人了。
贺霖正拿着帕子擦眼泪;其实她已经没有多少眼泪可流的了,都是拿着胡椒顶着。下面那些侧妃也是个个红肿着眼睛,生怕自己哭的不够伤心让人抓着把柄。
侧妃们如今也老实的很,没见着哪个出头的;就是一向孤傲的步六孤氏也是不见闹事。也是;她身后没有任何势力顶着,眼下李诨满心对贺昭的愧疚,若是真闹起来李诨说不定就把她甩到寺庙让她和那位废后作伴去。
“世子妃,皇后仪仗已经到街上了。”灵堂里女人和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贺霖正忙着的时候,侍女趋步进来道。
王妃去世,主事的就是世子妃,这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没有侧妃们半点事情,南朝是侍妾代替正妻管家,嫡庶相处其乐融融,但在北朝没有半点可能。
贺霖听了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仪容,侍女也激灵的过去搀扶住她。
外头皇后仪仗队伍已经到了街道上了,贺霖带着一众的侧妃出了大门迎接。
贺霖和皇后是一家人,虽然君臣之别放在那里,但在权臣这边,这点君臣之别也可以小到看不见了。
她站在那里见着浩荡的皇后仪仗行来,她没有按照那套礼仪对着皇后仪仗又拜又跪的,贺霖本来就讨厌跪拜那一套,而且就是她真的跪拜了,皇后未必敢受。
于是她身后的那些侧妃是跪了下去,她只是微微蹲了身子。
一个小女孩从车驾上被扶了下来,莲生今年算上虚龄也不过八岁左右,实在是……幼小,她在宫中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偏偏不能立刻出宫,熬了今天才能出来。
走到府门前,她看着一众人,看了一眼身后的大长秋,大长秋尖细着嗓子,“皇后曰可。”
一群女人这才起身,皇后走过来,看了看贺霖。
“阿嫂和我一起进去吧。”说着皇后很自然的把手递给贺霖。
贺霖带着皇后进去,灵堂上已经摆好了供皇后坐的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