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深井冰-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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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生兄弟尚可反目成仇,结拜兄弟又如何能信?”慕容绍眉头皱起来,他如今压根就不知道步六孤肇在想些什么东西,对着族中叔父也敢出言不逊,逼得叔父下跪请罪,怎么对这个毫无血缘的所谓结拜兄弟能够如此?
“够了!”步六孤肇大喝一声,“我如何行事,用不着你慕容绍来指手划脚!来人!”此话一落,帐外走入几名甲士,“将此人押下去!”
慕容绍的双臂立即被那些如狼似虎的甲士押解住扭住往外走。
步六孤肇持笔在那信上写了一个可字。
慕容绍不是说李诨不可信么?他偏偏要这么做。他倒是要让人看看李诨到底可不可信。
李诨收到信打算向东行去,没想到路途上遇见了步六孤荣的遗孀阿单氏,阿单氏经过洛阳之变,心力交瘁,夫君被女婿给杀了,外孙被侄子扑杀,女儿入冷宫。这事情一件件让她不再想在洛阳呆下去,自己收拾了那份自己从步六孤荣那里继承的财产和马匹,打算回到当初和步六孤荣一起生活的地方去。
洛阳是个伤心地,她不想再呆下去了。
马车外皆是她继承的财帛和高大的良种马,鲜卑人还保留着一些尊女的习俗,作为正妻,是有继承亡夫些许财产。
士兵望见阿单氏这一行人,连忙向李诨禀报。
李诨听士兵禀报说阿单氏竟然带着几百匹的良马,心里顿时起了心思。这世道良马并不容易得到,得了这些个良马倒是对自己益处颇多。
“拿些劣等马,将那些马都给换了。”李诨说道。
阿单氏在马车内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自己掀起车廉去看,竟然发现李诨手下的兵士拿着矮小的劣马将自己的良马统统换走,顿时勃然大怒。
她夫君虽然没了,但是还轮不到一个昔日属下欺负到自己头上!
阿单氏立即赶到晋阳,向步六孤肇哭诉自己的遭遇。
步六孤肇听说自己婶母的遭遇,顿时勃然大怒。叔父已死,他已经没必要再去为难遗孀。而且李诨做的这事情,也太没有把步六孤荣放在眼里。
“婶母莫要伤心,侄儿这就给你讨回公道。”步六孤肇说完,便让人将被关在牢中的慕容绍放出来,问一问怎么整治李诨。
李诨在军中得知步六孤肇亲自率人来追赶的时候,吃了一大惊,“这是为何?”
“难道是因为琅琊郡君之事?”李桓坐在父亲旁边猜测道。
阿单氏因为夫君和女儿的关系被册封为郡君。
李桓不觉得父亲拿劣马换了郡君的好马有什么不对,良马本身就是不可多得的财物,何况一介妇人公然带着财帛和良马出行,无异于稚子怀千金行走于市,就算李诨不去抢,还会有其他人去抢夺。
“既然追过来了,那就没有坐以待毙的道理。”李诨对步六孤肇才没有多少忠心,一听到儿子说起,他半点也不犹豫,眼下正值汛期,外头大雨磅礴。
“要快些走,若是晚了,漳水上涨渡不过去那就不好了。”李诨看向一旁的儿子说道。
长子逐渐长大,早已经不能够当做孩童看待,李诨让李桓慢慢熟悉军中的事务,有些事情也交予他去做。
等步六孤肇一鼓作气奔到李诨所在的营地,早就搬空了,只留下一座空营,步六孤肇被气的两眼发昏,下令追赶。
不凑巧,待到追到漳水边,河水上涨,无法渡过漳水,而李诨已经抢先一步渡河在对面了。
“乌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蛋!”隔着漳水滚滚河流,步六孤肇还能望见李诨站在岸边。
李桓站在父亲身后,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有恩于他兄兄的是步六孤荣,这会步六孤荣恐怕尸体都烂的不成样了,对步六孤肇又有什么恩情来要挟于他们?
李诨站在岸边,听着步六孤肇在那里狂骂,面上一肃,拱手便对步六孤肇拜下去,“下官借郡君的马匹,乃是为了抵御齐鲁一代的盗贼,明公若是相信郡君谗言,下官立即渡水受死,只是下官一死,下官手下将领和那些六镇降兵没了约束,怕是又要起祸事。”
“既然如此,我一人渡过漳水与你将话说明白!”步六孤肇胆气十足吼道。
“若是他来,要不要……”身后一个名唤二狗跟着李诨混出来的将领轻声道。
“不可妄动,如今我兵马不比步六孤肇,若是妄自下杀手,恐怕会危害自身。”李诨看着那边正在渡河的步六孤肇,“准备酒肉,招待这位明公吧!”
李诨对于这么对付这个空有武力却无半点谋略的颍川公颇有一手,他相当恭谨的将步六孤肇请进了大帐,然后声泪俱下和步六孤肇诉说当年步六孤荣对自己的知遇之恩,反正人都死了怎么哭都成。
或许是酒喝多了,步六孤肇竟然一把拔出腰间佩刀,伸出脖子让李诨砍,李诨痛哭流涕连连道不敢。
闹了半宿喝的烂醉,杀白马为盟,抢阿单氏良马的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步六孤肇也平平安安回到漳水那边的营帐,只不过第二日清早,步六孤肇要李诨过去到他那里,李诨担心有诈不敢逞英雄胆,任凭步六孤肇在河水那边叫骂半天,也不过去。此时河水暴涨的越发厉害,水势汹涌,大军渡河十分困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李诨带着人离开。
回到帐中之后,李诨斩杀步六孤肇留在自己这方的钉子,拔营向山东行去,只要远离步六孤肇到了山东,那便是天高任鸟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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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内干随李诨在外,也没来过书信,外界如何也不知晓,毕竟这还是个消息靠着纸笔和一张口的时候。
贺霖同样也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这些日子来心里有些安稳不下来,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一样,可是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这世道不管南朝还是北朝,一个不小心就没了命,莫说在外头拼命的男人,就是在家中的女眷也是朝不保夕不好受。
“你又在发呆了。”崔氏看着女儿坐在那里,放下手中书卷叹气道。
“儿是在想,姑母好像最近身体不太安康的样子。”贺霖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做了一半的针线道。
这一胎算算已经七个月了,但是这胎贺昭怀的特别辛苦,肚腹都要比前三胎要看上去大些。
以往贺昭怀孕生子的时候,贺霖也没少去照顾,肚子大成什么样,她都还是记得的。
“罢了,今日不同往日了,刺史府中自然有良医和接生妇,你去担心又有甚么用呢?”崔氏笑道。
“是,儿知道了。”贺霖低下头来。
“听服侍你的婢子说,最近你常常和一个郎君见面?”崔氏状若无意提起。
贺霖手中针线一顿,而后又继续穿在衣料中,“嗯,他姓慕容,就是上次住在家中的那位。”这事又不是见不得人,她和慕容景没做什么坏事,不过是喜欢凑在一起聊聊天,每次见面她都是带着婢女的,至于什么遮面团扇之类的,她本来就是个比土鳖还土鳖的出身,就不用去学士族少女了。
“哦,是这样。慕容……燕国慕容。”崔氏笑了笑,继续低下头去看书。
贺霖在心里撇撇嘴,还好,看样子崔氏像是不反对?
室内沉默下来,她有些猜不透崔氏笑容里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她也没怎么看透崔氏这个人,到了如今更是没这个想法了。
“娘子,大娘子。”外头有侍女慌慌张张跑来,“那边来信,说是李娘子得了一双儿女!”
咦?这不才七个月么,就生了?
贺霖满脸惊讶看向崔氏,崔氏皱眉,“那眼下如何?”
两家毕竟还是亲戚,即使女眷们来往并不密切,但到底还是贺昭的娘家,于情于理都是要照拂一二的。
女子生产,十个里面就有三个要出事的,尤其这早产又是龙凤胎,在这婴儿夭折居高不下的年代里,是真要捏把冷汗。
“来着只是说得了一双儿女……”侍女说话吞吞吐吐。
崔氏叹口气,“罢了,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阿惠儿快回来了
☆、第57章 送礼
贺昭这不是第一次生产了;在这对龙凤胎之前她已经有两子一女,算上这次得的孩子,已经是三子两女了;能凑两个好字了。
不过妇人生产本来就凶吉难测,尤其遇上这早产的;早产的婴孩自打襁褓里就比较体弱,养不养的大;都还是个问题。
这种事情,以前贺霖来照顾没有多大的问题,毕竟人手缺的很;鲜卑人又不讲究能不能进产房,让未嫁的女孩子来照顾一下产妇是很顺当的事情,可是如今再这么做就不太好了。
崔氏带着贺霖倒了李家,此时李家主母已经昏了过去,下面的人团团转和热窝上的蚂蚁那般。
见到崔氏来,掌事的眼都亮了。
“崔娘子……”掌事娘子上来只差没有热泪盈眶。
“好了,阿贺眼下如何?”崔氏摆了摆手问道,“那两个孩子呢,有良医和乳母照看了没有?”
“娘子眼下已经睡过去了,听医者说元气怕是会有亏损。小郎君和小娘子眼下已经让乳母哺乳去了,产下之时哭声不如其他孩子那般响亮。”
这事情被在一旁的贺霖听了个满耳朵。贺霖没有结婚生孩子过,不过她上辈子也听过如果怀着双胞胎,那产妇是很有可能要早产的,再想起七活八不活的老话,要是照顾的好,那对孩子应该也能成活……吧?
这边大人正说着话,那边的帷帐旁露出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来,小女孩看上去才三岁,小小的,面容轮廓和贺昭比较相像。
这个就是莲生了。
因为莲生记事的时候,两家的条件已经好了起来,女眷们的来往也不如以前微末时频繁了,贺霖对这个小表妹的印象就是没印象,基本上没见过几次。
“舅母!”一阵跑动的声音,佛狸小跑而来,他如今九岁了,要是父母丧心病狂一点都能给他娶个小妻子。
“姊姊!”佛狸见到贺霖双眼一亮,随后他看了眼小小的妹妹,“莲生快回去。”这话说的很有几分兄长的威风。
莲生看上去比较怕这个兄长,听到兄长说要她回去,乖乖的回去了,连个声都没有出过。
“佛狸?”贺霖看着这个面容和李桓有几分相似的男孩走过来,大大咧咧的就坐在她旁边,一点男女之别的意识都没有的样子。
“姊姊,家家怎么样了?”佛狸看到那边崔氏正在和管事娘子说话,凑过来问道。妇人生产之事,佛狸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只能问贺霖。
“应该无事。”贺霖轻声说道,“不过月子里一定是要好好休养的了。”说起来鲜卑人里还有男人替女人坐月子养孩子,女人生完孩子第二天就起来干活的习俗。虽说是父系和母系之间转换遗留下来的产物,不过真心很无语便是了。
她是没办法男想象人娇弱的躺在榻上坐月子是个什么场景。
“所以,你这段时日呢,不准胡闹调皮,好好读书骑马习武。”贺霖是看着佛狸长大的,自然说话里端着长辈的态度。
“我大了又不是甚么都不懂的小儿……”佛狸有些委屈的说道。
“如今你兄兄和阿兄都在外面,你是家里的男孩子,应该要懂事。”这会哥哥还是胡语,能称呼父亲哥哥,又能称呼兄长,实在是混乱的很。
“哦……”佛狸应了一声,声音里还带着些许委屈。
佛狸在鲜卑语中的意思,乃是野狐,不过贺霖看面前的这个小男孩完全就没有野狐狸的那一股子狡猾劲。相反李桓倒是更像一只野狐狸。
“对了,姑父可曾来信说过近况?”贺霖问道。两家人本来就是关系,贺内干又跟着李诨跑,李诨怎么样,贺内干大抵也怎么样了。
贺内干就是个粗人,认识的汉字,说不定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不写信回来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从前就不写信,现在就更不指望他能捎信回来了。
“兄兄说一切都好。”佛狸道,那些信送过来的时候离发出少说也有小半月了,眼下他们的情况如何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那就好。”贺霖说道。
崔氏在那边细细询问贺昭的情况,两个孩子成活是否很大是要看天意,人力只能说是尽量。良医在家中住下,乳母们一定不能过于年轻,要有生养过两子的经验,两个婴孩身边十二时辰内都不能少人。
能做的都做了,就看天意如何了。
比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两个孩子,崔氏倒是更在乎贺昭一些。作为主母娘子,贺昭是不能出事的,万一有个好歹,家里几个孩子就少了一个依仗。
崔氏出身大家,于养生上自有一套心得,她吩咐的那些,都被管事娘子仔细记下。她忙着,倒是将女儿忘在了一旁。
“姊姊,你想过阿兄没?”佛狸黏在她身边笑得颇有些不怀好意。
贺霖抬手就朝着他额头敲了一记重的,“小小年纪问的都是甚么。”
“阿兄中意姊姊呢。”佛狸捂着额头悄声道。
两人坐在一张坐榻上,四周侍女只有两个,年纪都还小,跪的位置也离他们颇远。贺霖和佛狸说的话,只要不是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