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师帮帮忙-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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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炭头不愿连累老太,便自己出来混口饭吃,后来老人家死了,是他给送的终。城西铁匠看他力气大,人也还行,便招了进去让他打铁。”
吕仲明闻言释然,想起正史中似乎提到过这个人,凌烟阁诸将里,个个祖上都有出身,秦琼祖上是官吏,罗士信所在的罗家也曾是地方大族。唯独尉迟恭祖上籍籍无名,乃是“蓬户瓮牖之人”,没有系统地学过武功,最后居然能成为一代悍将,前路坎坷艰辛,与秦琼等人不可同日而语。
想着想着,吕仲明心里便有点唏嘘,三人喝过酒,吃了肉,便各自回房睡下,一夜无话。
翌日仍是全城大雪,吕仲明早早地起来,蹑手蹑脚地出了院子,生怕惊动了秦琼罗士信,便猫儿似地溜出来,孰料院外秦琼声音响起,问道:“你要去找那炭头?”
吕仲明吓了一跳,只得道:“是。”
秦琼有点诧异,打量吕仲明,吕仲明便将找他的缘由详细告知,待听得这解释后,秦琼的表情才略有变化,却一时间仍有点难以接受。
“英雄不论出身嘛。”吕仲明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太喜欢他。”
秦琼道:“第一面印象太差。既然这么说,我陪你去。”
吕仲明忙道:“我自己去就行,罗大哥呢?”
“昨晚上喝多了,还没睡醒。”秦琼道:“那你自己当心点。”
听吕仲明说了那事,秦琼便知道尉迟恭不会是坏人,拿自己作比较,知道吕仲明与他们之间,必定存在什么非同一般的联系,然而吕仲明从来没详细说过这联系,秦琼也不多问。
吕仲明走在路上,风雪渐大,被吹得直哆嗦,来到城西三头巷子时,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妈呀!平日里没出门不知道,怎么这么冷啊!这种地方还住了这么多人……生活环境有够恶劣。吕仲明抽着鼻涕,抖抖索索地问地方,最后终于找到了铁匠铺。
推门进去时,尉迟恭正坐在炉前,只穿一条白色长裤,裸着强壮的半身,满背汗水,叮叮当当地在打铁。
吕仲明:“……”
尉迟恭:“……”
哐当一声,尉迟恭被掉下来的锤子砸了脚,吕仲明吓了一跳道:“小心!”
吕仲明忙上前,险些又碰翻了淬火的水盆,铁匠铺里甚是杂乱,一阵乱响后,尉迟恭道:“别动!站好!”
吕仲明忙站定,尉迟恭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过来,将钉在墙上的架子上的铁块推回去,吕仲明被他挤在墙边,只觉尉迟恭的身躯火热,一身汗味。
尉迟恭既尴尬又意外,最后笑了起来,说:“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来了?”
“过来看看。”吕仲明莞尔道:“昨天的话还没说完,我那俩哥哥脾气有点火爆,但都是好人,你别放心上。”
尉迟恭忙不迭摆手道没有没有,又见吕仲明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忙道:“今天没怎么收拾,咱们出去找个地方喝酒。”
“别。”吕仲明忙道:“就在这儿罢,这里暖和。”
吕仲明拖着鼻涕,被铁铺里的炉子一烤,总算好过了点,尉迟恭便收拾了墙角一处,铺好毯子,让吕仲明坐下。铺里没有灯,只有铁炉焕发出的红光,映在这壮汉的身上,吕仲明打量尉迟恭,只见对方跟昨天完全不一样了。
昨天登门拜访时,尉迟恭虽说不修边幅,但衣冠还是齐整,穿的一身狼袄裘帽,像个塞外的英俊猎户,要不是自己说出来,吕仲明根本没想到他是个打铁的。今天一见,一身臭汗,邋邋遢遢,倒确实是个打铁的。
吕仲明来之前有满肚子的话,忽然间一下又全问不出来了。打量尉迟恭时,只见他看着自己,不住笑。
“笑什么?”吕仲明也乐了。
“没想到你会来。”尉迟恭道:“你哥哥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吕仲明想了想,决定从昨天的话问起,遂道:“昨天走的时候,你朝我说什么来着?”
尉迟恭道:“忘了。”
吕仲明道:“你说你小时候……”
尉迟恭莫名其妙道:“有么?”
吕仲明:“……”
吕仲明现在发现,和尉迟恭交谈,用自己习惯的那套逻辑明显不适用,这是鲜卑人和汉人的思维习惯区别吗?!!才见了他两次,为什么每次见面的时候,话题都变得这么奇怪啊啊啊!!
吕仲明心中一群羊驼正在金鳌岛四倍速狂奔绕圈,尉迟恭却半点没发现,说:“我去找点茶与你喝。”
吕仲明道:“不用麻烦了……”
尉迟恭摆手,起身,人高马大的,稍微一动,不是碰到这个,就是撞到那个,铺子里一片响声,只见尉迟恭进了内间,吕仲明好奇张望,问:“铺子里就你一个人?”
“老铁带着他媳妇,求医去了。”尉迟恭答道:“兵荒马乱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吕仲明嗯了声,看到黑暗的内间里,地上铺着块棉絮,像个狗窝一般,尉迟恭不知道在他的窝里翻什么东西,吕仲明又问:“老夫妻没有儿子吗?”
“朝廷打辽东时,被拉壮丁抓走了,死在辽东了。”尉迟恭找了点东西,出来,又一路出门去,吕仲明忙道:“不用买茶了。”
尉迟恭道:“很快就回来!”
尉迟恭走了,吕仲明又打量室内,见铺子里有个匣子,匣子内扔着几枚铜钱,想必是尉迟恭一天的进项,内间叠着一套衣裤,正是昨天他穿的那身,门槛前摆着船似的一双木鞋,比自己的靴子大了不少。
片刻后尉迟恭回来了,带了点茶叶与酥油,吕仲明不太喜欢喝唐代的茶,伸手阻住尉迟恭,示意我来。便烧开了水,用个碗,把茶叶泡开,滤了浓浓两碗茶,一时间茶香四溢。
尉迟恭道:“哥哥是个打铁的,穷得叮当响,没什么好东西招待,见笑了。”
吕仲明笑道:“大哥说哪里话来,愚弟不过也是个算命的。”
尉迟恭大笑起来,三教九流,两人实际上地位相当,也不必多说,吕仲明又饶有趣味问道:“生意不忙?有活干你就忙你的。”
尉迟恭道:“大雪封门,没什么生意,自己打点小东西。”
吕仲明点头,尉迟恭又道:“明年开春,打铁的就多了,有钉马蹄的,打犁具的,生意还行。”
吕仲明想了想,问:“你今年多大?”
尉迟恭看着吕仲明双眼,笑道:“二十二。吕小弟,你婚配了没有?”
吕仲明道:“没有……”
吕仲明与尉迟恭对视,就在那么一瞬间,心里倏然又通通跳了起来,心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吕仲明颇有点不定神,又道:“对了,昨天你在我这求的一卦,我还没解给你听。你的卦象是……”
尉迟恭想起来了,便认真听着,吕仲明续道:“出将拜相,鹏翔九天,有朝一日得遇明主,前途不可限量。”
尉迟恭:“……”
吕仲明又道:“一世享尽荣华,最后还得列仙班,尉迟大哥,你和叔宝是最大的赢家了。”
尉迟恭:“……………………”
吕仲明说完以后,笑了起来,说:“尉迟大哥你来日大富大贵,可要记得提携小弟。”
尉迟恭只当成吕仲明是在开他玩笑,脸色不太好看,却仍然勉强笑道:“谢谢。”
吕仲明正色道:“不逗你玩,我认真的。”
这下尉迟恭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长这么大。”尉迟恭笑道:“你是第一个人这么与我说。”
吕仲明坐着,两人都不说话,陷入了奇怪的沉默里,吕仲明不知为什么,只觉在尉迟恭的身边很安心,很舒服。
尉迟恭说:“我给你打个东西,送你,不收钱。”
吕仲明道:“我看看?”
尉迟恭问:“还没开始,只是想,你会武,对不对?”
吕仲明诧道:“你怎么知道?”
尉迟恭比划了个拉弓的动作,看着吕仲明笑笑,又说:“你会射箭。”
“你怎么知道的?!”吕仲明诧异道。
他总觉得尉迟恭认识自己,但追问起来,尉迟恭却又什么都不说。吕仲明道:“谁告诉你的?”
“你肩膀宽,手长,眼力好,还戴着这个。”尉迟恭点点吕仲明拇指上的牛皮扳指,说:“你不是算命的,来我这里打兵器的人多了,我一看就知道。你看人的时候,眼睛会捕捉一个人的动作,神态,专注认真,你给人算命的时候,都这么笑着……”
尉迟恭模仿吕仲明的神态,把吕仲明逗笑了,又说:“你说话时,总是很认真地看着对方,眼睛清亮,这样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习练骑射出身。”
吕仲明暗道尉迟恭眼力也真好,尉迟恭那笑容十分温和,感觉与他那将近一米九的大个头半点不相称,吕仲明只觉这人实在太奇怪了,不仅从认识开始,对话奇怪,行为奇怪,尉迟恭选了一块铁,放进炉里去煅烧,说:“这是最好的铁了。”
吕仲明点头,想起自己从前用的那把弓。
他看着尉迟恭打铁,一时间两人都不说话。
尉迟恭道:“你记得我吗?”
“什么?”吕仲明莫名其妙道,尉迟恭马上改口道:“你对我,有没有模糊的印象?”
吕仲明想了许久,眉头深锁,摇头道:“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回:奔袭
尉迟恭似乎在思考,缓缓点头,凝视着炉火,吕仲明追问道:“我们在什么地方见过?”
尉迟恭笑笑,答道:“没有。”
吕仲明:“???”
吕仲明已经完全被他搞糊涂了,要再问时,尉迟恭却道:“嘘,别说话。”
吕仲明眉毛一扬,尉迟恭示意他看炉子里,说:“看。”
铁渐渐地烧红了,吕仲明不明所以,便坐着发呆,看尉迟恭锻铁。
“你打过铁么?”尉迟恭问。
“没有。”吕仲明遗憾地答道。
尉迟恭道:“我师父说,人就像块铁,不煅不成器,被煅时,也就是在受苦。”
说着尉迟恭朝吕仲明笑笑,吕仲明忽然心有所动,说:“我爹也说过,人就像块玉,不雕琢,不成器。”
尉迟恭点头,吕仲明又说:“但如何去雕琢一块玉,得按玉本身的纹理,质地来。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美玉,多多少少,总会有瑕疵,若一味对自己发狠,不懂顺应天然的道理,极易毁了自己。”
尉迟恭点点头,吕仲明又问:“你从小就会打铁么?”
“会。”尉迟恭道:“小时候家住塞外,锻铁,都是跟突厥学的,一位师父教的我。”
吕仲明有点意外,尉迟恭问:“你知道突厥人么?”
吕仲明想了想,说:“知道,突厥常常进犯中原,是一支劲旅。”
“是。”尉迟恭道:“大多数人都这么说,这些年里,他们没少杀中原人……”
吕仲明和尉迟恭聊起来,忽然发现,自己过来找尉迟恭,要让他跟随自己,已经完全不要紧了。在这个小雪漫天的日子里,他止不住地想与尉迟恭多聊聊。毕竟来了初唐后,他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一个机会,去认识,了解一个人。
不,应当说,从小到大,这是他的第一次。
他与尉迟恭说话时,尉迟恭总是时不时地看着他的双眼,朝他笑笑。
在火炉的红光中,吕仲明渐渐明白了什么。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和尉迟恭一开始,想的东西总是搭不在一根线上了。
他想的是招揽尉迟恭,带他去干一番事业,然而尉迟恭见了他,对他有好感,唯一的念头就是与他交个朋友,彼此聊聊天。
想通了这节,吕仲明忽然觉得好笑,也觉得心里挺温暖的,便捧着茶,有一句,没一句地坐在熔炉边闲聊。尉迟恭告诉他,自己在关外长大的那些日子……
“后来呢?”吕仲明皱眉道。
尉迟恭道:“……后来突厥就进了我们的村子,抓走了不少人,我跟着那突厥师父学打铁,以前他们为柔然人锻造,手艺很了得。再后来,他们被中原人打跑了,我没地方去,就卷着铺盖过来了。”
“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么?”吕仲明问道。
“找不到了。”尉迟恭笑笑道:“塞外都是风雪,离开那村子时,我想回家看看,在草原上走了一年多,没找着。”
尉迟恭轻描淡写几句,吕仲明却知道,他从小到大,一定吃了不少苦。乱世飘泊,不仅仅中原民不聊生,就连塞外各族,也过得颠沛流离。
“你会算命。”尉迟恭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家才能过上好日子?”
“快了。”吕仲明道:“不到二十年。”
尉迟恭笑道:“有生之年,应当能看见。”
“当然。”吕仲明道:“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都是历史的缔造者。”
尉迟恭听到那句话,似有所动,要问吕仲明点什么时,外面却有人,在门上敲了敲。吕仲明忙抬头,发现是罗士信找来了。
罗士信:“午饭也不吃了?”
罗士信看着二人坐在一起,尉迟恭朝他点点头,说:“留下吃个饭?”
吕仲明会意便起身朝尉迟恭道:“我先回去了。”
尉迟恭点头,拿着块脏兮兮的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