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3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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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二者之外,赵佶君臣在幽云又施行了一系列愚蠢的政策,最终使得幽云汉人离心离德,这不仅仅是因为从皇帝到朝臣都对幽云之地体政不明,也是因为宋人对幽云汉人的长期偏见所致。
《华夏诏》直斥赵佶昏政乱幽云——按避讳惯例朝臣不议先帝之失,雷氏父子却是无此顾忌——令幽云汉人读之听之皆大快人心,对现在的宋廷又增加几分好感。
虽然不知道现在这个宋廷是否真如诏书中所说的,对幽云汉人“以子民待之,视与宋人同”,但朝廷制书用宣诏天下的形式做出了承诺,松动了他们心理上对宋朝的隔阂,至少,令人可期之。
跟着,北廷对幽云各州县官员的任命表明了执行诏书的决心,一是大胆留用幽云汉官中的贤能者,对个别出色的甚至提拔委以重任,而无德无能方去职以宋官代,或是在当地推举贤能任之;二是对有亲人族人任官于金国朝中或地方者,不做连带入罪……这些举措既表现出宋廷对
汉官信任的姿态,同时也意味着朝廷将继续维系幽云上层汉人的利益。
这在当前无疑是十分明智的。
幽云诸州历经辽、金统治已有二百多年,一些上层汉人已经进入了辽金的统治圈子,其家族也已打下基业,兴旺绵延,当然不希望因为宋朝收复幽云的战争破坏他们的根基。北廷要想治稳幽云,就必须维护这些上层汉人——官宦、士人、望族——的利益。
当然,之后北廷也少不了分化、拉拢,打倒一批,扶起一批……诸如此类的手段雷氏父子都是高手。
采用这些举措之后,北廷安定幽云人心的目的便达到了十之七八。
随后,雷动便着手推行“一令一法”,就地措置北伐大军的粮草供应。
“一令”为军屯令。
军屯最初是北廷为了解决裁军安置而设。
建武元年北廷兵改,实行强军汰弱之法,对禁军、厢军各立标准,考核下来统共有二十万军士不合格将被裁汰,这些人大多是世代军户,若归置为民,朝廷必将花费数目庞大的遣散费,安置不当还会引起乱子,而且,若将这些老兵痞归置回各州县为民,恐怕对当地治安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于是北廷决定将之转为军屯户,相继在西北、河北沿边的地广人稀地带划出军屯铺,朝廷给粮种农具等,收成的五成归边军,五成归军屯户自个。此举既让朝廷节省了每年几十万贯的军费开支,又对裁汰兵员有了妥善安置,也给边军解决了部分粮食,可谓一举数得。
但军屯策令也非尽善尽美,譬如屯田之地就有肥瘦不均的,而且边地也没有那么多的良田分给军屯户,就有分到贫瘠地方的,也有水源不便的……总之,抱怨不满者有之,希望换地者也有之。
对于这种景况,北廷在裁军之时便有成算,那些分到劣田的多是三四十岁的壮年军户,虽然军营操练不合格,但当农夫还是有把子力气,也能经得起再次开荒的折腾——去年十一二月,这些军屯户就先后接到了兵部下发的换屯令。
虽然这些军屯户对于换屯幽云很是惶然,但身上还带着个“军”字,就意味着必须服从军令——不愿意服从也行啊,彻底转军为民,也就不再享有“军屯纳粮外,不再担其余税役”的待遇了,太不合算——接到调屯令的军户们都收拾家当,准备行程,朝廷留下了十分宽裕的时间,足够他们赶着牲畜、拖儿带口地慢慢上路。
当他们到达幽云边境时,路上已去了三四个月,这时北廷已经打到幽云境内。军屯户们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各赴屯区,一路耳闻目睹的官军声威渐渐给了他们一些底气,等到了屯区,手指捻起脚下的泥土,一个
个都欢喜起来。
这些田果然都是良田,虽然未必尽是上等的肥土,但比起以前分的田地已是好太多了。屯户们安顿下来后,便都鼓足劲儿干起来,已经有过四五年屯田的经验,这些军汉们不再是最初做农事时的笨拙,很有些庄稼老把式的架势了。
而且,他们还有“帮手”,每三户都配一户女真役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都是幽云地区的女真户,被北廷抄户军管后分批送到屯田区,其中包括宋军俘虏的女真兵。
宋朝是个讲究仁义道德的王朝,不仅国内禁止平民为奴,而且也不允许将俘虏变为奴隶——至少明面上不允许,暗地里的私贩行为却很难禁绝——雷动将之斥为读书人的迂腐,但也不愿背个“战俘为奴”的坏名声,于是换了个说法,变俘为役工,必须为朝廷服力役十年,当然,朝廷要给工钱——一文、两文也是钱嘛。
若按雷动的想法,这些觊觎中原的胡族当然是杀了干净,但大规模屠杀女真平民必会招致国内士人的诟病,倒不如换一种方式,将他们禁锢在土地上,慢慢磨去这个渔猎民族的野性,圈养出一批农耕之民,穿宋服,说宋话,今后再一步步迁往内地……几十年上百年之后,这个关外胡族便会彻底融入华夏。
用文明杀人,远比用刀兵杀人更能摧毁一个民族。
雷动深明此理。
军屯在幽云南部很快轰轰烈烈开展起来,但是,紧赶在三四月播栽下去的稻麦,最早也得到七八月才能收割,对大军口粮来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为此北伐大营又实行“盐引换粮”之法,即用低于官榷(què)价格的盐引吸引商人运粮,换取盐引后可以到清州、沧州、滨州等沿海盐场提盐,转卖后赚取差价。
“盐引换粮”之法并非雷动首创,事实上北宋边军就是采用此法解决部分军粮的运输。
这个办法的好处是能替朝廷节省运军粮到边关的成本,同时也避免了官方运粮产生的人为和非人为的损耗。当然,相对应的,商人则会因此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所以“盐引换粮”必须给出足够利益才能吸引商人运粮。
当时商人运粮换取盐引后,兑换的官盐其实并不够补偿他们运送粮秣的费用,但这些官盐只是个幌子,可以用来名正言顺地处置私盐——商人从西夏青白盐池贩回的私盐,比宋朝官盐便宜得多——拥有一斤盐的量,往往能卖出十斤去,其中九斤都是私盐,利润约有三五成,这才是商人“以盐换粮”的获利大头。
但北宋朝廷对奸商私贩青白盐查禁甚严——顾忌党项人获盐利过多而强大国力——使奸商手中的西夏私盐量萎缩,往边军运粮的积
极性自然下挫;而朝廷也不肯降低盐引换粮的比价来提高商人运粮的积极性,是以“以盐换粮”的政令时废时行,并未成为长策。
说到底,还是盐的产量没上去,让朝廷不愿意在“盐引换粮”上让利太多,毕竟,榷盐是除农税外的主要财政来源之一。
宋室南北分立后,北廷失去了淮南、两浙、福建、广南的盐区,而盐利仍然是朝廷看重的主要财政收入之一,因此如何提高现有盐池盐滩的产量,并扩建新盐区成了北廷亟待解决的问题之一。
建武二年,雷雨荼擢拔济州通判李迨(dài)为榷盐务提举官,在开拓新盐区的同时,又对盐场制度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
一是裁撤不良官吏,减少贪污、盘剥、克扣之风;二是官府提高对盐户额内盐(必须低价卖给官方的盐)和额外盐(额定盐税之外的盐)的收盐价格,并允许盐户留下一成自由贩卖——以前盐户必然将所有盐卖给官府榷卖,而且官府收盐价低至每斤七八文,致使无利可图的盐户“多窜亡,至官府追捕拘系之,乃肯就役”;三是聚集有经验的盐工改良现有制盐法,每有革新均予以重奖……
这些举措提高了盐工的积极性,也促进了制盐技术的进步,食盐的产量和质量都提上去了,但提高的产量并没有榷出,而是被朝廷囤积起来备战之用。
因故,雷动在幽云才有底气施行让利三四成的“以盐换粮”法。
商人对利益的嗅觉向来比猫嗅咸鱼还灵敏,立时大大小小的商人都向幽云之地奔涌而去……不过两三月,北伐大营就换得了十数万石军粮。
与之相应的,商人们手中持有了巨量盐引,一旦这些全部兑出食盐投入市场,则盐价定然下挫,但商人们多数精明,尤其是持有盐引最多的大商人,眼见行情不妙绝对不会大量出货,而是囤积起来,直到盐价回稳;况且,还有很多商人不是盐商,而是将盐引倒卖投机,所以实际兑换进入市场的食盐远远少于北伐大营发出的盐引量。这就使市场盐价不会下降过大,从而大幅迫降官府正常榷盐的价格,使朝廷蒙受损失。
而“盐引换粮”凑足的十几万石军粮已够宋军用到八月。那时,幽云稻麦第一茬已熟,军屯的收成加上从幽云农户征集的粮食,前线粮袜又可顶三月之用。
这并非高估幽云地区的产粮量。想想辽、金为何一定要夺下幽云十六州?不仅仅因为这里是南进中原的门户,更因为幽云地区是北地重要的粮食产地,辽国每年收的粮赋有四成都是出自幽云,其中幽州路更占三成之多。
“……即使幽云两路因战乱凋敝,短期内难以恢复,但估算七月秋熟时,宣
抚司大抵能征粮四十万石余,预计能供大军用到十一月。”
已经被任命为随军转运使的李迨报完手里的数目,又向雷动禀道:“盐引换粮之策仍在继续,估计到九月中江河冰封之前,还能集结二十万石余,可用至年底至开春。但战事若持续到明春二月之后,还得再做措置,预计需要朝廷再调粮三十万石。不过,开春之后民伕不便征集,最好年前解至边地仓囤,趁七八月漕运通畅,亦可省下些陆运花费。”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本章奏递上,上面的数目和规条都列得清清楚楚,基本只要照章措置就行了。
雷动看后微微颔首,“奉时体划周全,当得起理财能臣之赞。”
李迨拱手谦逊,“尚赖太师良策在前。”
正说着,一名侍卫通报进入都督军事兼宣抚使公厅,“禀太师,燕京急递。”双手呈上一份火漆函件。
雷动拆开看罢浓眉扬了扬,挥手退下侍卫,对李迨道:“张处道(张所)报,金人遣使议和,已入燕京。”
李迨吃惊地仰眉,“或许有诈?”骁勇野蛮的女真会主动求和?
雷动负手傲然而笑,“猎人强大了,再凶猛的野兽也得伏首。”
李迨想了想,微微点头,心道:金人五面受敌,应是顶不住了,或以和谈缓解压力亦非不可能。
雷动道:“金人既然要议和,那就派人去议。”他心里冷冷一笑,又吩咐道,“此事须密,勿漏风声。”
“诺。”李迨肃然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看见有童鞋说到地图的事,挠头,用软件画图对某来说是好艰难的任务啊~~~~~~
☆、兵站之设
七月;曷懒甸也热起来了,虽然不至于像南方那么酷热难当,但穿着夏布军衫在外面走一阵也会起汗。
一队百人左右的宋军骑兵正沿着乙离骨水河道往下游缓行,额头上勒着的布条已经被发际渗下的汗水沁湿;身姿却挺得端直;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遭;每人左手都虚放在鞍边的弓袋上;一旦有敌情第一时间就能做出反应。
卫希颜骑马行在队伍中间;身上仍然穿着紫袍官服——就在两个月前;她巡察统门水时与一拨女真探子队撞上;那身紫袍立即引起了女真蒲辇(五十夫长)的注意,嗷嗷吼着“宋人大官!”率领那五十骑忽喇喇杀过来;又有一次,在鸭渌江东段遇上了高丽人的骑兵探子队……结果嘛,都可以想见。再之后出行,她身穿紫袍还是没变——就像是明晃晃的“大官”标记,诱使贪功的家伙撞上来。
当然,她出来巡视的目的不是为了收拾几个杂鱼,那只是送上来的消遣,顺带给身边的卫队捞些斩杀敌虏的功劳。
行到乙离骨水下游弯道时,卫希颜驻马停下,又夹马向河边走了几步,目光时远时近,仿佛在察看地形,又仿佛在沉思。周遭卫队静静散开警戒,没人敢打扰她。两名拿着炭笔的亲卫跟随在她身后,熟练地在夹板纸上描绘出此处地形,以便回去后与水师陆战队前期做的沙盘做对照,进行修正完善。
卫希颜察看了一会,吩咐道:“标记此地。”
“诺。”两名亲卫随即便用炭笔在地形图上的相应位置标记一个圈——这种的活儿两人已经做得熟练了,跟着国师一路巡察下来,小半个曷懒路都走遍了,地形图上也有了十几个圈。
这些画圈的地方都临近河道,或踞险地,或扼冲要,有的是河流出入山谷的峡口,有的是两河交汇处,有的是河流的大弯道,有的是河道的狭窄处……辎重船队航行在这些地段容易遭到袭击。
两个时辰后,卫希颜抵达乙离口营。
乙离口营建在乙离骨水的入海口,混凝土修筑的码头和炮堡都已经建好,驻了两个部的兵力,即一千二百五十人,其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