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3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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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轰然洞开,王渊一直掖着不出的五百名永静军步兵冲出城外,手持盾牌,挥舞着陌刀嗷嗷杀向金兵。
攻城的金军步兵因见铁浮屠的溃败早已士气大落,不知谁嚎了声“快跑啊”,便如洪水泄出般,士气一泄千里,无数金兵转身撒开腿就跑,往金营那边逃窜,执法队挥刀斩杀了十几人,却已经止不住这股败泄之势。
眼见下面的步兵逃跑,鹅车上的金兵也顾不得往城上射箭了,纷纷抢着往下逃。于是,攻上城楼的女真兵便成了孤兵,在士气大涨的守军反攻下,被吃掉不过是早晚之事。
王渊率领的五百步兵人数并
不多,若是金军合拢杀回来,只怕胜负难料。但金军战心已失,王渊的步兵挟着如虹般的气势,如砍瓜切菜般斩杀着落跑在后面的金兵。
***
就在铁浮屠落败之时,东城和西城的骑兵战场上也出现了压倒性的局面。
契丹骑军都是轻骑兵,轻骑兵比重骑兵更灵活,速度更快,只要远射骚扰,再冲锋扰乱重骑兵队形,就能取得致胜之机。但契丹骑兵的弓箭根本对宋军的重甲产生不了多少伤害,起不到骚扰的作用。而一队队冲锋想扰乱宋军阵形的契丹骑兵也被重骑无情绞杀,论起近战的本事,这些契丹兵不是擅长近战的宋军对手,更遑论与他们对阵的是宋军的精锐捧日军,更是没有胜算。
并且,宋军骑射虽然不及女真兵,与契丹兵相比也逊一筹,但那是指策马时远射的准头,到了六十步内马身的目标还是很大的,宋军三箭能有一箭穿入契丹兵的无甲战马。反观契丹兵的弓射准头虽高,却属于射中无效,领兵的契丹将领耶律铎、耶律仲都气闷得要吐血:武备落后害死人啊。
因此当那野和蒲觅各率领的一千女真铁骑驰入战场,耶律铎、耶律仲都大喜,便将进攻势头放缓,看似吆喝猛攻,实际只打外围,雷声大、雨点小。两人心里均想着,有女真人的铁骑在前,他们何必冲前去拼命,再说就算冲到前阵,只怕还被女真人喝骂说挡了路,在金营中受女真人的轻蔑冷嘲已够了,战利品也被他们剥削,他们干嘛要拼死拼活的给女真人卖命!
因为契丹军暗里的不作为,东城和西城的骑战战场并不是完颜宗懿等人以为的以多打少,恰恰是捧日军的两千重骑压着一千女真铁骑狠打。
那野和蒲觅率领的女真铁骑并非铁浮屠,骑兵穿了铁甲,战马未披甲,而骑兵身上的铁甲也不如铁浮屠的重甲厚。所以,铁浮屠才是金军中真正的重装骑兵。但打造重装骑兵的费用高昂,以金国的国力,能养出三万铁浮屠已是倾其财力。完颜宗磐和完颜宗翰的东西两路大军各领一万铁浮屠,分到完颜宗懿帐下的铁浮屠只有三千骑,派去北城两千,余一千骑护卫中军,不敢轻易遣离,哪里还有多的铁浮屠派出?
当然,那野、蒲觅率领的女真铁骑也很勇悍,但面对着这些装备比他们好、勇悍也不输给他们的宋军重骑,真是越打越憋气,更让人憋气的是他们优秀的弓射在这些重装骑兵面前就是摆设,唯有以前缴获的宋军重箭才能射透敌骑,给迎战的宋军造成了一些损伤,但这些重箭很快射光,两军陷入近身马战。
那些契丹狗在做什么?来战场放牧吗?
那野、蒲觅很愤怒,呼喝亲兵传令,“叫耶律
铎(仲)进攻,进攻!不要在远处散射!这个蠢货!”远射有个屁用,要冲散宋军阵形,冲散阵形!
被他们咒骂的契丹蠢货似乎太“蠢”了,没有领会到这两位女真将领的冲阵战谋,只派了五百人打马冲锋,被宋军分出三百重骑拦截后,打了两个回合就铩羽而退,气得那野、蒲觅大骂“契丹狗熊!”但此时两人陷于战阵,无法抽身教训怯战的契丹狗,只得恨恨想着回头再找耶律狗算帐,然而这个“回头”——却是永远没有“回头”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提问,关于铁浮屠:
又叫铁浮图,其名源于金国的女真重甲骑兵。因为都是“重铠全装”,人马披甲,望之如铁塔一般,所以有铁塔浮屠之称。实际上来讲,这应该是宋人的称呼,不是女真语。
有种说法是铁浮屠以三人为一队,马以皮索相连,冲锋时便如铁塔般锐不可挡,但这种说法也被人置疑,包括乾隆,因为从骑兵的机动性的战术角度来讲这是不可能的——某也以为如此,除非是特殊是情况下的编制,所以本文中的铁浮屠仅是重装骑兵,但不是三人一队的连索。
还有一种叫拐子马,其实应该是指金骑擅长从左右两翼冲锋包抄的战术,所以被宋军称为“拐子马”,多数为轻骑兵的战术。
☆、明查暗清
正月十七;忻州,西路军金营。
完颜宗翰叹了口气,将战报递给牙兵传阅诸人,锐利目光扫下去;沉声道:“最新战报;完颜宗懿东光大败;损失五千余人;包括女真精骑两千、铁浮屠一千……统军千户完颜昂、蒲卢浑、那野、蒲觅俱战亡。”
帅帐内响起一阵抽气声。
元帅左都监完颜希尹一脸吃惊的表情;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坐在帅帐内最左首的元帅右监军完颜宗辅一把拿过牙兵呈上的战报;一边看一边啧啧摇头;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蒲鲁虎(完颜宗磐)这回损失可大了!嘿嘿,抢到东路又如何……”
他嘿嘿笑着将战报顺手递下去,只差没在脸上刻出“活该”。
完颜宗翰的几位幕僚都暗底摇头,心道这位讹里朵郎君的为人着实不敢恭维,若非斡本郎君(完颜宗干)看重之故,哪能高踞元帅之下的监军之位?
很快,这份战报在帅帐内传了一圈。
此份战报当然不是完颜宗磐发过来的。他和完颜宗翰因争储而对立,自然不会向对方通报自己这方的战况,两边相当于各自为战。
但完颜宗翰在东路军中安有眼线,同样,西路军中也有完颜宗磐的眼线,两边的行军战况于对方而言,并不完全是秘密。只不过眼线的层级也有高低,能否涉及到军中的机密情报,就要看双方眼线的能耐手段了。
“东路军虽遭此大挫,但还未伤及根本,”完颜希尹道,“只要收缩战线,及早收手,押着之前的斩获回师国内,亦是大功而返,不枉南下这遭。”
完颜宗辅嗤的一笑,手中割羊匕甩在银盘里的羊头上,“咱们大军不动,东路会甘心的先做撤军?蒲鲁虎若真这样干了,我割脑袋给你。”
完颜希尹皱了皱眉,想起此次南下关乎到争储,便没有开口反驳。
帐内诸人都清楚,在西路军没有撤军之前,完颜宗磐的东路军绝不会先撤。
而事实上,西路军的斩获并不比东路军的收获更丰。大军进入宋境后,除了攻下定襄、忻州二城外,并没有像东路军那样积极主动的攻城掠地,更多的是在周边乡县游掠,对于坚城硬寨多是稍碰即退,或是虚张声势而不实攻,和宋军在河东平原上以游击打游击,几个月下来损伤兵员不足千人,依然保持了强盛的军容。
宋军在与金军进行了将近三个月的追逐战后,宗泽改变了以城为饵打伏袭的战术,集结三路大军分别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围城,垒土筑堡,和城内的金军遥遥对峙。
宋军没有攻城,金军骑兵出城,两军试探性的交锋了几个回合,便都诡异地平静下来。宋军不攻城,而金军也不
出城。这种平静的对峙局面已经持续了十几天。
忻州金营内已有些躁动,既不出去劫掠,也不出去冲杀,这对渴望战利品、渴望军功的金军将领来说,无疑是窝囊憋闷的,其中又尤以完颜宗辅的怨气最盛。
作为完颜宗干派到军中监视完颜宗翰的元帅监军,完颜宗辅早就对完颜宗翰的“不进取”心怀怨愤,甚至怀疑这厮是假意投靠兄长宗干,暗地里却是投了完颜宗磐,所以拖着大军不作为,好让完颜宗磐争储胜出。但他这种猜测毫无佐证,加上性情骄横,在军中得到的拥戴甚少,没几个人理会他对主帅的毁谤之言。不过在宋军垒堡围城之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金军将领对完颜宗翰的“守城不出”战术犯了嘀咕。
完颜宗辅按捺不住,再次嚷嚷道:“蒲鲁虎已被宋狗打得损兵残将,我们难道还要窝着等宋狗来打?粘罕,你到底在等甚么?我们是战无不胜的女真勇士,不是缩在营地里的乌龟!”
“元帅,让末将领军出城,挑了宋狗的营寨!”一位女真将领忍不住道。
其他几位将领也流露出跃跃欲试之色,他们不明白,为何主帅要忍。
完颜宗翰伸臂按下,帐下一静,他沉肃下令:“各军下去准备,三日后,我军从北门出。”
“哈哈,好!”完颜宗辅一拍大腿,“早就该狠狠杀一场了!”
“元帅,请让末将打前阵。”几位女真将领纷纷拍着胸脯吆喝,争着打前锋。
大帐内的女真将领中,唯有完颜宗弼坐在酒案后未请出战,目光幽幽的深不可测:粘罕堂兄不会在这时候与宋军决战。
完颜宗翰目光扫视帐内,待众将静下来后,道:“不是出战,是北撤代州。”
完颜宗辅和众位将领都是一怔,而完颜希尹及几位幕僚的神情却无异色,显见早已知道主帅的决定。完颜宗辅已经嚷出声来,“粘罕,你疯了?这时候撤甚么军?难道你怕了那些宋狗!不行!我不同意!不能撤军!”
就这样撤军岂不是便宜了蒲鲁虎!
他气得跳起脚来,怒瞪双目,指着完颜宗翰骂道:“我就知道,你和蒲鲁虎那厮勾搭在一起……”
完颜宗翰“砰”地摔了纯金酒盏,雄伟的身躯站起,沉重如山的威势直扑而出,压得完颜宗辅后面的话噎在嗓子里,他“锵”的拔出腰刀,如削泥般斩下帅案一角,“违令者,有如此案!”
帐下诸人都噤声。
完颜宗翰扬刀指向北方,“记住,我们的战场不是在这里!在我们背后,有两头凶恶的狼,正露出獠牙,等着我们和宋人两败俱伤,然后扑上来狠狠撕咬!”
他的声音高亢凌厉,“我们的战场,在北
方!在草原!”
***
北方的战争没有影响南朝的政事,户部在去年十月中提出《币制变革法案》,立即在朝堂上引起了争论,随着卫希颜出巡江北,等于朝廷对是战还是观望的战略已定,跟着,朝堂上关于币制的争论便激烈起来。
门下省谏议院、翰林学士院的一些臣子纷纷上折反对,说:“自有帝朝以来,即立铜为币,千年来朝代更迭而未有币制更替者,可见此乃不更之古法,变之则招祸,损国不利民……”
这些反对言论并没有动摇户部参政叶梦得的决心,政事堂诸相至少有一半都不反对这项革新措施,毕竟能有效解决朝廷的“钱荒”,这对政事堂执政的诸公而言都是桩好事。
当朝中还在争议币制法案,司农寺上折《青苗法改良议案》掀起了另一起波潮。
鉴于当年王安石变法时青苗法遗祸甚重,谏议院、学士院的炮火几乎都朝着陈旉的青苗法轰去,无形中减少了币制法案的鞭挞之声,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政事堂的决心和皇帝的支持,遂在正月大朝会后通过了《币制变革法案》,从户部和少府寺抽人,组建造币司,着手制订细则,计划在三月十五正式发行金银新币。
司农寺提出的《青苗法改良议案》却被搁置,陈旉有些丧气,名可秀安慰他说:“诸多良法都不是一蹴而就,待钱庄成熟、新币发行并立稳,青苗法改良的阻力就会减小。”她原先的打算,就是让青苗法先在朝堂上混个眼熟。
陈旉的士气又被鼓舞起来,捋着须子诡诈地笑,“过两月某又提请复议,一次,两次,三次,……嘿嘿,烦死那帮老顽固。”
名可秀只笑不语。
过了正月,京城已有了春意,柳树抽出新条,燕子回巢,俄而飞出泥窠,在雕梁画栋的屋宇间盘旋呢语。
清晨的临安商盟内也是鸟语啾啾,燕语呢喃。名可秀坐在雕漆案几后,听取粮商行会的总执事柳松禀报各地的粮价浮动状况。按例是月报、季报,但北边战事开启后,名可秀便要求粮商行会总执司每半月汇总一次。正月二十八做汇报时,名可秀吩咐柳松将三年内的粮价波动做出总表来。
柳松递上一札帐务司熬夜做出的各产粮大州的粮价波动曲线表,身体端直地跽坐在案几后,禀报道:“总体来看,自江南、两淮平灾后,粮价从每石三千文的高处跌落至八九百文,之后各地粮价虽时有波动,不过上下三五十文,涨落都很平常。
“但从去年五月起,各产粮大州的粮价就只涨不落,每月看似仅八九文的涨价,累加起来却是个大数。尤其蜀地,从年初就开始涨,去年正月,成都的粮价是九百五十文,
到腊月底,已累计涨到二千七百文每石。
“此外,江陵府、岳州、鄂州的粮价涨幅亦颇高,今年正月初的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