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涅天下(GL)-第28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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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卫希颜挑眉不屑,“他那点小心思就是司马昭之心,当别人不知道?”
名可秀嘴角微微弯了一下,道:“他至不济亦是皇帝,坐着黄金御椅,名义上就有至高权力,你可别掉以轻心,反被他拿住了。”
卫希颜笑容稳稳当当,清邃眼眸半眯着,“你放心,我这是战略藐视、战术重视,不会打雁反被雁啄了眼睛!”
“嗯,你心里有数便好。”名可秀接着先前的话道:“我让索九先过去,他在暗,靖安尉在明;孟曙不要和刑部起冲突,只查案不插手作务,当然,暗底里该做的事亦要做,高惇揽权先由着他,只需将藏图阁看好了……”
她顿了一下没说下去,眼神染上了些意味不明之色,转口道:“雷暗风为人不择手段,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常言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千日防贼也保不齐哪天就万中有失——沈元伤重即是惨痛教训!”
想到沈元生死难测,她心口一堵,修长秀丽的黛眉聚拢成锋,“与其这般防贼难防,我忖思着,咱们来若作个套子……以防最后的万一。”
她话到嘴边迟疑了下,似乎因所谋甚大而不便出口,遂从一刀竹纸里抽了一张,落笔草就。
卫希颜看后表情一滞,眸底溢出惊色,“可秀,你这是……”她又浏了一遍,徐徐吐出口气,“这个‘万一’……可是在行险,若真到此步,那后患可是……”
“我知道。”名可秀少见的截断她的话。
卫希颜遂闭口。
名可秀半敛长睫下的眸子似有波澜起伏,抿直的唇线却昭显坚毅,不过须臾,她抬眸看着卫希颜,眸子黑得不见底,“若真至此步,你可会反对?”
卫希颜笑着摇头,“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顿了下,曲指洒然一掸手中竹纸,微微加重语气,“可秀,此为你我共同之决定!”
名可秀漆黑的眸子波光漾动,仿佛流动着泉水,从幽深不见底而澄澄明澈。
她伸手拿过那张狂草书着秘谋的竹纸,收掌揉成一团,扬手丢入屋角的紫铜錾麒麟暖炉内,霜炭瞬间将这张将令人惊震的竹纸化为灰黑继而为烬。
她望了望窗外,眼神凝出几分沉重,“这是双刃之剑……有大利亦有大弊!”表情依旧坚定,语气却带了两分涩然,仿佛这是无奈却是权衡后的必然之策——没有绝对完全的正确之道,只有利弊之间的权衡取舍。
卫希颜走到她身边,伸手抚上她肩,道:“事态未必会到这一步。”
名可秀知她是安慰之词,心中却也回暖,侧眸对她一笑,柔声道:“你当早作打算,以免日后担了干系……,倒不如,早些撇清为好。”
卫希颜敛眉沉思,片刻抬眸,清邃的眸子光芒闪烁,“你的意思是,退身以全……?”
名可秀看着她,点了点头。
***
次日晌后,高惇的急报果然抵达京城,直奏入大内——皇帝予他直奏禀事之权,勿需经通进司览择后呈递。
赵构阅后震惊悚然,想起险些就让他那“侄子帝”得了逞,将自家辛辛苦苦、耗去大把银钱大把人力物力方铸造成功的火炮锐器轻轻松松劫去,气得一把摔了官窑粉青盘龙茶盏,大骂:“竖子敢尔!”
气腾腾过后,赵构冷静下来,权衡此事利弊,心头陷然生出几分窃喜:时机呀时机,此为大好时机!
他立即传旨召入两府宰执并御史中丞福宁殿议事,将北廷意图劫杀火器作丞的卑鄙行径痛斥怒骂一番,道:“……此案定有内情,若无知悉人员泄密,北贼焉得行刺成功?枢府方舆司……还有刑部,二司协同合力,定要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周望、范宗尹闻言心喜,这不是从天下掉下来的机会么?
“臣遵旨!”范宗尹声音异常宏亮,盖过了卫希颜的声音。
他领旨揖礼之际,低垂的眸子斜飞瞥了下脸上看不出喜怒的国师枢密使,心头揣摩着皇帝的用意,躬下的身子直起时心计已定,领旨后又奏道:“陛下,火器作攸关我朝靖北之谋,沈元被劫杀一案已曝露出内部有奸弊,臣以为,为使案情尽快大白,涉嫌者毋论官职高低,均应一律避嫌。”
这话的意思是说方舆司隶属枢府,也在涉案人员中,当应回避;而卫希颜身为枢府长官,自然也应回避。
如此一来,刑部便将沈元被刺的案子完全掌在了自家手中,想怎么办案就怎么办案,大可整些门门道道,将“涉嫌者”揪出几人,即使扳不倒这位卫枢使,也大可斩断几个臂助,而火器作也由之能从枢府掌中剥离,让卫希颜栽个大跟头——此可谓一举两得!
殿上两府宰执并御史中丞眉毛都掀了掀,刑部参政拨着甚么如意算盘,诸公心内都是雪亮。
“嚯!”签枢院事李邴踏步上前,冷笑一声,戟指直斥:“范宗尹你这话何意?何谓涉嫌者?——莫非是指摘我和卫枢使暗通凤翔?”他大怒之下不再谦词自称,直接道“我”。
“噫——?”卫希颜挑着眉,噫声之末语调上扬,道不明的讥讽之意,一双透着冰寒之气的眸子半垂着眼睑看过去,含笑非笑,似睇非睇,看得范宗尹有些发毛。“范参政给我盖上这么一顶‘通敌’的大帽子,是和卫轲有私怨,想杀我不成?”
范宗尹脸色微变,连声否认,“卫国师何出此语?某几时和你有私怨!”
卫希颜斜眉冷笑,“这我便不知了!想必是以前在甚么地方无意得罪了范参政而不自知……今时方知,有人记着仇呢!”
“哪有此事!”范宗尹大声驳道,回身拱手对皇帝道:“陛下,臣方才所奏均出自公心,绝无半分私怨,请陛下明见!”他心中恼怒,原想借着沈元被刺之案寻机治卫希颜一个“监管不力”之罪,未成想还没成事,就被她反口咬为“有私怨”——即便他占着理,也难免被人想成挟私报复。这卫轲,真是口舌如刀,可恨至极!
周望瞪了卫希颜一眼,自忖料中皇帝心意,当即出前和范宗尹结成同盟阵营,恭敬道:“陛下,卫轲分明是在狡辩脱责!火器作属枢密院职辖,出了恁般大的乱子,作丞能否救活还未得知,若不严惩如何肃正法纪?更不可因渎职者位高职显而失了规正法度,如此朝廷纲纪何在?陛下威严何在?……”
他言辞激昂,挺背梗脖,俨然一副直
237、刺案角力 。。。
谏不畏强权的诤臣模样,殿上熟知他品性的诸公——尤其政事堂六公——不约而同的暗作嗤然,同声腹诽:小人!
赵构皱着眉头,语气有几分踌躇,“这……卫国师于国有功……”目光扫视着殿内群臣,仿佛极是为难。
卫希颜心头冷笑,皇帝这话听着是在保她,实质却是断定了她在沈元被刺之事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过错——既然有过错,自然要担责罚;至于责罚嘛,自然要遂了赵官家的圣意。
她眸中闪过讥诮之色,扬目止住李邴的申辩,神色淡然道:“范参政用词要慎当,枢府对火作器虽有辖下之责,但这‘涉嫌’二字却带着恶意谤毁,卫轲不得不疑范参政居心不良,妄图诬害朝臣,以逞私意。”
“胡说!”范宗尹气得几乎跳脚,咬牙道,“你这是黑白颠倒,反打一耙!陛下,卫轲监下不严,差点酿成毁朝大祸,臣以为其人不堪为枢密使,请治卫轲之罪!”
“陛下,范参政言之成理!”周望高声附议。
李邴扯了下胡子,直眉直眼不敢相信耳中听闻,这二人敢莫是疯了?竟然奏罢卫相的枢密使?
福宁殿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政事堂六相公并御史中丞赵鼎都有些目瞪口呆:这两人是在说疯话么?
御座上端坐的赵构有种想扶额呻吟的冲动,这周望历来眼皮子浅倒罢了,你范宗尹一素有才有智的一位能臣干臣,怎生这会就脑子充血大放厥词?——卫轲若是能罢,朕能憋着忍着这么久?蠢才!
吏部参政李纲最先回过醒来,这位刚直之臣最是看不惯周望的装模作态,当即拱手高声道:“陛下,卫轲虽有监下之责,论其失责却绝无范宗尹、周望所奏之重,请陛下明断,莫要为小人所误!”
赵构嘴角禁不住抽了下,“为小人所误”?——当他是偏听偏信的无道昏君么!这李纲说话果真不讨喜得很!
周望早已大怒,几乎指着吏部参政鼻子,“李伯纪,你说谁是小人?”
李纲横眉冷对,直言不讳:“说的就是你周仰止!”
“你,你,你……”周望气得语不成句,“你才是小人!你是胡言乱语、诬人名声的小人!”
李纲冷笑一声,正待张口,御史中丞赵鼎轻蔑地扫了周望一眼,嗤道:“论辖下之责,说起来军器监和武库司可都是在周尚书的眼皮子底下贩卖军器得利,军器监和武库司郎中皆已伏法罢职,周尚书怎的还未引咎辞职?”
他故意以“周尚书”称呼这位参知政事,便是“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强调周望这位兵部尚书也应为军器监和武库司郎中的污私案担监管之责。
“咳咳……”殿上顿时响起几道掩袖忍笑之声。
李邴的嗤笑声最响,抖眉不屑道:“圣人言‘宽人严己’,可惜某些人反圣人之道而行之,惯会‘宽己严人’。”
“胡说八道!”周望几乎吹起胡子。
卫希颜拂着袖摆,指端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袖口金丝刺绣的凤凰,悠悠然道:“原来周尚书对我这枢密使是如此的不满呐,瞅着时机拉我下马,若不是如范参政般对我抱有私怨,便是心头另有了合意人选?”
“胡说!”
“胡说!”
范宗尹、周望几乎是异口同声驳斥,前者被卫希颜反复揪着“私怨”说道气得发堵,周望却是被后头一句“有了合意人选”惊了一栗,赶紧向皇帝辩白,“陛下,这是诽谤之言,臣绝无结谋之心!”若被皇帝猜疑他对军机首臣之位怀有私意,他这参政的椅子可就坐不稳便了。
卫轲果然心思狡狯,指东指西泼污构陷,借以转移陛下视线,实是可恶可恨!
赵构神色温和道:“众卿皆是心怀社稷之臣,一时口舌之争亦是为了朝廷,朕心甚明。”
“陛下圣明!”周望心头疑惧一释,当即高呼拍了一记。
“陛下圣明!”范宗尹也拱手赞道,顺势略过罢卫希颜枢密使之请,改口道:“陛下,我朝有火炮之利之前并未宣扬,北廷因何得知?臣甚疑之,此事当应彻查!”
赵构敛了敛目,心想这范宗尹终究少了几分稳重,年少遽居相位,志得意满下有些忘形了,反失了未拜相前的虑事之智和言语有度——这事是能彻查得么?
便听李邴驳他道:“此话谬之大矣!我朝水师自南洋战事后,舰炮之利虽未宣诸于口,但非绝秘之事,若依范参政所说,当初赴三佛齐和议的随行人员亦都有嫌疑了?”一句话将祸水引向门下省和户部。
曾任和议副使的叶梦得冷飕飕瞟了眼范宗尹,捋着须子慢条斯理道:“范参政说彻查当时人员亦未尝不可,怕就怕内贼未清,反倒牵连了大批无辜。”
李纲随之哼道:“叶参政说的在理,且不说北边有探子在我朝,单论来往华宋城的中夷海商就不知凡凡,岂是遮得了人眼目的?彻查,查到哪里去?无知乱谈!”
他为人崖岸高峻,说话处事虽然公道却甚少顾及人颜面,当初在两淮治吏时他就和范宗尹为惩治犯官当严当宽多起争执,怒面当面指斥范宗尹“为法者而心怀私意”,此时当着皇帝对范宗尹也是毫不留情面地直斥“无知乱谈”。
范宗尹被刺得脸色铁青,对李纲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确是“无知乱谈”,赵构心内默然,范宗尹受些磨折也好,省得志得意满壅了心智,非但不能引为肱骨之臣委以重任,反倒削了他这圣天子的颜面!——瞧瞧今儿殿上说得些甚么话?还能指望靠这二人成事么?!
赵构心中冷笑,目光扫向一直未出声的尚书左仆射丁起、礼部参政胡安国、工部参政朱震,不着痕迹地观察,料定这三位臣子非是赞成范宗尹和周望所奏,却因各自原因而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胡、朱应是不愿为卫轲长势,遂作默然;丁起则为人处政稳重,不到攸关紧要、必须宰相表态之时,不会轻然开口,而开口则必是言之有物、提策得当——周望、范宗尹若学得丁起处事的五六分,他又何愁朝中无腹心重臣?行事也断不会如现下这般处处掣肘不得舒心。
他心内有些颓然,暗责周望和范宗尹脑大无谋,进言奏议没有一句切中他心意。
三个月前,李邴突然在早朝时当廷弹劾军器监和武库司以权谋私,举证言之有物,朝臣哗然,他不得不让三司介入,拘审军器监和武库司犯案官员,尚书周望也牵连在内,最终虽摘出了周望,军器监和武库司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