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金阙-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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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另一名丫鬟机灵的道,“我们还用白沙滤过三遍了,保管一点儿沙尘都不沾。”
九月又指着满是点心、果糖果盘道:“把这些点心都去掉,换些核桃、鲜果来,前阶段不是弄了一些南方的干果吗?都端上来。”
严轻叹和几名弹琴的伎人坐在正舱的隔间,伎人们咋舌的看着舱里下仆的举动,因着严轻叹的名声,众人平时出去的都是达官显贵的宅邸,那些人家也讲究,但像这家这般讲究的还真少见。
几个伎人嗅了嗅房里弥漫的香味,小声的问严轻叹,“严大家,这香味怎么有点像蔷薇花露的香气?”
“就是蔷薇香露,而且应该是大食国的香露。”严轻叹轻啜了一口温温的白水道,她是歌伎,最重自己嗓子,平素连茶水都不喝,只饮清水。这水味甘质轻,的确是惠山泉,看来今天招自己来的人,身份不简单啊!严轻叹心中暗忖,惠山泉因水质甘美清澈,历代皆为皇室专享,别说普通庶民了,就是等闲的官员,都别想尝到这惠山泉。
“什么!”众人吃了一惊,这大食国蔷薇香露,气息馨香浓烈,据说在衣服上滴上一滴,就算衣服破了,香味都不会散,极受大宋人喜爱,但这种香露极为罕见,大宋目前也就三年前得了昆明国上贡五十瓶外,余下市面上能买到的香炉,都是大宋自制的,香味远不及大食国香露那般浓郁馨香,可即便如此,这种香露也要近十金一瓶呢!大食国的蔷薇香露那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珍稀品,可这家人居然用来熏屋子里的香?
“大娘子来了。”随着门口丫鬟的一声禀告,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连带伎人们也不敢说话了。
门帘掀起,伎人们屏息朝门口望去,可她们却失望了,进来的人被一群丫鬟团团簇拥着,只隐隐瞧见那人穿了一条碧色的长裙后,就转入了珠帘内。
陆希换了家常的衣服,因房里撤下了几个暖炉,春暄又给她披了一件白色羊绒披风,头发也散开了,松松的挽了小髻,许是端庄了一天,这会有些累了,整个人略显懒散的坐在榻上,背后靠了一个隐囊,双脚下还垫了一张软垫。人正半低着头把玩着手中的宫灯,牙白的宫灯还不比不上她一双小手嫩白。
看得高严竟有些嫉妒起陆希手中那只宫灯了。丫鬟们皆垂手站立,房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外面潺潺水声。还是陆希察觉高严的目光,抬头见高严站在屏风口,展颜一笑,“阿兄,这些宫灯真好玩。”
她脸上的脂粉已经洗干净了,露出了白嫩的近乎半透明的肌肤,双颊还带了淡淡的晕红,像极了上好的羊脂美玉。娇憨可掬的神态,让高严俊脸突地泛红,“你若喜欢,我再让人做几个送来。”
“不要了,这些就够了,多了就不稀罕了。”陆希摇头,这会可比现代,这种宫灯都是匠人一点点手工打磨雕刻出来的,这么一只小小的宫灯,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她能有这么多就足够了。
高严接过丫鬟递来的瓷盅,“先喝点甜品润润嗓子,一会该进食了。”
“这是什么?”陆希见瓷盅里那剔透如棉花球般的物体,只觉得眼熟。
“是雪蛤。”高严说,“太医说了,这东西对女子极是滋补,我看阿姊连服了几天,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就也让人去寻了些来。”
陆希皱了皱眉头,“就是那丑怪的东西?我不吃。”说着脸扭到了一边,心中无不疑惑,难道太医不知道这玩意不是年少妇人可以常吃的?
高严道:“哪里丑怪了,你瞧着这像不像透明的水晶?”说着舀起了一勺,送到了陆希嘴边,哄着她,“你之前连熬了几天,身子亏了元气,喝点补补身子。”
陆希见他轻言软语把自己当孩子哄,知道他是担心自己,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就接过慢慢吃了起来。
高严见她肯吃了便道,“我这还有一些,太医说,这雪蛤,年少女子不能常吃,但可以用来补元气,回去你也连吃上三天。”
这才对嘛!不然陆希回以为宫里那些太医是吃干饭的,“阿兄,你不是说你请了严轻叹吗?她在哪里?”
第49章 初七灯会(中)
九月听了陆希的话;朝帘外的丫鬟点了点头;不一会丝竹声响起,陆希隔着珠帘望去,就见几名伎人跪于下方;低首弹琴吹箫,一名身着素衣;但满头珠翠的青年女子缓缓踱步而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女子唱腔清丽;韵味醇厚;不愧被人称为“严大家”。
陆希双目微垂;安静的听着女子的唱曲;温软婉转的唱腔,不由让陆希的思绪渐渐的回到了从前;她小时候她也时常陪着祖奶奶一起这么听着昆曲的。陆希前世十岁以前是由祖奶奶养大的,老太太是旧时的大家闺秀,年轻时享尽了福气,却不想快临老了,在那年代吃了不少苦,陆希的祖爷爷也在那时候受不了自杀了。
老太太却挣扎着坚强的活了下来,年老后爱清静,不喜小辈往跟前凑,平时孤零零的住在归还的老宅中。直到陆希出生,听说新出生的小曾孙女居然和她是同月同日同时辰,老太太就说:“这孩子和我有缘。”就这么一句话,当时还没满月的陆希就被爷爷送到了老宅,由老太太养了。
老太太爱昆剧,陆希从小就是伴着咿咿呀呀的水磨腔长大的,老太太很喜欢小曾孙女,从小就请了老师教导她琴棋书画,手把手的教陆希养花雕琢盆景,教她如何听曲赏曲……去世把老宅也留给了陆希,许是从小受祖奶奶影响太深,陆希高考填志愿时,直接勾选了美院国画系。
大学毕业后,大哥让她出国,她不愿意,她考上硕士后,爸爸让她留校当老师,还给她介绍了结婚对象,她也不愿意。说急了,她负气连硕士都没读完,就退学回到祖奶奶留给她的宅子里,在那个江南小镇的幼儿园里找了一个工作,每天除了陪孩子们,就是画画种花。陆希眼底隐隐泛起水光,她太不孝了,从小到大就只会让爸妈哥哥操心,最后还要在他们心口划上一刀,让他们承受晚年丧女之疼,幸好大哥比她孝顺,比她有本事多了。
“皎皎?”高严见陆希眼底泛出水光,“你怎么了?是她们唱的不好吗?我换人来唱好不好?”
“不是!”陆希回神,“是她们唱的太好了。”陆希暗暗自嘲,她怎么今天突然多愁善感了起来呢?
高严接过丫鬟递来的绢帕,迟疑了下,伸手按在了陆希的眼角,春暄和烟微阻止不及,就眼巴巴的瞧着高二少君给自家大娘子擦根本不存在的泪水。
陆希一笑,接过高严手中的帕子,“阿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小名叫皎皎吗?”
“因为你出生在月出之时。”高严说。
“是的,我出生在月出之时,所以阿娘以《月出》给我取了‘皎皎’这个小名。”陆希微微感慨,对这世的母亲,她的记忆已经还很模糊了,毕竟自己出生不到一年她就去世了,只依稀记得她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和耶耶感情也非常好。
高严不似陆希,他对母亲没有任何印象,他怕陆希自伤身世,对陆希说:“要不换个伎人进来给你笑话听如何?”
“不用了,我觉得她唱的挺好的。”陆希见严轻叹一口气连唱了四五首曲子,对春暄说,“让严大家休息一会,喝口水。”
春暄应声下去。
“砰!”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吓得画舫里众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陆希也吓了一跳。
高严眉头一皱,沉声问:“怎么回事?”
“回郎君,是外面有两艘船撞在了一起。”一名侍卫隔着帘子禀告道。
撞船?陆希第一反应是低声对高严说,“阿兄,要不你派人去看看,别有人落水了。”
“好。”高严一口答应,他对陆希万事以人为主的想法,不理解但已经习惯了,他从不在陆希面前发作下人。
“何人敢在此猖狂!”一声陆希有点耳熟的怒喝声响起。
陆希听到这声音一怔,随即起身嫌弃厚重的帘子,透过菱形格子往外瞅,“呃――”
“怎么了?”高严见陆希神色有异,往外望去,就见一名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站在一艘明显船尾有些撞得变形的画舫上,怒视着另一艘似乎远行而来的大船。那船上一名衣着富贵的中年男子仰着头高傲的说:“好狗不当道!谁让你们挡着我们家少君的道了!”
“阿妩应该在画舫上。”陆希说,因为那中年男子是常山手下的禁军侍卫统领,“阿兄,那船主人是谁?”陆希见画舫似乎没什么大问题,显然阿妩她们也带了不少侍卫出来,也就放心了,有闲心和高严聊天了。
“应该是凉州刺史吧。”高严指了指那大船上面挂着大大的“唐”字,“我记得凉州刺史姓唐。”
果然是外面入京的,“阿兄,你说阿妩她们会不会把那人丢下去?”陆希觉得以自己妹妹的脾气,非常有可能!一般来说,京城长大的孩子,就算纨绔也仅在自己家里胡作非为,很少在外面嚣张,可在外面长大的纨绔,往往都会在第一次入京的时,都会很嚣张,等过段时间被人收拾过了,才会变老实。
高严见她双眸晶亮的望着外头,心中又爱又怜,终于忍不住抬手轻轻的替她挽了下鬓发,“你要是喜欢,我现在就让人把他丢下去。”
陆希被高严的举动,弄的一愣,双眼直直的望着他,高严凤眸微扬,嘴角噙着笑意,温柔的回视着她,半晌陆希扭过了头,高严见她没拒绝,心中大喜,“皎皎――”他的手刚想搭在陆希的手上。
“大娘子――”春暄突然开口道,“窗口风大,您要披件衣服吗?”她说完后,无视高严射来的凌厉目光,双手捧着斗篷,低首恭敬的站在两人身后。
“嗯。”陆希有点不自在的避开了身体,让春暄给她披上斗篷。
高严无奈的退到了一旁,陆希也低头着不出声,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九月见了,暗恼春暄煞风景,可脸上却带着笑对陆希说:“大娘子,外头风大,你还是坐下吧。”她心中忖道,郎君也是的,陆大娘子是什么性子?这会她都肯单独和他出游了,偏他还不开窍的一句话都不敢说,他真准备等大娘子许了他人再表明心迹不成?
“嗯。”陆希坐回了位置,目光再扫过九月的发髻时,“九月,你成亲了?”陆希注意到九月盘了一个单髻,而不是之前已经梳的双丫髻。
“是的,大娘。”九月落落大方的笑道,她是高家老管家的孙女,目前管着高严的内院事务,陆希在帮高严理事的时候,时常会通过九月传话,和九月也比较熟悉。
“何时成亲的?”陆希问。
“今年六月,我祖翁做主的。我当家的,大娘也是见过的,就是这两年一直在郎君身边伺候的转笔。”九月笑道:“说来转笔这大名还是大娘赐的呢!”
陆希偏头想了想,隐约记得高严身边是有这么一个侍从,具体是什么模样已经忘了,“也真是委屈他了,那时候我不过只是随口卖弄,没想阿兄居然当真了,既然他都和你成亲了,就请人好好取个名字吧。”
说起高严身边的侍童,十几年间换了三四批了,但名字从来换过,落笔、转笔、藏峰、藏头、护尾、疾势、掠笔、涩势、横鳞,取自蔡邕的九势,这还是陆希第一次学了后,得意洋洋在高严面前卖弄,告诉他以后不用愁给僮儿取名了。她说过就忘了,却不想高严当真了,从此之后但凡他身边的侍童,用的就是这些名字。
九月笑着说:“他就一个老大粗,哪里要请人取名?前几天还在和我道愁,好容易有个雅致的名字,却用不了几天了,等当了郎君的侍从后,只能叫以前的旧名二蚯了。”
陆希嫣然一笑,横波流光,看的九月竟有一瞬间的失神,大娘子越长越出挑了,性子又好,还对郎君这么关怀备至,难怪郎君这么放不下大娘子了,思及此,九月将一个攒盒递到陆希面前,“大娘子,这些干果是郎君特地让人从南面寻来的,偏巧那送货的人,半路伤了腿,前日刚送到京里的呢。”
“这不是荔棉吗?”陆希挟起一块晒干的果干说。
“这些都是南面的果子,我担心路上坏了,就没让人送鲜果来。”高严说,“一会你也带点回去,就当尝个鲜。”
“干果中,耶耶爱吃荔棉,阿兄你送点给耶耶吧。”陆希突然对高严说。
高严怔了怔,面露苦笑,“皎皎――”他总不好说,他这几天送过去的礼物,都被先生给退回来了,不然这果干陆希早能尝到了。
陆希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轻声骂道:“你这笨蛋!”
“什么?”高严被陆希突然起来的责骂,弄的云里雾里的。
“你说耶耶好端端的,作甚么为难你?”陆希没好气道,“他怎么不去为难表哥?怎么不为难别人呢?”
“那是因为――”高严刚想说袁敞是陆家看中的女婿,突然又觉得不对,袁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