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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他的国 她的宫-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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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只有他反了,谈辛之才有出师之名,她不要谈辛之一同背负骂名,所以纵使南云王当真无意谋反,她也有法激将。

反之,若是太子、南云王二人尚有一人势力幸存,这江山不论何旁人坐,都不会安心。

这其中的意思,谈辛之懂,凤兮懂。

而她,不过是生于景门一弱小女子,历经几番风雨初为承奚王之妻,即便头戴妃冠,即便头顶“德兮”头衔,她亦不过是个女人,一个会怕、会惊、会吓,亦会哭、会笑、会叫的女人。

至此,只见周身纱帐层层叠叠摇摆,诉说风的曼舞,榻上女子泪痕半干,终被玉手轻抚白瓷般的脸颊将其逝去,盈盈双眸缓缓上抬望进他的幽深,痴痴望进,卷带几分迷离,将柔情、坚毅共同倾诉。

一个女人,以夫为天,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他,她要活,要争,要抢,要夺,亦要……

思及此,她只淡淡一笑,缓缓道出:“天、下!”

二字一出,立时俘获他的全部目光,热吻随即而下,只听她声声回:“有你,便有天下。”

却听门外传来谈话声,似远似近,却是刻意为之。

兰儿:“兰儿熬了药送与王爷。”

巧月:“如此便交给我吧。”

兰儿:“以往王爷饮食均由兰儿张罗,岂可失了本分,让人越俎代庖?”紧接着又是一声高呼:“王爷,兰儿前来服侍。”

凤兮不由蹙眉,方才一番柔情均化为乌有。

这兰儿来意虽未言明却已有暗示,方才厅内若不是突闻王爷出事,兰儿早已被她轰出府去,又岂会有现在如此猖狂之词?倘若兰儿平日行事妄自胆大,不守本分,轰出此人又有何难。最难应付者,便是如兰儿这般口口声声“一心侍主、心无二致、一辈子甘效犬马”的阿谀之徒,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是以,她才会以“收为内房”为由,另兰儿自爆其短。

门外兰儿几声高呼,听上去似是久久没得回应而急了。

谈辛之侧首闭了目,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姿态,倒另凤兮又好气又好笑。

手推了推他,不由得嗔怒:“人是你的人,你不管我可就罚了!”

哪知谈辛之突然覆身过来,未等她回神已被吻住。她只觉被禁锢于天旋地转间,尝尽了甜辣,只将酸苦留于心底,感受他气息的灼热,任凭交缠。

待晃神时,只见他依旧阖眼,低低沉沉的声漫不经心:“我的人就在身边,岂有旁人 ?”

她笑了,由心而发的笑。

——稍后,苦等于门外的兰儿,终得到王妃的一句话。本以为是句承诺,却不想是:“本妃念及兰儿以往尽心竭力,只可惜出身贱奴,即便嫁与良将亦注定无名无分,当为贱妾……”

当晚,兰儿出府,后嫁与庶民。

同一日,承奚王称病实则有伤在身的消息传至宫内,尹皇后、太子乍听一顿,后则相视一笑。想来承奚王此意,明里不愿卷入纷争,暗里已有臣服之意,或明哲保身,或暂避锋芒都好,谋位一事只要无此人威胁,大事可成。

近几年,奚献帝屡屡抱恙,已有老相,太子年少英发,对外结下不少党羽。此时登基,于太子,于党派之争皆有好处。丞相虽为南云王岳父,与此之际亦不会轻率行动,他本是丞相,于国有恩,且手握大权,纵使临阵倒戈效忠太子亦有可为。而南云王是聪明人,自是不会在此时惹起争端。

大局已定,一切只等天亮。

却无人知道,深夜三更,南云王乔装宫人,躲了耳目于暗道行至萧乾宫内。此道只有历代君王可知,以防真有宫变时可趁此逃脱,保存实力,再图后事。而奚献帝本就属意南云王,于三年前告知此处,却不想云妃之死令废立一事耽搁三年之久……

父子二人终于得见,奚献帝苍白着脸靠坐于榻上,见了奚云启便长吁短叹。他身子日渐虚弱,每日均被宫人强行灌下药汤,实则令其通身麻痹,难以行动。

奚云启但见父亲脸上瘦削,鬓发蓬乱,双目呆滞无神,一副垂死之态,哪还有半分昔日君王之相,不由得心中悲痛交加,蹙紧了眉,声音隐隐颤抖:“父皇!儿臣不孝!”

奚云启尚记得儿时与皇兄一起玩乐时光。

他虽与三皇弟年纪相仿,却更愿与皇兄玩在一起。皇兄比他更为内敛、斯文诗词武功样样精通,除却兄弟情谊,早已是他良师益友,年少的他们连只雏鸟都不愿伤害,又岂会料到日后终有兵戎相见的一日?

奚云启十三岁那年,皇后病故,其母妃受封云妃,是以云留宫一片欢声笑语,门庭若市,而皇后宫内却哀声遍地,一片清冷。

那日,母妃温润的手轻抚他的鬓角,慈爱的目光令人心安:“云启,你日后注定龙袍加身,翱翔九天,皇后既死,太子年幼无依,你我母子均可心安,也再无人可阻扰你日后前途。”

奚云启不明所以,又听母妃笑笑道:“不论再有任何绊脚石,母妃都会为你去除……”他并未接话,心中只认定能坐上皇帝宝座的就只有皇兄一人,再无旁人可替代。是以,自那日后一旦母妃心存大计,他便会从中阻挠。

同日,一样是深夜,皇兄急病,众太医赶赴太子宫为其诊治,接连三日不眠不休终挽回其性命。自那后,皇兄性情却逐渐变了,对他虽依旧关怀,却日渐少了笑容,那丝若有似无的疏离、淡漠,令他二人之间仿若隔了无形的墙。

渐渐的,皇兄不再唤他云启,而是皇弟,后又变为二皇弟。而他,亦在母妃声声教诲下对皇兄起了防患之心,因他心知先皇后薨逝真相。为此,他度日如年,一面心存对皇兄的愧疚却只能笑,一面亦对皇兄留了心思,不若以往将所有事都与之分享。这层隔阂也变愈来愈深。

后宫之争本就无是非对错,成则王,败则寇,他虽明白却一味彷徨于这种无法可解的纠葛中,一味承受良心与亲情之间互相权衡的矛盾中。

终于,献元十三年,母妃的死令他的一切迷惑迎刃而解,令他终不再左右迟疑,难做决断。

就在母妃去的第二日,皇兄唤他一人前往,所出之言却无安慰,声声呛人:“我死了母后,你死了母妃,你我兄弟也算扯平了。”

奚云启大惊,又见皇兄扔出一条染满鲜血的白绫,触目惊心的红,难以抑制的腥,充斥了他满眼、满鼻。一种促然而来的预感,令他立时苍白了脸,颤抖着手将它拾起,又听皇兄冷言道:“我母后死于毒酒,你母妃死于白绫,这个也算扯平吧。”

奚云启不敢置信的回望他的眼,听他如此随意的话,淡淡冷冷的调,他险些以为此时不过是以往的闲话家常般,根本无涉及争权夺利,更无人枉死。

他只觉通体血液倒流,早已找不到言语般,却仍问了一句多余的话:“为什么。”

奚云浩笑不可仰,隐现疯癫之色,那双目如利刃般直直射来:“我母后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你母妃一心要除去我,你以为我不知道!此番还要多亏你这个好皇弟,若非你一直妇人之仁,对我这个皇兄心存歉疚,恐怕我早已入了黄泉陪伴母后去了。这皇家中天伦惨祸,亲情悖论,我也不用一直存于这种水深火热中!是你的仁慈,你的良知阻断了我赴死的决心,令我为了求生而尝到权力的甜头……终难再弃。”之后,奚云浩又告知会留下他一条狗命,更会令他生不如死,后悔为人。

奚云启不敢置信,虽不明白为何民间和乐融融的一家,换作皇室却四处血溅。

他只记得,父皇为保他平安,将他差往南下。

他只记得,临去前凤兮最后的一笑至今存留心底。

他只记得,无论如何亦要以权谋权。

而为报母仇,令奚云浩懊悔终生的办法,只有夺其权,毁其刃。却不想,权力的甜头实在惑人,令他亦再难以自拔。

第十一章

奚献帝望着俊雅却一脸哀痛的奚云启,从他眸中透出不舍与怅然,极力张开的五指似要去抓奚云启的衣袖,下一步已被连忙撑住。

但听奚云启声儿有哽咽:“儿臣在这儿,父皇!”

他们二人均清楚,这一次是最后一次,是儿拜见父,亦是父告别儿。从此以后,奚云启便只能抱着灵牌缅怀,天人永隔。

“你听着,牢牢的记住我说的话……”奚献帝干哑的声儿不似人的,浑浊不清:“景如山死前交还的虎符被朕毁了,剩下的一枚……三年前我便交给了你母妃,那块玉佩……”

奚云启大惊,如被轰雷击打胸口般不可置信,脑中顿时空白。

那块绿幽幽内里泛着丝丝棉絮的翠玉,名唤“天惊”。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此名的来历,只觉得美玉当属美名。所谓“虎符”,究竟大小如何,形状如何,是石头还是美玉,无人见过、无人知晓,历代奚朝帝王以此为传位信物,但凡持有此物者便是新帝之选。三年前,奚献帝念在奚云启尚年幼,心思不够细腻,亦有些妇人之仁,在赠玉之时为防他行事鲁莽,求胜心急,并未告知真正用途。于是便假云妃之手让其转告奚云启,此玉乃皇室历代相传之物,不可轻易赠与旁人,就连云妃也不知其真相。

不想云妃不明所以之下,却会错了意:“这玉佩晶莹剔透,一看便是上品,母妃今日就送了你以作未来娶正室的信物。皇儿你可要记住,这物件乃天家相传,只可给你真心喜爱并最信任的女子,切莫随意弃了……”如此阴差阳错,令如今的奚云启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

只见奚云启嘴角僵硬的扯了个笑容,声儿也有些紧:“如此,便只有那块玉可以……”

奚献帝缓缓点头:“这几年,你皇兄悖谬残暴之性情愈来愈甚,并非是明君之才,只怕日后还要对其它皇儿下了毒手,而你生性仁厚,于百姓该是福啊……所以,朕要你为自保夺位,为天下夺位……朕也知道是为难你了。可如今就算朕在此改了诏书也没用,你手中无兵、无权,有了诏书等于是害了你……唇亡齿寒,等朕去后,你身处境地只怕如履薄冰,度日艰难……可你亦要规行矩步,切勿意气用事。”话未说完,奚献帝猛咳几声,脸涨得通红似是要背过气去,全然未注意到奚云启若有所思的神情。

可如此紧急之时岂容半丝走神,奚云启收了心刚要接话,又被奚献帝打断:“你听着,你皇兄羽翼未丰,就算做了皇座也不过是昙花一现。而天下间对你威胁最大者,并非是他,而是……谈、辛、之。”

话至此,奚献帝又连咳数声,眉宇间柠起皱褶,好一会儿才顺过气……他将淼儿与先帝的往事缓缓道出,语出惊人,着实骇人听闻。奚云启听后瞪大了双眸难以言语,终想不到一个外姓人竟流有皇室血统,论及辈分甚至是诸皇子的叔父,且更有资格继位——奚朝国法,父死,兄弟继,而后才是子。

奚云启怎么都料不到,宫中秘辛千百,而最不为人知者却近在眼前。一步天堂,一步地狱,而奚献帝正是由于心生愧疚,才会对承奚王日渐强大的权利并未遏制,甚至有放任的态度。可,奚云浩、奚云启并不同,他们与承奚王之间并无恩怨纠葛,各各巴望着皇位就算挤破了头也要上去,一个幽禁其父,一个已动了弑兄之想,又岂会念及突如其来的叔侄情分?

父子惜别,寥寥数语,惆怅、悔恨、不舍皆而有之,却依旧耐不过时辰眨眼即逝。

四更至,奚云启拜别奚献帝,临走时仍神情彷徨。

而在那暗道门关上的一刻,却见奚献帝强撑起了身子,自床榻内一暗格中取出一只做工精细的玉簪,簪子头本应镶珠处被挖了去,徒留两块低凹的痕迹,暗金色的簪身浮现隐隐青色,泛着幽幽的光,竟是涂了致命的毒药。

那两块凹陷处本由两颗毒药伪装上去。一颗为剧毒,他赐给了先皇后,亦是奚云启的母后,因她企图勾结外臣,干涉朝政;一颗为慢性之毒,他赐给了云妃,亦是奚云启的母妃,因为避免皇子登基后,后宫再次干政的隐患,他绝不能冒同样的险两次。

却没想到世事难料,总是奇差一招。先有此二女,后有尹环,终是防了初一,难防十五。因后期朝中局势异变,派系错综复杂,已非他一人之力便可控制,只得周旋其中,左右制衡。而尹环便趁此与丞相勾结,与太子谋事,且有费忠仁当其犬马,如虎添翼,再不似当日赐了毒药便可了事般简单。莫非真应了那句“越老越怕事”?他竟再无昔日的果断,所剩不过是瞻前顾后。

徐徐纱帐内笼罩一片清幽,帐外烛火跳跃投照其上晃出斑驳的图案,象征皇室的华贵金色铺了一榻,触感丝滑,针线密集。簇簇繁花雕刻似是鲜活了般点缀于床柱四角,迎头望去但见顶上祥云中神龙摆尾,气势逼人。

突然一道细微的声儿响动,“嘶啦”的似是利器刺入肉里,星星点点的红色溅在帐上,竟点缀出最华丽的图案,透着猩红色,夺目妖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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