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舰队-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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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宾呢?”权首说。
“留给我们处理。”萨根说。
“你们行吗?”女王显然很怀疑。
“当然。”萨根说。
“你难道说我们要掩盖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权首说,“你们用来摧毁宫殿的粒子束在几百里外都看得见。”
“别掩盖,好好调查,”萨根说,“殖民联盟乐于协助艾尼沙朋友调查,到时候发现元凶是勒雷伊人,你们就有理由开战了。”
“还有什么要求?”权首说。
“有个叫查尔斯·布廷的人类,”萨根说,“我们知道他在协助你们。我们要他。”
“不在我们手上,”权首说,“在奥宾那儿。你们尽管去找奥宾人要吧。还有什么要求?”
“我们要你保证你会退出战争。”萨根说。
“难道要签订条约?”权首问。
“不,”萨根说,“你换配偶,由我们选择。”
这话引得王庭发出了最响亮的一阵咔哒声。
“你们杀害了我的配偶,居然还想挑选下一个?”权首问。
“对。”萨根说。
“为什么?”权首暴怒道,“我的维尤特已被册封!她是合法的继承人。如果我满足你们的要求,你们放我的女儿回来,她还是希奥部落的一员,按照传统,他们仍旧拥有政治影响力。如果你们杀死我的女儿,破坏他们的影响力——”权首泣不成声地顿了顿,继续道,“如果你们这么做了,我为什么还要满足你们的要求呢?”
“权首,”萨根说,“你的女儿没有生育能力。”
沉默。
“你们不会那么做吧?”权首恳求道。
“已经下手了。”萨根说。
权首抿紧口器,发出超越尘世的哀恸叫声。她在哭泣。她从座位上起身,在画面外痛哭,忽然重新出现,凑到离镜头最近的地方。“你们这些魔鬼!”权首尖叫道。萨根没有吭声。
继承人册封后不能撤销。继承人无法生育意味着这条权首血脉的断绝。权首血脉断绝意味着许多年激烈的血腥内战,各个部落为了登基而竞争。如果各个部落得知继承人无法生育,他们不会等待继承人自然死亡才开始自相残杀。在位权首将被刺杀,让无法生育的继承人掌权,无法生育的继承人接着成为刺杀目标。权位唾手可得,很少有人会耐心等待。殖民联盟使维尤特·瑟尔丧失生育能力,宣判了瑟尔权首血脉的终结,艾尼沙即将陷入内乱。除非权首答应他们的要求,接受一件异常可怕的事情。权首本人很清楚局面。
但她还是反抗了,权首说:“我不会允许你们替我挑选配偶。”
“我们会通知各部落的族长,说你的女儿没有生育能力。”萨根说。
“我会就地摧毁你们的运兵船,连同我的女儿。”权首尖叫道。
“动手吧,”萨根说,“所有族长都将知道,是你这个权首的无能使得我们袭击艾尼沙,导致配偶和继承人丧命。接着你会发现不管你选择哪个部落向你提供配偶,那个部落都会拒绝你的要求。没有配偶就没有继承人,没有继承人就没有和平。权首,我们很熟悉艾尼沙历史。我们知道部落曾经为了更小的事情拒绝提供配偶,遭到联合抵制的权首都撑不了多久。”
“不会的。”权首说。
萨根耸耸肩:“那就杀了我们吧,或者拒绝我们的要求,我们把你丧失生育能力的女儿还给你;要么就按我们说的做,与我们合作,延续权首血脉,让艾尼沙民族远离内战。这就是你的全部选择。你的考虑时间不多了。”
雅列看着各种情绪掠过权首的面部和身体,她是外星人,看起来很奇怪,但没有减少其中的力度。这场挣扎悄无声息,但撕心裂肺。雅列想起简报会上萨根的话:人类无法从军事上战胜艾尼沙,必须从心理上打垮他们。雅列望着权首逐渐屈服,最后终于垮了。
“说吧,要我册封谁。”权首说。
“胡·盖伦。”萨根说。
权首转身望向胡·盖伦,胡·盖伦静悄悄地站在她背后,露出艾尼沙人的苦涩笑容。她说:“我并不吃惊。”
“他为人不错,”萨根说,“而且会安慰你的。”
“人类,你要是敢再安慰我一句,”权首说,“我就宣布开战。”
“抱歉,权首,”萨根说,“我们达成协议了吗?”
“是的。”权首说,又哭了起来。“噢,天哪,”她喊道,“噢,维尤特。噢,天哪。”
“你知道你必须做什么。”萨根说。
“不,不行,我做不到。”权首哭道。听见她的哭声,已经安静下去的维尤特·瑟尔又扭动起来,哭着要妈妈。权首再次崩溃。
“你必须这么做。”萨根说。
“求你了,”艾尼沙行星上最有权势的生物恳求道,“我做不到。求你了,人类,帮帮我。”
“狄拉克,”萨根说,“动手。”
雅列抽出战斗匕首,走向萨拉·鲍林为之而死的小东西。她被捆在轮床上,扭动着要妈妈,她将孤独而恐惧地死去,远离每一个爱过她的人。
雅列也崩溃了,他不知道原因。
简·萨根走到雅列身边,接过匕首,举起来。雅列转过身去。
哭声停歇。
第二部
8
最后起作用的是黑色软糖豆。
雅列扫视着凤凰星空间站军人商店的糖果摊,见到了它们,没有理睬,他更喜欢巧克力;但视线总忍不住要看回去,那是个单独的小罐子,而其他各种糖豆都混在一起。视线第五次被拽回黑色软糖豆上,雅列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黑色软糖豆有什么特殊的?”
“爱吃的爱死,不爱吃的恨死,”店员说,“大部分人不爱吃,觉得把它们从糖豆堆里挑出来很麻烦,爱吃的更愿意一小袋专门装它们。所以我总是进货,但放在单独的罐子里。”
“你是爱吃的还是不爱吃的?”雅列问。
“完全无法忍受,”店员答道,“但我丈夫怎么吃都吃不够,喜欢边吃边朝我哈气,就为了惹我生气。有次我干脆一脚把他踢下床去。没吃过黑色软糖豆?”
“没有,”雅列说,他的嘴里在微微流口水,“但我想试试。”
“勇敢得很。”店员说,拿起一个透明小塑料袋装满糖豆递给雅列。雅列接过去,拈出两颗,店员记下这笔生意;雅列是防卫军成员,不需要花钱买软糖豆(和其他东西一样,软糖豆也是白送的,防卫军士兵总是充满感情地管这个叫费用全免的地狱观光),但店员要记录士兵买了什么,据此找防卫军收钱。资本主义进入太空,而且活得还很滋润。
雅列把两颗软糖豆丢进嘴里,用臼齿咬碎,停下来,等待唾液把甘草的香味带上舌尖,香气越过上颚,在鼻腔内扩散。他闭上眼睛,意识到糖豆和记忆中一样美味。他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店员望着他狂热的举动,问:“怎么样?”
“好,”雅列边嚼边说,“好极了。”
“我要告诉我丈夫,他又多了个伙伴。”店员说。
雅列点点头,答道:“两个,我的小女儿也很喜欢。”
“那就更好了。”店员说,但这时雅列已经离开,陷入自己的思绪,走向他的办公室。雅列走了十步,吞下满嘴的软糖豆,伸手继续去拿,但蓦地停下了。
我的小女儿,他心想,哀恸和记忆重重地落在他头上,他浑身抽搐,把软糖豆全呕在了走廊上。他咳嗽着吐出喉咙里剩下的软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佐伊,雅列心想。我的女儿。我已经死去的女儿。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雅列身体一缩,退开时险些被呕吐物滑倒,手里的那袋软糖豆飞了出去。他望着拍他的女人,是防卫军的什么士兵。她奇怪地看着雅列,脑袋里响起短促而尖利的嗡嗡声,像是加快了十倍的说话声。那声音响了一次,又一次,仿佛两记耳光扇在脑壳里。
“干什么?”雅列朝那女人喊道。
“狄拉克,”她说,“冷静。告诉我,你怎么了?”
雅列只觉得困惑和恐惧,他迈着沉重的步子飞快逃开,一路上撞上了好几个行人。
简·萨根目送狄拉克蹒跚走远,低头看着那摊黑乎乎的呕吐物和撒了一地的软糖豆。她扭头望向糖果摊,走了过去。
“你,”她指着店主说,“刚才发生什么了?”
“那家伙过来,买了些黑色软糖豆,”店主说,“说他很喜欢,塞了一把到嘴里,然后走了几步就全吐掉了。”
“就这些?”萨根问。
“就这些,”店主说,“我和他聊了几句,说我丈夫很喜欢黑色软糖豆,他说他孩子也喜欢,然后拿上软糖豆就走开了。”
“他说起他的孩子?”萨根问。
“是啊,”店主说,“他说他有个小女儿。”
萨根顺着走廊望过去,狄拉克已经不见踪影。她朝狄拉克刚才去的方向拔腿就跑,同时尝试呼叫斯奇拉德将军。
雅列来到空间站的一部电梯前,里面的人出来,他走进去,揿下他的实验室所在楼层的按钮,忽然发现他有一条绿色的胳膊。他猛地缩回手,胳膊狠狠地砸在轿厢墙上,剧痛让他意识到这其实就是他的胳膊,而他无法摆脱这东西。轿厢里的其他人奇怪地看着他,有个人的视线格外怨毒。他抽胳膊的时候险些打中那女人。
“抱歉。”他说。那女人哼了一声,摆出直视前方的搭电梯姿势。雅列有样学样,在电梯的拉绒金属墙壁上看见了自己模模糊糊的绿色倒影。雅列的困惑和焦虑已经接近了恐惧,但有一点他很清楚,他可不能在满是陌生人的电梯里发疯。社交制约在这一刻起了作用,使他没有被身份困惑引发的恐慌压倒。
雅列默默地站在那里,等待电梯到达他的楼层,他要是肯花几秒钟问问自己是谁,肯定会惊讶地发现他根本没有确定的答案。不过,他没有这么做,普通人一般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雅列知道绿皮肤不对劲,知道他的实验室就在下面三层,知道女儿佐伊已经死了。
电梯来到雅列的楼层,他走出电梯,踏入一条宽阔的通道。凤凰星空间站的这一层没有糖果摊,也没有军人商店。每隔一百英尺左右就站着一个防卫军士兵,把守着通往这一层深处的各条走廊。每条走廊口都有生物测定和脑伴/人工大脑扫描器,扫描每一个走近的人。要是这个人不被允许进入那条走廊,防卫军警卫会在他来到走廊口之前截住他。
雅列知道他按理说能进入大部分走廊,但怀疑现在这具怪异躯体能不能走进其中的任何一条。他顺着通道前进,样子像是他很清楚要去哪儿。他走向他的实验室和办公室所在的那条走廊。到了那里,他也许就能想出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就快来到走廊口,他发现通道里的所有防卫军警卫都转身盯着他。
该死,雅列心想。前方不到五十英尺就是他的走廊了。冲动之下,他跑了过去,惊讶地发现他的躯体竟能如此迅猛地扑向目标。把守走廊的士兵也同样迅猛,士兵端起MP,但雅列抢先一步,重重一掌拍在士兵身上。士兵撞在走廊墙上,倒地不起。雅列停也不停地从士兵身边跑过去,奔向走廊前方两百英尺外的实验室大门。跑着跑着,四周警铃大作,应急门纷纷关闭。一扇应急门从走廊的墙壁里弹出来,在半秒钟内封锁了这块区域,雅列在最后一瞬间挤过去,险些被拦在目标之外。
雅列跑到实验室门口,一把推开。里面有一名防卫军军事研究技术员和一个勒雷伊人。看见勒雷伊人站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所产生的认知矛盾让雅列动弹不得,恐惧如匕首,刺穿这一刻的惶惑。他害怕的不是勒雷伊人,而是被揭穿做了什么危险、可怕、理当遭受惩罚的事情。雅列的大脑转得飞快,寻找与这种恐惧相关的记忆和解释,但什么也没想起来。
勒雷伊人晃动着头部,绕过他所在的试验台,走向雅列。
“你就是他,对吧?”勒雷伊人说,他的英语口音很奇怪,但能听得懂。
“谁?”雅列问。
“他们制造的士兵,用来困住一名叛徒,”勒雷伊人说,“但没有成功。”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雅列说,“这是我的实验室。你是谁?”
勒雷伊人再次晃动头部,说:“也许他们终究还是做到了。”勒雷伊人指着自己说,“凯南。科学家,囚犯。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你知道你是谁吗?”
雅列张嘴回答,忽然意识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张着嘴呆站了几秒钟,直到应急门刷地打开,刚才和他交谈过的女兵走进房间,举起枪,打中他的头部。
“第一个问题。”斯奇拉德将军说。雅列躺在凤凰星空间站的医务室里,还没完全从那发晕眩弹里清醒过来,两名防卫军警卫守在床尾,简·萨根站在墙边。“你是谁?”
“雅列·狄拉克二等兵。”雅列答道。他没有问斯奇拉德是谁,因为脑伴在将军走进房间那一刻就识别出了他的身份。斯奇拉德的脑伴也能轻而易举地判断雅列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