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事-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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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动,她手里的鸟也一动。
呼呼——
那鸟型的东西竟然飞到了天上。
每个人都以为它会马上掉下来,但它没有。它飞起来了,很平稳,很优雅,就像一只真正的鸟。人们看着它,甚至不记得要呼吸眨眼。
现在,一号匠的嘲笑僵在脸上,仿佛瞬间就会转成哭丧。
鹰,来如闪电,乌亮的爪尖狠狠劈开空气,抓得是——墨紫的鸟模。它抓起之后,发出一声长啸,直接飞向它的驯养人,将鸟模往地上一丢,栖息在它习惯的肩头,等待奖赏。
但,奖赏迟迟未来。
鹰有些不耐,轻轻琢驯养人的脸。驯养人仍不理。它便又飞到刚才自己所抓的猎物上,笃笃叼啄起来。
所有的眼睛都看着这一幕,所有的声音都扣押在喉咙口,所有的表情都含有不可置信的元素。
鹰叼了一嘴毛,却发现啄不到肉,便将那鸟肚子翻过来,是从未见过的怪东西,很不满的叫一声。这时,驯养人终于回神,丢了一块肉给鹰。鹰立刻放开爪下的怪物,转而享受美味去了。
锦鸡孤伶伶站在木桩上,纹丝不动。
墨紫默默收回视线,弯身将她改良过的弓弩放进工具包里。她承认一号匠的技艺很高,锦鸡很像真的,但它却是死的。鹰,喜欢捕捉活物。
胜负到此时,才真正分了个清楚。
“皇上——”她今天在这台上待了一天,想下去了。
“皇上,草民不服。她……”一号匠扑通又跪,“她用了真羽毛吸引猎鹰,不能作数。”规则没有说不能飞,他只能抓到这个错。
“……墨紫。”皇帝内心很想叫人把那匠师拖出去,但他说得有理,“不能用真羽毛。”
“皇上,这是假羽,乃墨紫用木片所制。”她怎么可能用真羽毛?
众人这下可是结结实实惊到了。一开始那东西上了天,只能看到奇怪的底。后来让老鹰抓下扔在地上,才发现那上面绘了一只展翅的大雁,还覆了羽毛。那羽毛,没人想过是假的,因为太真,真到能看到缺羽和翻出来的细绒。
“墨紫,你说那是木片做的?”皇帝都不信,那鹰嘴上还有一小撮羽毛呢。
“皇上一看便知。墨紫不敢当这么多人的面欺君。”最简单的飞机模型,配合左手之灵巧,她制造出来的,是专门给鹰眼来看的平面彩绘飞鸟。
刘公公连忙让人把假大雁捡来。
皇帝一看,看不出来。一摸,不太确定。用手撕开,才确认是木质。→文·冇·人·冇·书·冇·屋←
“好丫头。不,朕今后不叫你丫头了。中书舍人元澄代朕拟旨——”他心情极好,而且墨紫让他不得不赏,必须要赏。
元澄走进来。
自有人铺黄绢磨墨。
“宋氏墨紫,工艺非凡,天下绝见。品高心洁,谦逊不张,难能可贵。今封号雁羽大匠师,升四品阶。因其专长船工,再封船司大司正,统领船司船场众官众匠,日常理。赐大司正府一座,赏黄金千两。”皇帝略思量,出口成金。
元澄写罢,待干,转交刘宁上台宣旨。
墨紫跪下,三呼万岁,双手接过。
半晌,有人才想起来要反对,刚说臣有奏,就被皇帝冷声驳回。
“宋墨紫本就是五品官了,要反对,各位卿家该早早反对才是。如今不过是升了她一级,就不必多说了。”五品到四品,是一级,可有好几阶。皇帝故意轻描淡写。
反对的那些官心里懊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反对到底,坚决请皇上收回成命才是。明明是要借此事弹劾宋氏女的,结果却成了她往上爬的梯子。真是,想不到
船司司正听到墨紫当了大司正,变成管着自己的上官,顿时颓坐在椅子里。而其他的官们个个面色忧虑,全然不敢再说墨紫半字不好听的话,并且担心前程。
裘三娘却好整以暇欣赏着各位贵妇人又妒又羡。至于婆家老太太一副气到噎的表情,让她莫名愉快。再看台上已经站起的身影,唇角含笑,眼眸晶亮,美得好不惊艳。
这,才是真正的墨紫
她一直有感觉,却到今日,方亲眼见识。
“她的翅膀已经完全展开了啊。”她望着墨紫,因那光华,微微眯眼,“一飞便是千里。我那些小聪明,自以为困住她,其实不过是她躲懒,借我暂时栖身罢了。”
“墨紫说,我们都是天生能飞的,因为翅膀被绑住太久,所以才忘了怎么飞。她说,跟着小姐,至少能扑腾。”小衣认为,墨紫自由了,那么很多话,现在可以说了。
大寒风,雀高飞,其声远扬,四方皆闻。
第一卷 欺我 辱我 我不忍 第316章 花开好了
第316章 花开好了
花开了。
豆绿,双手托着下巴,眼儿如猫,乌溜溜闪着光。她着绿杨拂水裙,上衫白墨鱼戏蚕丝绢,结花襟,吹雪拢风袖。黑发顺垂,右边编一条俏丽的辫子,十来颗绿宝石在其中似隐似现。左袖滑落,露出晶莹雪腕,丝窝的黄金镯子,也嵌同色绿宝石。
公子说,她住在姐姐家里,他总不能让她穿丫头的旧衣服,所以叫人给她做了几套新装,打了几件首饰,而且都是带绿色的。
公子还说,这些东西,等以后她跟着他回玉陵,就要还给他,因为她毕竟是丫环,要干很多活儿,穿得太好,手脚不麻利。
他讲这几句话时,一直在看她,看她会不会发脾气,会不会说不好听的,然后他可以以大欺小。
但她没有脾气。
她曾经穿过玉陵最美的霓裳,听说用最好天蚕丝,最好的织女,最好的绣坊,最好的制衣师傅,一切都是最好的,仅造了一件。然而,她对那件霓裳的印象,只留下惊恐。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仿佛要生吞活剥一样。
她也曾经穿过世上大概最破烂的衣服,是姐姐引开追兵后,她从一个死去多日的小乞丐身上扒下来的。除了破洞就是补丁,看不出衣服原来的料子,有些地方用狗皮,有些地方用麻布,穿在身上半日,就在肩膀和手腕磨出血来。但,穿着这件衣服,她遇到了她的干娘。
所以,穿着好坏,对她而言,并无所谓。
柳园从来很静,静到她以为这么大的地方只有她自己。最近,常常在她身边像麻雀一样说话的百两千两都不出现了,好像公子派他们去办事。不知怎么,他们在的时候,她嫌吵,他们不在的时候,她却有些不习惯。
花开了。
如远山之墨,如天霞之紫,层层花瓣似晨曦暮色中千云千姿。墨紫,属于姐姐的牡丹。从学会催花之术,今日方才成功催开第一朵牡丹,她很高兴是墨紫。
就等姐姐回来了。
很多人,包括她的父兄都觉得她对种花的专注实在有些傻气,既不淑女,且毫无用处,不如学女红。只有姐姐一直鼓励她支持她。每当她又有心得,和姐姐分享,姐姐总比她自己都高兴。
姐姐说,花,令人心情美好,而美好的心情,会让生活也变得美好。花常开,笑容便会常在。
叶子轻轻一颤。
有风。
这间暖房的设计,就在于能避开风势而保持空气新鲜和暖。她对于风向的把握,可以和姐姐相媲美。既然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么一阵几乎不为人察觉的轻风就只能是人为造成的。
她转过头,看见了一个人,一个她很熟的人。
“朅五哥。”因为熟,称呼还很亲近。
“绿妹妹。”乌延朅听到这个称呼,仿佛松口气。他以为,她会和墨紫一样,对他冷言冷语。这样看来,他或许能说服她——帮他。
豆绿嫣然而笑,“五哥还记不记得,第一次我见你的时候,也是这样,隔了窗,你让我种的花衬着,那时我脱口而出——”
“花神。”两人异口同声。
乌延朅也笑,“然后,你姐姐说,哪有这样的花神,苦瘦苦瘦的,好像短命鬼。而你就说短命也不怕,花的命都短,但灿烂时的一瞬永恒。在你眼里,看到我的那一刹那,我的美就永恒了。”
豆绿垂眸,唇角凝住那朵微笑,“我那时人小,又有姐姐在旁,什么话都敢说。尤其是,我们以为你不可能听得到。”
“偏偏我耳朵灵。”乌延朅会武,不是江湖人的武艺,而有武将之能,暗有名师指点。
好一会儿,豆绿没说话。
乌延朅知她说话慢,也不急。
“如今,五哥又再我的花丛中现,却如战神了。”谦谦君子,只剩刹那光影。
乌延朅闻此言,眉心顿皱,原来是他乐观。这个一直处在墨紫保护之下的小女孩,从来没有自己的主意,总是墨紫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不该期望她会帮他,只能当诱饵,将他想要的人引回身边来。
“五哥的表情,煞气极重,心思辗转,先喜后冷。莫非先想我通情达理,可以帮你劝姐姐回心转意,然后发现我不那么傻,只能拿我当人质了?”她说话慢,不代表她笨。相反,她能读百花的姿态,自然也能读人的姿态。大同小异。
乌延朅从未真正了解过豆绿。他从一开始,注意力就在出类拔萃的墨紫身上,至于豆绿,当他发现她除了种花什么都不会时,便只予最低限度的关心,作为墨紫的妹妹。因此,她如此犀利得看破他的心事,令他略吃惊。原来,她也聪慧。
“绿妹妹,你姐姐对我有误会。”他不是恶人,为什么姐妹俩都仇视他?
“误会?”豆绿想到以前的事,“我只知道,追杀我们姐妹俩的杀手不小心说了大求话。这个误会要澄清,并不容易。五哥,我笨,不会多想,干脆直接。姐姐不肯为大求造船,所以宁可杀了,也不让她的技能流传到外面去。”
乌延朅已经对此无奈,“我从不曾下过任何一道杀你姐姐或你的命令。”
豆绿摇头,一缕乌发从肩垂落,“不是你的命令,并不意味你无辜。你是王了,有人背着你借你王令杀人,不是一句你不知道,就会跟你无关的。你若早查个水落石出,根本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五哥,姐姐说你心在天下大业,儿女私情排在其后。你不是不知道,却是知道了,出于大局考虑而只能装不知道。今日,豆绿大胆一回,问五哥一句实话。究竟谁要杀我姐姐,你知不知道?”
乌延朅眼神阴霾沉沉,“我——不知道。”
豆绿叹息,“你——配不上我姐姐。豆绿从此,不会再叫一声朅五哥。”
“你们姐妹,看上去迥然不同,唯有这倔,果然血缘相系。”乌延朅不是会认错的男人,“我对你姐姐一片真心,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是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然而,我不会放弃她。除非,我死。我并不想伤害你,因为你是她唯一在乎的亲妹。就算是你父兄,她到后来都可以毫不犹豫抛开。如此一来,我只能带你回大求。”
手一挥,他身后出现七八道影子,无声无息。
幽幽再叹一口气,豆绿慢慢说道,“我曾劝过姐姐的,我相信你喜欢她的心至少还是真的。今日方知,你纵然对我姐姐再深情几许,姐姐也绝不可能嫁给你,你,不懂我姐姐。以我为人质,不过是让姐姐更下定决心弃你罢了。”
乌延朅却已坚决,哪里听得进,往后退开,给影卫们让出劫人的空间,“豆绿,最好你自觉跟我走,否则别怪我手下粗鲁。”
“我最讨厌的,就是当姐姐的累赘。”豆绿说到这儿,嘴角突然流乌血,却淡然笑着,“我种花,也种毒花。毒花粉如今随带在身,一道小伤口,就能触血而入,怕拖累了姐姐。只是我没想到,由你逼我自取性命。”
乌延朅惊呆望着这一切,原来不但墨紫变了,豆绿也变了。这姐妹俩,对他都绝情绝义。
“为什么?”他真不懂,“我愿给你姐姐所有,一世荣宠一生专情,究竟她想要什么?”
“她要的,你现在可能也给得起。可惜,太晚了而已。”情已逝,不可追。莫相忆,但相移。
豆绿闭上眼,趴在窗棱。她的面色并不苍白,她的容颜犹如鲜花,她的笑容浮在粉颊,仿佛睡着了,还有着好梦一般。
乌延朅一生中,所有的惊慌失措狼狈不堪均献给了这对姐妹。
“豆绿?”一个男子冲了过来,将呆愣的他推开,去探豆绿鼻息,一下子面无血色。
乌延朅的影子们要上前,他手势让他们不动。
这个男人,一身金光灿灿,正是他此来的第二目标,传说中玉陵的二皇子。楚毓已死,这是他来上都前一直笃定以为的事。一方面是那个没用的玉陵太子自己招供的,另一方面则是从玉陵宫中所搜集到的记载明确写了楚毓病死。这会儿突然又冒出来一个楚毓,令他疑惑。
楚毓还是质子时,乌延朅没见过他。当年见过他的人又在大求,没法来认人。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管真假,将人带回去确认。豆绿自尽,这事虽然叫他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但他是做大事的男人,立刻将死人放旁边,心想天赐良机。
“你姓金?”乌延朅已经冷静。
金银恍若不闻,隔窗拍打着豆绿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