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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三戒-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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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的师傅们是从不屑打包的,一是怕给人误会偷拿厨房的东西回家,二是他们高兴了就拿公家的材料弄一两个菜,反正损耗最后都计算到食客头上,经理头头们都是老饮食出身,明明知道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欧灿辉没少吃这些鸡腿肉。他为人谦逊口乖,酒家里上上下下都说得来,有时也从点心部大雪柜(冷冻柜)里拿一些点心过来,让厨房里的人把它弄熟了一块吃。欧灿辉酒量好,能说会道,对人也大方,所以大厨们对他也不另眼相看。

站在二锅位置的是三级厨师李凤娴,这时她正炒好了一个菜,一边拿着炒锅倒菜上碟,一边问欧灿辉:“方清找了个什么人家的女儿,今晚好大阵仗啊!”

欧灿辉正想答话,头针师傅骆镜釗却抢先接上话:“是不是见人家今晚洞房,你想老公啦?你今晚睡不着提早告知我一声,嘿嘿,我包保你满意……”(注:头针:厨房里分工专责案板刀工的大师傅。粤人称厨房案板为针板。大型酒家另有资历稍次的作二针、三针。)

李凤娴脸一红,把锅一放就跑过来要打骆镜釗:“你个死咸虫,抵(活该)你一世揾唔到老婆……”她手里还拿着铁锅铲,骆镜釗怕她真的给他来一家伙,忙扔了菜刀往另一头跑。

李凤娴三十来岁,嫁了个老公是香港人,夫妻离多聚少。骆镜釗是饮服公司老职工,快五十岁的人了,原先是有老婆的,十年前因病去世,骆镜釗也想再讨一个,只是没碰上合适的,也就拖下来了。饮服行业的人最无禁忌,什么粗丕顽劣的玩笑都敢开,骆镜釗平日最喜欢往女人堆里凑,喜欢说些咸咸湿湿的话占些小便宜,所以大家都公开叫他老咸虫他也不恼,照样我行我素。

平日开玩笑惯了,现在见李凤娴像是真的恼了,骆镜釗边躲边回头开口讨绕:“算我嘴臭,李师傅,你可别来真的。……真的打破了头,破了相,我可真的揾(找)唔到老婆了。”

李凤娴卟哧一笑,便停了脚步。平时大家都习惯呼名道姓,骆镜釗这时又叫师傅又喊救命,她算出了一口气。饮服行业的人开这样的玩笑也是家常便饭,原不值生这么大的气,只是刚刚接到老公从香港打来的电话,说好回来的又变了卦,一口恶气便趁机往骆镜釗身上发。

今日站头锅的是厨房部部长李伙生,他虽然身材矮小,其貌不扬,在清源市却大有名气。他是清源市仅有的三个特级厨师之一,资格老,威望高,今晚因有重要客人用餐,他便亲自动手操勺。见李凤娴跑去追打骆镜釗,便骂道:“你们闹什么闹,今天公司头头全来了,都给我认真干活……”

正骂着,餐厅服务员刘艳红从门口走进来,对李伙生说:“李师傅,大厅叫开席了。”

这时,酒家大门口吊挂着的那挂三万头的大炮仗已经响了起来。隔得远了,炮仗燃放的响声在这里听得很沉闷。这是当地婚礼的例规,也是婚宴开始的信号。大伙一听,也不用李伙生再发话,便都各就各位,集中精神各自忙开了。

欧灿辉见开席了自然要回大厅去,经过刘艳红身边,便说:“阿红,下了班我请你去宵夜,好不好?”

“好啊!”刘艳红人如其名,生得娇俏,性格却又爽朗,她爽快地答应着,又上下打量欧灿辉,笑眯眯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有什么坏想头?”

“哈哈,你可冤枉我了。”欧灿辉一脸的无辜,“你是我们金龙的头号靓女,我对你生好爱慕,便似粤剧里边唱的,情深似海啊。”他边往外走边唱上了粤曲,“知你爱我心坚,我不怕言明一呀遍……”



方清红光满脸,带着新娘跟在父母后面,穿棱在大厅三十多个酒席之间,逐席向出席婚宴的亲朋戚友敬酒敬茶。他身旁是熟知婚礼例规的大襟嫂──大襟嫂这角色往往由男家很亲近的女眷担任──指点一对新人认识、称呼亲戚长辈。后边是分别捧着酒瓶、茶壶的两个妹妹,还有几个酒量极佳的老友跟在后头作“保镖”(当地俗称这些人叫定珠石)。自然,跟得最贴近的还是机灵醒目、口齿伶俐的欧灿辉。这晚若不是有欧灿辉几个定珠石保驾,软硬兼施的对付要玩新郎新娘的宾客,相信还没敬好几桌,方清早给人灌倒了。

方清觉得敬酒敬茶这个例规真好,不但逐个向亲友长辈表达了谢意,而且他们饮完新人茶后,按老规矩要给新人利是,三百多来客起码能收到五、六百封(小孩是不用回赠利是的)。虽然大多是封一元两元的利是,但至亲的亲戚起码要封十块钱。最大方的是外(岳)父的朋友,和大家一样象征性地喝了新人茶,有几个没有封利是包的,却是直接就把银纸(钞票)放在茶杯递回来,他看得很清楚,都是最大的票子(50元)。这样算来这些利是钱恐怕会有七、八百,说不定会上千元,方清心里更觉高兴。

敬完酒回到龙凤台上的主席上坐下来,他又举杯向外父、外母敬酒。外母是市人民医院的护长,最近已办了退休。而外父林可奕原来是市区的区长,现在是市经济协作办公室主任。听说潮汕女人一般都不外嫁,都要找回潮汕人,外母原本也不同意这头婚事,只是在这里土生土长的女儿铁了心非方清不嫁。方清长得一表人才,在国营商业公司当个政工员,心思灵动,看上去也恭谦乖巧,丈夫也对方清有好感,只好点了头让女儿出嫁。她原本想让海外的亲戚帮忙把女儿嫁出去,但女儿鬼迷心窍,不嫁有钱人偏挑了个穷鬼。唉,女大女世界,女儿铁了心,也只好屈从了女儿。

外母喝的是饮料,见方清把酒一口干了,便关切地说:“喝少一些酒,莫要喝醉了。”外父外母都是潮汕人,来这里工作生活已经有三十多年,本地话已经说得和本地人差不多,不过留心听总能听出与众不同,一听便知不是本地人。

方清恭谦地点点头。他对这个外母很是敬畏,生怕做错、说错了什么让外母不高兴。他往台下看了看,除了设在龙凤台上的两席都吃得温文尔雅,父亲正兴高采烈地和亲家老爷说话,大餐厅里三十多席都吃得热热闹闹,喝酒的更是喝得兴高采烈,吆喝声、吵闹声此起彼伏,众多服务员穿梭忙碌,大厅里喧哗嘈杂,很有气氛。

方清吃了几口菜,对父亲和外父说,他想再到公司领导和外父亲友处敬敬酒。父亲说,应该的,应该的。外父却示意说,他们来了。

方清转头一看,见公司徐经理带着几个副手,手里拿着小酒杯走上龙凤台。他知道头头们是冲外父的面子上来敬外父的酒,忙示意妻子一同站起来,嘴里就受宠若惊地说:“哎呀,正想去给领导敬酒,这怎么好意思惊动大驾?……”

婚礼都是极其热闹的,粤人虽比不上北方人的豪饮,但遇上这样的喜庆场合,都免不了酣酒助兴。一些亲戚平日少走动,亦借此机会碰头聚会,少不得喝几杯笼络感情。更有方清那些年青朋友狐朋狗党,平日走在一起都要喝个尽兴,方清的好日子那里肯放过新郎哥?于是恭贺喜庆好话连篇,敬酒劝酒花样百出,或呼朋引友,或遥相呼应,或逞能斗嘴,或卖弄本事,弄得整个婚宴热闹不堪,高潮叠起……

新老爷方树开喝醉了。儿子攀上这门亲,亲家原来是区长,等于过去的县长县太爷,这是很令他有面子的事。他很用心地巴结亲家,但亲家夫妇面子上和他很客气,坐在一起却没有什么话好说,客客气气的。这天晚上倒是亲家那头的亲戚朋友对他还热情。方树开夫妇陪着亲家夫妇坐在龙凤台主席上,虽然还有两个“舅公老爷”作陪,比起下面那些闹哄哄的場面,他们这一桌就显得沉稳得有点压抑。

好不容易等筳席散去,送走了亲家和一众客人,方树开便急不及待地回到大厅,那里还有几桌的客人还没有走,正喝得吼叫连声,欲罢不能。其中一桌,正是他的糖厂工友同事,见方树开喜气洋洋的走过来,顿时有几人过来把他拉扯到桌边坐下,指着桌上一溜排开的小酒杯,说,新老爷,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带头。

这一桌上,有糖厂的一正三副四个厂长,党委正副书记,还有几个是厂部的干部和车间主任,都是方树开多年的同事、好朋友,平日都习惯了一块吃喝的,这时大都有了酒意,劲头正足,终于等到方树开有暇坐下来,如何肯放过他?

方树开却指着刚才说话的人说,你讲错话,罚!

那人不服,笑着反问,哈,我讲错了话?没有!你快带头喝……

还说没错?方树开稳稳地坐下来,说,今天是我个仔大喜的日子──

方树开是“酒精(久经)考验”的人,知道他当主角自然是众人的目标,但今晚确是值得高兴的日子,留下来的都是平日说得来合得来的好朋友,不用说还有自己的上司,不尽兴喝是不行的;但刚才陪亲戚朋友已喝了不少,这时候不耍点手段,奇。сom书几个回合就要给灌倒了也就没多大意思。抓到了別人说话的把柄自然不会放过,只有把水搅浑了才好混过去。看对方还要强词夺理,他更得理不饶人,还“发动群众”,先灌了对方三杯,才带头拿起小酒杯一干而尽。

这一边方树开开怀暢饮,另一边还有两桌是方清的老友兼死党,那些年轻人更是放浪不羁,把两张餐桌拉拢靠在一起,二十多人挤拥坐着,闹得热火朝天,声震屋角。方清已经喝得连颈脖也红了,新娘子林珊珊为避众人灌酒,早给方华小兰姐妹送回欧巷。

卢少容走过去,原想阻止方清再喝下去,不料这班后生连她也不放过,硬是迫她也要喝几杯。她身体不好,二十年没沾过一滴酒,这个场合也不好扫大家的兴,幸得欧灿辉出头帮忙打园场。她拿起饮料杯子和大家碰了碰杯,然后叮嘱方清几句,明知方清这时欲罢不能,摆出长辈的架子嘱咐大家适而可止,又特地叮欧灿辉要照看方清,不要把当新郎的灌醉了,才走开去。

她原想过去劝丈夫节制一点,不要喝醉了,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走过去。丈夫和他的酒肉朋友坐在一起,不喝得尽兴是不会罢休的。年轻时丈夫还听一点劝,自从当上厂工会主席,变得人前要面子,脾气也大了。这时候过去劝他少喝一点,他发起脾气倒会弄得大家都没意思。再说今晚她也有心事,丈夫要喝就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时方华又回到金龙,她便交带方华到收款台结帐。待结好帐,便和方华静悄悄的走出金龙,一道走回欧巷去。

方华是昨天赶回家的,一回家,便悄悄的交给卢少容1000块钱。因为家里实在太忙,卢少容也没顾得和方华多说几句话,如今趁着有空,便问女儿,你现在还跟歌舞团在外头跑?

当初女儿自己打烂铁饭碗,执意要辞公职到外面闯世界,不啻在家里放了一个炸弹,全家像炸开了锅都跳了起来,异口同声反对方华的轻率之举。当父亲的暴跳如雷,差点就动手打了女儿,卢少容又劝又骂,眼泪也差点流出来了,到后来气得心口疼,只好回楼上房间躺着伤心流泪。

那天晚上阿嫲的也发了脾气骂孙女,谁知方华铁了心,第二天等父母兄弟上了班,妹妹去了上学,才带着简单的行李冷清孤单地离开欧巷。倒是阿嫲早在客厅等着,见方华提着行李走下楼,知道方华一意孤行,劝也没用的了,便掏出用手巾仔(手帕)包着的五十块零碎钱,默默的交到方华手里。

方华面对家人责骂毫不动容,这时见年迈的阿嫲拿钱给她,心里一热,一下子眼圈便红了,说了声“阿嫲你多保重”,推开阿嫲的手噙着热泪快步走出家门。这一去就是一年多,过年也没回家过年,只是给母亲寄来500元,给大佬方清写了一封信,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幸好她给方清留了一个联系地址,方清提前一个月给她写了信,她才没误回来参加大佬的婚礼。

见母亲问起,方华便说,跑外地倒是少了,现在主要留在广州,一个晚上要赶三个场;因为有了点名气,唱歌收入还可以。

卢少容听了,默默的走着,过了一会,又问,他呢?

卢少容问的是方华的男朋友。当初爱唱歌跳舞的方华执意要走这条路,就是她的男朋友鼓动教唆的。家里原本不知道这个人,直到现在连面也没见过一次,当初家里极力反对,对这个神龙不见首尾的男人极为反感、极不放心便是主要原因之一。

这次方清的婚礼,卢少容也示意方清叫方华带他一同回来,因为卢少容后来了解到,那个青年男子是市化肥厂的一个青工,他的父亲也同在一个厂,对儿子迷上音乐离家出走也是恼怒不已,其实这青年在厂里表现也是好的,不是一个胡作非为的人,只是有点好高骜远,心里已是原谅他了,默认了这个准女婿。不料方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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