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戒-第1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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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国能便笑着说,一个小粽子,一元几角的,值得申请专利,还卖广告?
欧灿辉却说,灿荣说得对,先有这样的雄心壮志,慢慢的等时机成熟,说不定还真能小粽子做出大文章呢!
自己的意见得到大佬的认可,灿荣咧开嘴笑了。欧国能见了,也觉高兴,只是忽然又想起死去的老婆,心里便有一丝丝的难受。
欧灿辉没了后顾之忧,便把心思都放在搞大排档上。阮桂洪年初六参加旅游团去香港旅游去了,他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就跟着郑叔忙开大排档的事:找湖南民工平整场地、找泥水工匠倒混凝土、搭建简易厨房、购买杯碗碟等一应家什……忙得脚不沾地。这些事做起来才知道繁琐,而且也不懂行情市价,他便很留心郑叔是如何处置的,学得很用心。
阮桂洪从香港旅游回来,给灿荣带了一双旅游鞋。灿荣接过旅游鞋的时候,高兴得扑上去搂着阮桂洪乱蹦乱跳。这时候市场上旅游鞋属高档商品,欧灿辉在一些商店看过价钱,1000多元一双,最便宜的也不少于四、五百元,欧灿辉知道阮桂洪现在很有钱,很感激阮桂洪对他兄弟的情谊。不过也激起他的一股斗志,我也要努力,也要凭我的努力获得财富,凭我的努力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见着了从深圳回来的阿球,欧灿辉开心得不得了,得知赖水清在深圳过得很好,欧灿辉自然又是高兴,马上兴高采烈地和阿球、阮桂洪去江边徐炳的大排档喝酒欢聚。喝得正畅快时,阿球和阮桂洪提出,要参股欧灿辉的大排档,欧灿辉却犹豫了。若是他可以作主的,他一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什么是沙煲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才叫兄弟,阮桂洪有钱愿意暗地帮他,阿球想回清源要找一个可靠落脚地,有福、有难的都找上他,照过去的脾气,他会不管不顾地一口答允。但自从跟了郑叔,欧灿辉慢慢的学会了凡事三思而后行。
那天中午吃喝完了,因不同路,欧灿辉便和阮桂洪、阿球分了手,去塘仔边找郑叔。
到了郑叔家,郑叔已经午睡小憩休息醒来,刚泡好了一壶热茶,招呼欧灿辉坐下说,来,先喝口热茶。辉仔,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中国人喜欢饮茶?有一句老话,叫做早上一壶茶,气死卖药家。说的就是喝茶有保健养生功效。
欧灿辉喝了酒,正觉口干,举杯喝了一大口,也笑着说,我也听过一句老话,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说完又把杯里的茶都喝光了,抓起茶壶给自己茶杯又倒满一杯。郑叔哈哈笑了,说,孺子可教。
因见欧灿辉又大口喝茶,郑叔便说,喝了酒,不要喝太浓、太多的茶。很多人以为茶能解酒,医学小常识里都讲了,这是不科学的。对了,今天什么事这么高兴,喝了这么多酒?
欧灿辉知道今天喝了七、八両白兰地,大约脸很红,而眼睛必定也是红红的,旁人一看就知道喝了酒。因见郑叔问,就把碰见好友阿球的事说了,顺便把阮桂洪和阿球要求入伙的事也提了出来。
郑叔沉吟了一下,说,辉仔,有句老话,叫做相处好,同住难。外国人流行试婚,就是不办登记、不正式结婚就搬到一块住,也是这个道理,开头爱得要生要死,待住在一起,很多不知道的坏习惯暴露无遗,一些很小的事情也发展到吵闹打架,你想想是什么道理?
欧灿辉一听,就知道郑叔不同意让阮桂洪、阿球入伙。果然,郑叔又继续说,你想保住同老友的关系,想老友一世,听我一句说话,不要和老友搞合伙、合股之类的事。你想想,感情是一回事,搞在一起,有意见分歧、有冲突、有吵闹,那是常常发生的,你怎么办?假如老友经常说错话、办错事,或者说,他的观念和你相左,你的办法常常得不到贯彻实施,你下不下得了手处理他、甚至辞退他?与其束手束脚,倒不如心无牵挂,放手一搏呢!
郑叔说得有道理,但想到推掉好友拳拳之意,欧灿辉觉得拉不下这个面子,也硬不起这个心腸。郑叔似是看透了他的内心世界,说,你对他们说,就说我不同意,推到我身上好了。辉仔,宁愿老友以后有什么困难就倾尽全力帮他,这样做,才能做一世老友。真的,现在搞在一起,不用一年,老友会变成对头也不一定的。世事难料,人生难测啊!
欧灿辉听了郑叔这一番道理,竟是无从反驳。不料郑叔又笑哈哈的说了一句,辉仔,你刚才不是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吗,我这个老人言,你总听得进去吧!
欧灿辉一听,郑叔倚老卖老,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倒真是无话可说,便点了点头,对郑叔说,好,郑叔,我听你的。
郑叔满意地也点头,说,从善如流,孺子可教也。
第四章
第四章
一
欧宅里头亮着灯,是因为宅院老主人欧德庭此刻还是神采奕奕,不想睡觉。原本他习惯在晚饭后睡一小觉,八点钟起来看一阵电视,大约十点半再回床上睡觉的;早上却是起得早,五点半钟起床,打一轮太极拳舒展筋骨,然后自个泡一壶茶喝了,才出门到金龙酒家饮早茶,天天如是,极有规律。
当然也偶有打破常规的时候,即如今晚便是了,以致老婆──街坊邻里都习惯叫她四婶,也有更小一辈的叫她四婆──看完省粤剧团来演出的粤剧回到家,发现欧德庭还在院子里看盆景,不由得奇怪地问:“怎么还不睡觉,还在这里干什么?”
欧德庭嘿嘿地笑着,摆了摆手说:“你先睡吧。”
四婶虽比他小七岁,也年过六十了,身体不如丈夫硬朗,而且也是习惯早睡早起的。今晚和妹妹去看粤剧,因为是粤剧名伶红线女担纲主演,她俩姐妹自小便喜欢红线女演的戏,这次来市里才演一晚,妹妹一个月前就定好了票,这晚两个老戏迷还特意穿上新衣服,梳洗打扮了一番才兴冲冲提前半小时去剧埸。这一晚看得如痴如醉,身心投入,快十年没看红线女的戏了,这晚过足了戏瘾,顿觉心满意足。散了场都过十一点半了,听丈夫一说,困意和倦意便也涌了上来,于是就回房睡觉。她知道一定是丈夫又得了一盆好盆景,新鲜热辣,丈夫不瞧个够是不能安稳睡觉的。
果然是老夫老妻,把对方都揣摸透了,她一点也没猜错,欧德庭今晚得了一盆九里香盆景,高兴得整晚都笑眯眯的,围着盆景看来看去,便错过了宿头,一点睡意也没有。
盆景是大儿子海明的朋友送来的,送来的时候说是欧局长买下的,已付了钱,欧德庭便相信了,他甚至没留意来人的音容笑貌。盆景一抬进小院子,他的眼晴便给吸引住了、离不开了。大儿子在乡镇企业局当副局长,知道老父喜爱盒景,有时出差碰上了,也会弄一盆两盆回来孝敬老父。大儿子自小跟着侍弄盆景,不似那些门外汉,挑选盆景极有眼光的,也舍得花钱。他住公家分的房,楼层不高,虽然有两个大阳台,也摆满了盆景,但太大的不好摆放,所以便常有大盆的上品盆景出现在欧巷老家小院子里。
欧德庭年近七十,身体虽然清癯,却冇病冇痛,精神矍烁,腰板挺直,看上去不似古稀之人。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不下棋,唯一的嗜好便是玩盆景。小院子和靠巷口那头小花园都摆上了大大小小、各种各样的花盆,都种有形态各异的盆栽,加起来恐怕有六、七十盆。他在当地盆景玩家中极有名气,只是他既不参加盆景协会,也不乐意随便兜答那个圈中的人,只有几个老友来了,才得到热情接待,随意参观,商讨切磋,自得其乐。
儿子今晚送来的这盆九里香,不同于见惯了的大树式、双干式,而是一较为少见的水影式。欧德庭让来人帮忙,把院子当中一个铁架上的一盆水横枝移走,空出位置,把这盆九里香抬了上去,待来人走了,便认真地观赏起来。
欧家的这个庭院不算大,大约有三十多平方米,随意地摆了二十多盆盆景。因为考虑院子围墙影响光照(南墙后面是小学的教学楼,东墙外面便是水井公用空地和巷尾麦老师家),所有盆景都摆上了铁架上。铁架是十厘米园铁枝焊制的,有各种花式图案,塗了黑漆,便显得古朴高雅。内行人看盆景,不光看树,还要看盆、架,三者配合相得益彰,更显盆景身价。欧德庭还有很多精緻的檀木、红木、花梨木架,主要是放室内摆设用,所以外头的盆景大都不再放置木架,也有怕日晒雨淋的意思。
九里香是岭南特有树种,被誉为“树桩之王”。当年英女王来访,邓小平送的一件礼物,便是广州艺人培植的一盆百年九里香。眼前这盆九里香难得的是桩头大,足有十五公分,三面悬根露爪,树身布滿坑坑洼洼,蒼劲嶙峋。桩头连树干高约二十公分便虬曲向下,斜飘而出,曲节有度,到尾端一个弯节,便又微翘顺势而起;枝托分布合理,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欧德庭越看越喜爱,待到生物钟提醒他上床睡觉,便恋恋不舍的回房上了床。但哪里睡得着?脑子里尽是那棵九里香的影象。躺了半个多钟头,自己也觉得难受,于是干脆爬起床,又回到小院子,拉着了照明灯光,又围着九里香转起来。
打发了老婆回房睡觉,欧德庭又看了一阵,一个栽培的新方案便在脑子里完成了。开始他没考虑把主干截短,是因为主干在三分之二的地方直径还有七、八公分大,也算很难得的;但把它截去,再把整棵树提根俯栽,便是一棵悬崖式,不但能最充份地展现头版,待得三、五年尾枝长粗再发新枝,便是一盆不落窠臼、状如流水行雲、洒脱超俗不同凡响的作品。欧德庭满意地笑了,这时才感觉到了有些疲惫,伸了伸懒腰,心意满足地回房睡觉。
这一晚虽然很晚才睡,但欧德庭照样在老时间时分醒了,照例起了床,照例打了一趟太极和泡了一壶茶,便如往常般出了门。他今天更急着要见几个老友,好东西是要和好朋友分享的,何况他的腹案还要听听老友的意见,集思广益方可事半功倍。
天才蒙蒙亮,整个城市还未完全醒来,很多人还躺在暖被窝里。环卫工人在打扫街道,街上只见着了几个行色匆匆的人,还有一些去公园、去广場、去江边晨运的人。南门大街很宽阔,两边都是档风遮雨的骑楼,欧德庭便照例在骑楼人行道上行走,挺直腰干,不紧不慢的,但并不东張张西望。欧德庭自小家教很严,打懂事起便知晓食不言,寝不语,非礼莫视,非礼莫听,还有非礼莫行。
欧家祖上殷实,据说当时半条武安街都是他们欧家的;又据说他们现时居住的欧巷,便是那时叫起来的。但后来就败了下来,先是南门街上的店铺全败光了,再后来连内街上的房子也败完了。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俗话讲烂船还有三斤钉呢,到欧德庭的爷爷辈,欧家一个翻身,竟又创下一番家业,不但在老商业街下廓街有几个大店铺,最大的那家鸦片烟馆,背后的东家就是他大伯。他父亲在下游城郊江边处置下数顷地,用作木柴、沙石、煤转运场,北江河上还拥有一支十多条火轮船组成的运输船队,眼见着欧家又兴旺发达起来。
欧德庭记得很清楚,新中国成立了,他的少爷生活也就完结了,土改的时候,巷子便不再完全姓欧,政府把一边巷子的房子没收,跟着便有方、阮、陈、麦四姓人搬了进来,店铺和转运场、船队也给充公没收了。那时他的父亲已经一病不起,临死时,干瘦得象枯枝的一只手,指着窗外就是咽不下最后那口气,死的时候,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欧德庭知道,花了父亲大半辈子心血的产业眨眼间失去,真应了那句死不瞑目的老话。
四十多年过去了,欧巷还是这个样子、这个格局、这么几户人家,就连巷子通道中间铺了两条麻石板、两旁是已经发绿的青砖铺设也没有改变。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的爷爷摸娑着他的头,说起了祖上的风光,很感慨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那时他还小,待长大成人,爷爷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便记了起来,那时他的大伯已经是县商会会长,二伯是国民党县党部的大官,出入都有两个挎匣子枪的保镖跟着。二十四岁的他风华正茂,雄心勃勃的要創一番事业,要重振欧家声威。
平地一声雷,共产党来了,国民党跑了,大伯给抓去坐牢死在牢中,二伯给五花大绑押到郊外松岗──就是现在的市人民医院那地方,当年是偏僻荒凉的乱葬岗──那个荒坡给枪毙了,大伯和二伯的家人早仓忙外逃。势道如此巨变,他给吓怕了,从此夹着尾巴做人。世事变幻,滄海桑田,很多过去了的东西是不能寻觅的,那就让它们和爷爷的那一声长长的叹息一齐埋在记忆里好了。
金龙酒家已经开门营业。金龙酒家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