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妻道-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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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扇子,霍然起身,转头看向窗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留安吓了一跳。
楼底下,前头十几个侍卫开道,中间一顶黑色大轿缓缓而过,轿子两侧各有侍卫,轿子前面右侧,却是个身着蓝色锦衣的少年,生的体态矫健,面容妩媚,眉宇之间却一派骄傲气质。
这轿子正行过金福楼下,在朝衣所处的茶座下方,众目睽睽之下,呼地从楼上掉下一个大大的花盆来,重重砸向那轿子顶端。
第九章 四王爷
且说那花盆从天而降,不偏不倚的砸向四王爷所乘的轿子,周围有眼尖的已经发出惊呼,却就在千钧一发之时,四王爷轿前右侧的那锦衣少年忽地纵身而起,身形腾空,腰肢微扭,单腿向上一踢,只听得“喀喇”一声响动,那花盆竟被踢得粉碎。
这动作竟是无比的潇洒利落,周遭众人都看呆了,然而几乎与此同时,头顶楼上,却又有另外一个花盆呼啸而至,那锦衣少年人在空中,双眉一拧,电光火石之间,一拳击出,花盆应声而裂,其中一块碎片急急倒飞回去,却正是向着先前朝衣身处的窗口而去。
锦衣少年腰部一挺,这才双脚落地,仰头便看向那窗户边上,隐约见那窗户里头高大的人影一闪,耳边只听得“叮”的一声响,他踢碎的那花盆碎片竟被挡了回来,重新跌落地上,锦衣少年双眉一扬,叫道:“哪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杀才,敢暗算王爷!快快给小爷滚出来!”
这功夫,金福楼边上围了若干看热闹之人,却无人敢应声,锦衣少年见那窗口已经没了人影,一时大怒,便要往金福楼内找人,正迈了一步,却听得楼里面有人笑道:“咦,何必……”
锦衣少年脚步一停,却见自金福楼内走出一个白衣公子来,手中折扇轻摇,一派云淡风轻气质,身边一左一右,跟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同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始终半低着头的汉子,此刻望着他,笑微微说道:“何必动怒呢,——姑娘。”
一声“姑娘”,让锦衣少年一怔,而后怒道:“你说什么?谁是姑娘,瞪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小爷是男人!”
这走出楼里头的,自然就是朝衣,此刻上上下下打量这锦衣少年,惊诧说道:“难道不是个美貌的姑娘家么?这样妖娆的举止,撒娇的口吻,刁蛮的作风,哎呀,莫非是我看走眼了?实在对不住了……”
锦衣少年怒向心头起,喝道:“你这狗贼好大的胆子!胆敢如此对我说话,先头还试图暗算王爷,你找死么!”
朝衣笑道:“我这全然是赞美之语啊,姑娘你……咳,小哥你不愿听,那也罢了,至于什么暗算王爷,这真是冤枉我了,方才我好端端地楼上吃酒,听得有人鼓噪什么野狗过街,我一惊之下探身出来看,没想到居然不小心带得窗户边儿上的花盆落了下来,我生怕伤了人,于是赶紧出来看看,何来暗算王爷之说?咦,说起来,哪里来的王爷,莫非不是野狗过街,是我听错了么?”她一边说,一边便左顾右盼。
这锦衣少年人虽然生得美貌,但眉宇之间一派英气勃勃,全无女子气质,但凡是人都能看出是个男孩儿,朝衣却口口声声地叫他姑娘,一开始误认倒也罢了,至此说出这几句话来,这锦衣少年心头已经雪亮:这人摆明了是想羞辱自己的,而且又说什么“野狗过街”,显然是指桑骂槐,在针对轿子里的四王爷。
皇都之中,谁人不知四王爷君朔之名,向来不曾遇到过这样主动来挑衅的主儿,除非是嫌命长了……锦衣少年听到此处,便冷笑说道:“原来是个不知死活的混账东西!”
朝衣却一脸寻常,只说道:“唔,这口气格外不善呀,莫非小哥你被那野狗咬了,故而满嘴流涎,胡言乱语?这可耽搁不得,须看大夫。”
锦衣少年杀机已动,阴沉沉说道:“不管你是何人,你这是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一语说罢,右手忽地成掌向前,竟如刀一般刺向朝衣颈间,动作极为迅速,如电一般。
朝衣站着不动,斜刺里却忽地有人伸手及时一挡,那少年的手指仿佛撞上铁板,顿时隐隐作痛,急忙收回。
锦衣少年练习这“鹤嘴功”已经有七成火候,亦曾经拿活人练过,但凡出手,若是中咽喉,则一击碎喉骨,就算是击中脑门,也落得个天灵盖破碎而亡。
锦衣少年定睛一看,却见出手的乃是朝衣身后的魁梧汉子,自己方才一击,竟是中了他的手臂上护腕而已,然而对方竟毫发无伤。
锦衣少年年轻气盛,杀机顿生,骂道:“来的好,滚出来让小爷教训你!”
燕姓汉子不言不语,迈步向前挡在朝衣面前,旁边留安紧紧地跟在朝衣身后,抬头看她,却见她并不关心燕姓汉子跟那锦衣少年之争,反而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落地的黑色大轿,面色冷肃的怕人。
锦衣少年正要动手,却听得身后轿子里传出一个声音来,说道:“若尘。”
不过是极轻又略带嘶哑的一声,这锦衣少年剑拔弩张的狠厉之色却蓦地一收,急忙倒退回去,在轿子跟前躬身行礼:“王爷。”
里头声音极弱,道:“回府。”
锦衣少年脸上略微露出惶恐之色,不敢忤逆,仍旧躬身低声说道:“若尘遵命。”惶惶然抬起头来站在轿子边儿上。
那侧燕姓汉子见他退了,却仍旧站在朝衣身畔,朝衣见轿子之中有人发声,双眉一扬,高声说道:“原来轿子之中真个儿有人啊,是我初初回京孤陋寡闻了,莫非真是四王爷殿下?”
那锦衣少年名唤蓝若尘,乃是四王爷身边儿极是贴身之人,听朝衣仍旧如此轻狂无礼,不由地又怒上眉梢,却又碍于方才四王爷一声,他是最懂四王心意的,因此不敢回嘴。
此刻轿子已经起了,轿子里的人悄无声息,朝衣见里头的人不言语,索性上前一步,将轿子拦住。
那蓝若尘再听四王的话,见状也按捺不住,挺身向前,咬牙沉声说道:“小子,你真个想死么?”
燕姓汉子不声不响地便也跟着向前,若有意若无意地挡了朝衣半边身子,蓝若尘看的分明,嘴角噙了冷笑,却见朝衣不动声色,也不看自己,只是盯着那轿子,说道:“在下傅轻羽,昨儿刚刚回京,本是想亲去拜见四王爷殿下的,却未曾得空,没想到竟在此遇上,不知王爷肯不肯赏光见上一见呢?”
蓝若尘怒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想死的就快滚!”
话音刚落,却听得轿子里的人轻轻一声咳嗽,蓝若尘听了这声,顿时噤若寒蝉,原本的跋扈气质立刻消退,急忙垂头,退后几步。
朝衣眼看他前倨后恭之态,微微冷笑,很是不屑。却又望着那轿帘子密密垂着的轿子,终于听得里头说道:“本王……咳,有病在身,不宜相见少国公……”
声音十分暗哑。
朝衣一听,哈哈仰头笑道:“哦,是了,我虽然少小离开皇都,却仍听人说过,说是四王爷小时候遭遇不测,好似是被火烧毁了半边脸,面目变得狰狞如鬼怪,因此一直都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但凡见人,就以面具遮颜,省得惊坏了世人……啊,我怎地说出来了……轻羽一时无心快语,请王爷恕罪,——说起来,其实王爷是鬼怪样貌,菩萨之心,不然的话,不加遮掩随意出来,岂非会吓坏吓死众多凡人?王爷之大度之体恤之爱民如子,轻羽真是自愧不如,佩服佩服。”
锦衣少年蓝若尘听着这话,暗地里咬碎了一口银牙。这傅轻羽口没遮拦,口口声声地说四王爷容颜被毁之事,这本是人的痛脚,“他”却拿来大做文章,表面赞扬,实则居心叵测……蓝若尘心中杀意滚滚,恨不得就抗命出手,将此人毙于掌下。
朝衣说完,便冷笑着看向轿子中人,却见那轿帘仍旧沉沉垂着,轿子中的人说道:“少国公……过谦了。咳咳,待本王病体痊愈了,再同少国公一会,一睹、风采……”说罢,便如叹息一样道,“走罢。”
蓝若尘一抬手,轿夫抬着轿子向前而行,朝衣面色变了又变,终于咬了咬牙,退侧一步,眼睁睁地望着那轿帘子遮挡的密密实实的黑色大轿从自己跟前过去。
那锦衣少年蓝若尘却几度回头,脸上一股狠意杀机,不加掩饰。
回去路上,朝衣一直都未曾开口说话。留安怯怯跟着,许久才小声问道:“舅舅,你怎地……不开心了?”
朝衣反应过来,便低头看他,对上他天真的双眼,一笑说道:“小留安……舅舅……舅舅想起些不高兴的事来。”
留安问道:“舅舅,是何事?难道说是跟四王爷有关的么?”
朝衣眉毛一挑,却又笑说:“留安真是聪明。”
留安说道:“舅舅,四王爷是坏人,是不是?”
朝衣若有所思一笑,点点头,问道:“留安怎会知道?”
留安说道:“舅舅是好人,四王爷惹舅舅生气,自是坏人。”
朝衣呵呵一笑,却转过身去,咬了咬牙,终于疾走几步,跑到前头的一株树边儿,留安一惊,叫道:“舅舅!”就想跟过去,忽地肩头一沉,竟然是旁边的燕大哥出手,将他按住,留安不解看他,却听得他说道:“休去。”
朝衣跑到那柳树之下,抬脚狠狠踢了几脚,又捏拳狠打了几下,高声骂道:“该死的贱人!下流的畜生!千刀万剐的贼厮!……终有一日,要让你死在我的手中!”气的浑身发抖,脸色变得铁青,双眼却红红地,手砸在树身上,被坚硬的树皮碰碎了几处,便渗出血来。
第十章 锦少年
朝衣握着拳,身子发抖,一时情难自抑。正在此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朝衣回头,对上燕姓汉子沉沉双眼。
朝衣一怔之下,闭了闭眼,深吸口气,再睁开眼时候,已经恢复平静,便展颜一笑,说道:“大哥,我无事的。”
燕姓汉子叹一口气,看着她伤损的双手,双眉微蹙,却不说话。
朝衣不动,只笑道:“到底不是练武的手,若是大哥出手的话,这树怕就倒了。”正笑嘻嘻地,却听得燕姓汉子说道:“以后离了我,不要私见那少年。”
朝衣呆了呆,这句话算是他说的最长的一句了,却来不及惊奇,只问道:“大哥,这是为何?”
燕姓汉子松开她的手,说道:“功夫邪门,擅毒。”
朝衣回想那锦衣少年妩媚脸孔,忍不住“哼”了声,说道:“果然是蛇蝎心肠,蛇鼠一窝!”
此刻身后的留安怯怯上来,叫道:“舅舅。”朝衣转怒为喜,回头笑道:“小留安,过来,我们回家了。”留安见她笑面如花,又恢复了先前的亲切,才也欢喜起来,蹦跳过来,握了朝衣的手,忽然又把手缩回来,说道:“舅舅,你的手伤了。”
朝衣不以为然,说道:“不怕,这点儿小伤算不得什么,回去再说。”一笑之下,便握了留安的手,说道:“走罢。”
三人便回转国公府,正走着,迎面见一名青年匆忙而至,看到朝衣之后急忙行礼,说道:“三少爷,大少爷请您快些回去,有人来府造访。”
朝衣认得这人是仙去老管家的儿子傅明,先前在四平山上习武,昨晚上匆忙见过一面,这番白日相见,朝衣看他生的浓眉大眼,双眸黑白清明,好张端正的相貌,虽然有孝在身神态略见哀戚,但整个人仍显得很是精神。
朝衣问道:“是何人到府?”傅明说道:“是太府寺卿。”
朝衣一笑,说道:“哟,是宰相的人呀。”傅明犹豫一会,说道:“听闻太府寺卿跟御史台的大人走的极近,不过御史大人跟宰相大人也……”忽地自知失言,急忙停下,双眼就盯着地面。
朝衣脚步一停,看向傅明,问道:“傅明你也知道?”
傅明面色有些不自在,说道:“是我一时多嘴了,只不过平日里略略有些听闻。”
朝衣点头,问道:“那你同我说说……如今朝内的情形是怎样?”
傅明说道:“我哪里敢在三少爷跟前班门弄斧?我听说的那些,不过是捕风捉影罢了。”
朝衣哈哈一笑,说道:“我又何尝不是?你捉一些,我捉一些,总比我一个人所得要强些罢了。”
傅明见她如此飒然,便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说了,说的不对,三少你别笑话。”
朝衣点头。傅明便说道:“我听闻如今朝内共有三方势力:一方是六部,同气连枝,互相维护,自是一大派系,听闻姑奶奶家的表少爷便是六部的人。二就是宰相大人跟御史大人,以及太府寺太常寺之类的……三么,则是四王爷,四王爷虽然平素里不甚张扬,但传闻他跟铁衣卫大将军关系甚是密切,四王爷的身份毕竟显赫,铁卫大将军也不同凡响,两人联手,因此就是这三方了。”
朝衣点头,说道:“你听的甚为详细。”说罢,就低头看留安,问道:“留安可知道么?”留安还小,哪里懂得这些,就摇头,朝衣问道:“那现在记住了么?”留安说道:“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