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梦钟声度花影(清穿)-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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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没见过这样的皇上,一时呆了。
十三笑道:“小四嫂最是不讲理的,我们今天就都不讲理吧。”
说得大家都笑了。
我对天申说:“既然你把阿玛招来了,你自己伺候吧。今日你最小,许你坐末座。”
天申于是给大家倒酒。
红李亲自带人布了菜。王妃说:“姑娘怕是伺候姐姐有些时候了吧。”
我叹道:“因了先帝的遗言,露叶如今还只是兰沁的丫头,红李和露叶是一例的,自然也没有身份。往后我死了——”
皇帝忙骂过来:“大过年的,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忌讳。”
天申说:“娘从来都不忌讳什么的。”
我摸了一下天申的头,嗔怪道:“老子还没有儿子了解我。悟性还不如天申。”
“我哪里比得上他?往后他是古今往来最富贵闲散的王爷。居然敢诓弘历立字据。饶是弘历聪明,现在怕也没明白吧。”
知情的人都笑,独王妃不明白,问:“什么字据,弘历那么聪明也看不懂?”
于是十三爷再说一遍故事,王妃也笑,说:“这孩子的悟性可真是随了姐姐。这也是皇上和娘娘们的福分。”
皇帝叹道:“要是弘时有这两个小的一半聪明,我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子不教,父之过。那几年他成人的时候,都忙,没人顾着他。往后你要多开导他一些,不要父子一见面,就都没有好脸色。”
十三爷见我教训皇帝,忙说:“皇上他也是太忙了——”
皇帝说:“阿凡教训我几十年,习惯了。十三弟你不用打圆场。我们喝酒,看阿凡的手艺如何——”
王妃心里称奇。
众人一品,王妃道:“好酒,果然是专给女人们喝的。”
男人们都皱眉头,太甜了。
我对王妃说:“其实今日是专为请王妃的。阿凡有一事相求。”
王妃忙问:“什么事,姐姐只管讲话。”
十三爷笑道:“你别答应得太早,小四嫂算计起人来,你等下哭都来不及。”
我嗔怪说:“我哪里就至于奸诈如此。不过,这事,我还真是难以开口。”
皇帝奇怪道:“阿凡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我说:“过了年,卓雅封皇后是一定的。她膝下空虚多年,纵然母仪天下,只怕也是——当年为了弘历额娘进门,她给我磕头请罪,说是当初大格格夭折的报应,让大阿哥——”
想起当年她的无助,我就泪流满面………………
十三爷问:“你想过继我们的儿子?这只怕——”
王妃无语。
我说:“儿子将来是亲王世子,红玫不敢妄求。求王妃过继格格给皇后。皇上子息艰难,如今一共只有四子。二格格早已出嫁,再无其他格格。往后怀柔蒙古,宗室女儿为大清江山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王妃肯过继格格,她将以中宫嫡女身份出嫁,比其他公主身份更贵重。我知道这很难,只能求王妃割爱。当年,我为安慰卓雅,透露天机,说她将来贵不可言,母仪天下,你们知道她怎么回答我的?”
皇帝已经心有不忍。王妃问:“娘娘当初如何说的——”
“她说,若不是不得已,我宁愿不要天下子民,我只要那一个………………”
王妃泪水满眶,点头不语。
我又对皇帝说:“如此夺情,也是情非得已。十三爷虽然已经封为亲王,但他十几年的委屈,也不是一顶亲王帽子能抵消的。他与王妃鹣鲽情深——”
王妃开口了,她流着泪;却冷静无波:“若是姐姐今日此言存了一分私心,即使冒犯天颜,我也是不答应的。但姐姐一心为着大清的江山社稷,臣妾不敢拂了姐姐的好意。只是往后,我也要能常——”
“这个妹妹放心好了。只是往后见了自己的女儿要磕头,让——”
王妃是个明理的,答道:“满人的女儿都贵重,因为她们都有可能被选为皇上的嫔妃。给女儿磕头的不只我一人,这个姐姐不用担心。”
皇帝叹道:“阿凡一心为我——”
我说:“我只不过是说合的罢了。你要谢,还是谢怡亲王贤伉俪——”
皇帝于是举杯:“谢十三弟、十三弟妹为了祖宗江山所受的委屈——”
亲王夫妇忙谢恩。
九雍正元年来临,皇帝命人从宫中送来诸多赏赐。又怕我寂寞,过了大年,就让紫堇母子来与我同住。此时还没有封后宫,弘昼仍然称呼我为娘,称呼紫堇为额娘。
紫堇说:“年侧福晋出怀好远了,看样子,只怕又是阿哥。”
“她也是个命薄的,不提也罢。”
紫堇奇怪道:“她年氏一门,如今势力正盛,她又连着诞下皇子,如何是个命薄的?”
“现在不能说,往后就知道了。”
“她的儿子过去不能按宗族排行,如今皇上必定乾纲独断,怕也没有约束了。”
我微微一笑,只要我没死,他就不敢改。
从正月开始,皇帝自己在宫里临朝听政,却派了诸多工匠,前来圆明园踏斟地形。弘昼于是玩得不亦乐乎,也不想读书。偏他阿玛设立上书房,定皇子拜见师傅礼。野了几天,他只好乖乖地回去读书了。剩下紫堇和我,在圆明园过日子。
不过,由于圆明园开始扩建,我们每日里远远地看工地人声鼎沸,也觉得这个寂静的园子,开始有了活力。
欢娱之声难工,百花谢去,转眼入夏,日头一日狠似一日。我们每日晚睡早起,早上游园赏花,做些杂事,晚上在葡萄架下说些家常闲话。中午午睡,才当了正经的睡眠时间。傍晚睡醒,开了画舫,游湖赏景,看看工程进展,日子也过得飞快。
五月十一日,皇帝打发弘昼接我回宫。
我问:“什么事这么急,大热天的让你来回跑?”
“昨日天还没亮,年姨娘生了个弟弟。”
“这是好事,却不关我的事;也不值得你跑这么一趟。”
弘昼说:“本来是好事,但是到傍晚时分,弟弟就没了。”
“这事有蹊跷?”
“是的。皇阿玛让皇额娘彻查。皇额娘说,要娘回去,她才敢查。阿玛就让我接娘和额娘回宫。”
紫堇问我:“可能是谁?”
我一撇嘴,还能是谁?如今乾坤初定,她故意掀起风浪来,好让有心人有机可趁吗?如果我不知道结果,一定比卓雅还怕得厉害。
于是我对紫堇说:“收拾东西,回紫禁城去吧。我们的安稳日子是过到头了。”
紫堇问:“秋天的衣服收拾吗?”
我打她一巴掌:“你还真想回去过冬啊!不过去去就回,我才懒得在在那里多待一天半日去。事了,我就回园子,我不管你,你爱收拾多少就收拾多少。”
紫堇白我一眼,让红李和她的大丫头翠鸟收拾行李。
五月十二日,我们回到皇宫。前往坤宁宫拜见大福晋。因没有正式册封,也就是福了一福。
卓雅见我回来,喜道:“谢姐姐肯回来看我。这后宫,往常匆匆过往一趟,觉得富丽堂皇。如今真住进来了,心里空得跟什么似的——”
我没有跟她客套,说:“回来也不全是为福晋。我也有事情要了,好给先帝和皇上一个交代。”
卓雅也就不再客气,给详细讲了事情经过:生产过程都是王府旧人把着关,倒也顺利。傍晚换了一批丫头和宫女当值,那时还是好好的。
过了没多久,奶妈去抱孩子喂奶,发现孩子在摇篮里已经没了气,当下就晕了过去。收拾房间的丫头忙弄醒了奶妈,不敢去给年妹妹说,直接跑到我这里来了。我着人给皇上报信,皇上正在给亮工写信报喜呢………………
不妥当的人也就只有进宫后分的宫女和太监了,只是他们都有人作证,从交接之前到发现孩子没了,他们的行踪都很清楚,与这事情扯不上关系。
皇上说,这最奇怪的地方就是他们全都撇脱了,好象他们早就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
…………………
既然如此,我也查不出什么来的。
我对卓雅说:“既然从下面查,没有线索,那我们就从上面查。”
“从谁?”
“从这后宫资格最大的开始查。”
卓雅吓着了,嚷道:“姐姐,你疯了。她找皇上不自在,皇上头都大了。几个月来,四更起身去给娘娘请安,为的就是不见面,免得——你一点证据也没有,去她那里,这擂台怎么打呢?”
我双手扶着卓雅的肩膀说:“她做的事情,你找不到证据的。索性不找证据,免得让宫女太监人人自危,反而让她得意了。她要的就是一个乱。我们偏不慌了手脚。下面的一个不查,专找为首的。”
“可这也——”
我不想给她解释了,说:“明日是太后的千秋,十四爷肯定要进宫给太后拜寿。到时候她娘儿俩对朝贺的大臣们一闹,如何是好?今日必须压了她的气焰,明日皇上才不至于尴尬。而且,我也不想耗下去了。从我十几岁跟了爷,天天就是她防贼似的防我,我防贼似的防她,也到了摊牌的时候。我累了,也老了,她不嫌自己老,爱折腾,我可没精力继续这样折腾下去,我想过几年清净日子——”
卓雅知道我是下了决心,就同意了。
20.云开北阙祥光满,雨过西山霁色鲜(后篇)
十
我和卓雅来到永和宫。宫里一个太监让我们在院子里立等,待他进去通报。我一个耳光将他扇倒在地,拉了卓雅往正殿走去。他见我来势汹汹,在我们身后说:“主子在花园里纳凉——”是个有眼力劲的。
我回转身,问:“可愿意给带路?”
他虽面有难色,还是点头。
太后躺在一棵大槐树下,几个丫头在她身后打扇。其他当值的宫女太监立在廊下,不敢出声。
我们一出现,她就看见了,冷笑,呵斥说:“你们竟敢闯进我的宫里,难道一点规矩都不懂吗?”
卓雅要跪下见礼,我一把拉住她。
卓雅见我如此,十分不安,要说什么。我让她别开口。
我也冷笑:“娘娘跟我提规矩,可知道规矩二字怎么写?”
“大胆!在本宫面前竟敢如此说话。!来人,将她叉出去!”
我笑道:“宫里早换了主子!我就斗胆,看今日有没有人敢将我叉出去。”
几个太监本来已经犹豫着走了两步,听我这样说,又不敢了。
太后色变,却不做声。她一向是比别人聪明的。
我说:“今日若是在慈宁宫,娘娘就是马上赐死,我也没有半句怨言。可这永和宫,是皇帝后妃们住的地方。我称呼你一声娘娘,却不知,是哪一朝的娘娘呢?”
这话太无礼,卓雅拉我的衣袖。我对她说:“你别怕,统领六宫的,是你,不是她。要是皇上怪罪下来,你就推到我身上。我跟她斗了几十年,她没有赢过我。过去没有,现在也不会。”
太后冷哼一声:“不过是一个格格,也敢如此嚣张。是皇帝让你来的?”
“皇帝不用管这等小事。我知道你想明天等十四爷进宫,密谋一些大事。不过,天下乾坤已定,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伎俩,派不上用场了。明天十四爷能否进宫,还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说到十四阿哥,她有些慌乱,问道:“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我说:“他在京畿汤泉行宫,就近给大行皇帝守陵——你以为在宫里这样闹,还能给十四爷带来什么福分吗?”
太后冷静了一会儿,说:“当年先皇对我说过——”
我对周围的人一挥手,宫女太监就都下去了。
她也不理我,径自说:“先皇说,立老十四为太子的诏书已经写好,存在一个忠心耿耿的大臣手里。所以,老四当了皇帝,我实在是——”
卓雅说:“皇上也是你的亲骨肉,你就——”
她说:“万事都有一个理字。他得位不正,就算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
我冷笑:“娘娘号德妃,自然从不落人口实去。皇帝亲口对你说,已经立十四爷为太子,是在五十四年前后吧。”
“你怎么知道?”
“这还用问吗?这世界上,除了德娘娘,谁还能将号称八贤王的八阿哥钉死,永不得翻身呢?”
“你——”
我笑得无比灿烂:“皇上从那以后,轻易不回宫,一段时间后将夺了的俸禄又还给了八阿哥,太后还不明白?一开始,皇上是被气糊涂了,你差一点就成功。你就是不走运而已,二十九年你换四阿哥的宫女太监,本来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皇上却病了,从西北回銮。五十三年,你本来已经成功,却又前功尽弃,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也许因为她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了声。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卓雅大惊,看着我。我笑着对她说:“是邬先生分析出来的。”
“太后娘娘算无遗策,只是小看了一个人。”
“谁?”已经被点穿,她似乎不在乎了,只想要一个答案。
“方苞。”
“他?”太后摇头,又点头——
“皇帝明诏说不再立太子,却又悄悄告诉你,立了十四爷,你当时就不疑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