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天劫-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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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脚掌,利如铁刺的长爪与“旭日”剑身碰撞,发出触目惊心的火花。
白狮庞大的身形纵然力大无穷,行动迅敏异常,但几番缠斗下来,白狮渐渐显出劣势,身上几处都被桐青悒划出深长的伤口,全身雪白的毛发皆被伤口流出的鲜血染红。
桑珏怔怔地看着那只白狮,那双血红愤怒的双眼令她无法挪开视线,这样疯狂的眼神……是被无尽的伤痛灼烧而成的仇恨。
白狮忽然怒吼一声,带着满身的伤痕再次扑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扑向桐青悒手中的长剑。
她蓦然一惊,拔刀而起,奋力挡下了桐青悒欲刺向白狮胸口的致命一击。
桐青悒那一剑的巨大冲击令她整个人被弹开,撞上飞扑而来的白狮,铁刺一般的狮爪硬生生地刺入了她的后背。
谷道里突然死一般的寂静。桐青悒怔住了,白狮也怔住了。
血从桑珏的背后缓缓流下来,渗透入积雪之中,渐渐晕染开。她用“霜月”撑着身体,缓缓地走向白狮之前站立的崖壁之下。半人高的岩缝之中有一团血迹斑驳的白色毛发露出了一截,被尘土掩埋了很难注意到。
她伸手轻轻拨开尘土……
看到她的举动,白狮猛然低吼一声,冲了过去。
“它们……是你的孩子?”
举剑挡在桑珏身前的桐青悒突然听到她开口,惊讶地看向僵立在他面前的巨大白狮。
“它们被人杀死了,所以……你才会这么伤心、这么愤怒吧?”她轻轻地抚摸着那一团已经僵硬的幼狮的尸体,看向面前的白狮轻声低语,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人类的父亲。
白狮低吼一声退后了一步,一双凶暴的吊目倏地溢满了痛楚,一瞬不瞬地盯着桑珏。
“你一定很痛……很恨……”她伸出手想要触摸遍体鳞伤的白狮,手中支撑着她的“霜月”突然松脱,整个人虚软地倒了下去。
“桑珏!”桐青悒骇然惊呼,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扯了自己的衣袍压住她背部血肉模糊的伤口,眼底的疼痛如冰裂开。
二十八、狻猊将军
雪崩之后,十万大军有五千人马来不及撤出峡谷被冰雪掩埋。世子桐青悒与禁卫领军桑缈生死不明。
老将军下令士兵们挖掘十丈深的积雪,不论生死一定要找到世子。
就在所有人奋力挖掘了近一个时辰的时候,一抹巨大的白影赫然出现在积雪上方。全身血迹斑驳的雄狮驮着受伤的英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积雪反射着阳光将那只巨大的白狮笼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之中,一人一狮仿佛天神一般。
将士们自一瞬间的惊愕中回神纷纷举箭。白狮岿然不动,昂头嘶吼将所有人都震住。
随后,世子桐青悒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积雪之上。
那令人震撼的一幕,永远地烙在了所有人的心里。
象雄列古格三十二年,七月初七,甬帝桐格在金穹殿上迎接自下穹伤愈回帝都的少年英雄桑缈。军中流传的那只巨大的雪山白狮亦随之出现在金穹殿上,满朝文武皆为之震动。
世子桐青悒私调苏毗驻军东征,虽有违军规,但当日情势所迫,军情火急不容耽搁,故不予追究。
禁卫领军桑缈智取黄牛城,平定嘉朗,功不可没,少年英雄浩气震天,天赐雪山神狮,故晋封为狻猊将军,赐赤金虎头令符,掌管帝都二十万驻军。
接过将军令符时,桑珏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战抖。
金穹殿上恭贺之声如潮,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是紧紧握着手中那枚承载着九年苦泪的将军令符,望向默然立在群臣之中的父亲桑吉。
那一刻,任何语言也无法表达彼此的复杂心情。
桑吉静静地望着那个站在金穹殿中央,身着绣金虎纹绛袍、手执赤金虎头令的瘦削挺拔的身影,眼眶一阵阵酸热。
视线模糊间,他恍惚又看到了当年那个一脸睿智天真的小女孩,昂着头,清脆稚嫩的声音认真地说道:“我想做将军!”
整整九年过去了。
今天是她十四岁的生日,而她的人生将从今日开始真正地掌握在她的手中,是非艰辛、苦乐哀愁只由得她一人,谁都无法左右。
幸与不幸都从她五岁那年握住“霜月”的那一刻起,一切无法回头。
七月初七是桑珏的生日,也是一年一度的嘎玛日吉(金星)节,即沐浴周的第二天。
关于嘎玛日吉节的来历有一则美丽的传说:在很久以前的一年秋天,象雄发生了少见的特大瘟疫,于是吉祥的天母指派七仙女去玉池取来七瓶神水,倾倒在象雄的每一条河中。这一晚,全象雄的僧人都做了一个同样的梦:梦见一个面黄肌瘦、遍体鳞伤的象雄姑娘,跳进一条清明透亮的河水中,待她慢慢从河里出来,一下子就病态全无,变成了冰肌玉肤、容颜照人的少女了。于是,人们就按照梦的启示,去河里洗浴,驱除了瘟疫。
从此,每当嘎玛日吉出现的七天里,城市、村庄和牧区的男女老少全家出动,纷纷走向江、湖、河、溪畔,从五六岁的小孩到六七十岁的老人都要下河洗澡。大家搭起帐篷,围上帷幕,铺上卡垫,在水中嬉戏、游泳。妇女也毫无顾忌地在水中沐浴。洗净身子后,又把带来的被褥、衣裳浸在水中洗涮一新。青年男女们则在河滩上起舞歌唱,中午一家人在外野餐。每天日升而出,日落而归,尽情欢度这吉祥的七天。年年如此,也就形成了象雄一年一度的嘎玛日吉节。
僧人们说,七月上旬,象雄的水一甘,二凉,三软,四轻,五清,六不臭,七饮不损喉,八喝不伤腹。因此,七月是沐浴的最佳时间。
唯有夜深人静,当所有人都进入梦乡之后,桑珏悄然一人,择一处隐蔽的湖畔,卸去身上终年的伪装,做回最真实的自己,纪念她每一年的生日。
月色清冷,银辉洒满幽寂的湖面,宛如明镜。
纤足踏入湖水时激出了一圈轻浅的涟漪,随着人影的深入一圈圈漫开去。站在及腰的湖水中,她拆开发髻,一袭如瀑的长发垂泻而下,轻柔地覆在白玉般光洁的身体上。
她静静地立在水中,直到轻波微荡的水面重又恢复平静,清如明镜的水面下显出了一个纤瘦白皙的少女身影。她抬手梳理及腰的长发,水中的少女亦轻轻垂首,纤纤玉指拂过云丝。她蓦然怔住,盯着水中少女那神情清冷,却如莲花般美丽绝尘的容颜,水中的少女亦惊讶地看着她。
她下意识回首望向湖畔那一堆男装衣履上的玄铁面具。那张漠然冰冷的面具就像她的第二张脸,日夜陪伴着她,不知不觉间那张脸反而深深地烙在了她心里。她以为她本来就该是那副模样,而面具下的这张脸却犹如陌生人的脸。
“美人,倾国倾城,狼烟四起……”脑海里忽然响起了那个奇怪的苦行僧人的声音。
她猛然挥散水中的倒影,哗哗的水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因手中的动作太过用力,她竟气息不稳地跌坐到水中。
水从她的口耳鼻中突然灌入,令她剧烈地咳嗽,挣扎着浮出水面。
一双如猎豹般的眼睛隐没在对岸湖畔的丛林之中。
湖中那一抹纤影如天工巧匠以美玉雕成,及腰的长发湿漉漉地如海藻一般黏在身上,令那抹纤影看起来既狼狈又脆弱,仿佛一枝纤尘不染的莲花。当那抹纤影转过头,白皙清冷的面容蓦然映入幽深阴鸷的眼底,恍如雪莲绽放,美得令人无法呼吸。
嗖!水珠化做的一道凌厉光影直袭湖畔的丛林之中。
一阵轻微的树枝声响飞快掠过。
转瞬间,湖中已没了人影。
空寂的湖面,只有几圈涟漪轻轻地荡漾着月光的碎影。
二十九、中穹求珠
自郊外回到穹隆银城的镇北将军府,换下一身湿漉漉的衣履,重新整理好妆容之后天色已亮。
“伽蓝!”沙哑的嗓音轻唤一声,一只身壮如牛的大白狮赫然跃至将军府门口。
桑珏唇边浮出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走下台阶抚了抚大白狮脖子上那一丛蓬松如雪的鬃毛,轻巧地翻身跃至它宽厚的背上。
白狮伽蓝微仰起头,四肢猛然发力,利箭一般弹跳而起,载着她在清晨的薄雾中朝着城南的驻军大营飞驰而去。
桑珏刚刚离去,镇北将军府外便来了一辆马车,玄色的车帘上有一团金线刺绣的鹏纹图腾。
嘎玛日吉节期间不用进宫早朝,桑吉难得悠闲地在家与妻女一同享用早饭。正欲走入饭厅便见一侍卫匆匆奔入院内,屈膝行礼急声说道:“将军,达郭穹王驾临,马车已至门外。”
他一惊,转头望向朝自己走来的妻子洛云和女儿桑珠,一行人立即往大门迎去。
刚走出中庭,达郭穹王穆昆的身影已自将军府门外进来。
桑吉与妻女连忙疾步上前跪地行礼,“不知穆王爷驾临,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达郭穹王穆昆眉目深沉,一双眼角微吊的细长凤眼精芒慑人,深不见底。年过五旬却鬓无华丝,面无皱纹,风采卓然,仿若三十左右年纪。
穆昆一脸优雅的笑容,微抬手扶起桑吉,“桑将军无须多礼,本王今日是特地带义子穆枭来拜访将军的。”
话音一落,所有人便将目光齐集于他身后年轻高大的男子——一袭黑袍显得阴沉冷俊,高大俊伟的身材竟然比身材相当的桑吉还高出一截。他阴鸷冰冷地看了桑吉一眼,然后微微倾身行礼。之后,那双如豹般犀利的眼睛毫不避讳地盯在温婉地立于洛云身后的桑珠身上,仿佛盯着一只懦弱无知的猎物。
那道锋利的目光令桑珠一惊,慌忙垂首,只觉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心里一阵恐慌。她不安地靠近母亲洛云身边,抓紧了母亲的手。
桑吉不动声色地瞟了眼紧盯着桑珠的穆枭,笑着将穆昆迎入正厅。福伯早已派人沏了好茶,适时奉上。
穆昆端起茶盏细细品了品,忽然笑道:“这帝都的‘玉露金针’就是味道不一般啊!”
“王爷喜欢的话,微臣家里正好还存有一些今春的新茶。”
“呵呵,这帝都的金针可是黄金难求啊。”他笑了笑,忽而皱了皱眉,缓缓说道,“可是……这金针茶虽好,不过没有珠玛神山的雪水怕也泡不出这种清醇甘甜的味道了,缺了玉露,这金针也不过是普通茶叶罢了。”
桑吉亦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笑道:“确实,微臣家里的这点儿金针茶哪能入得了王爷的尊眼哪,中穹王城达郭四季如春、气候宜人、万物丰润,好茶又何止一二?王爷品的好茶怕是数不胜数了!”
“哈哈哈……”穆昆朗声大笑,眼底隐有傲慢,缓缓抬眼看向端坐于洛云身旁的桑珠,话锋一转,“不知令爱今年几岁了?”
桑吉端着茶盏的手僵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却依然从容,“小女今年底便满十七了。”
“哦,十七岁了啊。”穆昆一脸惊讶,“亲事怕是也早已定好了吧?能配得上妙音郡主的不知是哪位贵族公子啊?”
“呵呵,因为小犬桑缈今年正逢第一个凶年,全家都格外小心,小女爱弟心切,自愿行苦行僧人之行,替桑缈祈福,所以这婚事也就暂时耽搁了。”
“呵呵,此女难得啊!”穆昆面露欣赏之色,复而笑道,“妙音郡主品性端庄贤良、德才兼备,谁若有幸娶其为妻当是福气!”话落,他望向沉默地坐在一侧的穆枭忽然叹息道,“本王这个义子,真是让人操心哪!”
“王爷过谦了,罗刹将军年轻有为、气宇不凡,岂是凡夫俗子能比?”桑吉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言辞极为谨慎。
穆昆抿唇笑而不语,端起茶盏深吸了口茶香,然后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天下的好茶何其多,只不过还得看品茶之人是否懂得欣赏啊。将军以为呢?”
桑吉愣住,半晌,有些不自然地笑道:“王爷所言甚是。”
“哈哈哈……”穆昆笑着将茶盏放下,起身说道,“本王就不打扰将军一家共度嘎玛日吉节了。”
桑吉一家将其送至门外,临走前,穆昆回头笑道:“希望改日还有机会,能品到将军府里的‘玉露金针’!”
桑吉连连赔笑,倾身目送,“恭送王爷!”
车马之声渐渐远去。
桑珠猛然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那道迫人的目光消失后抬起头来。
她忽地愣住了。父母眉头深锁,神色凝重的脸双双映入她的眼底。
傍晚时分,桑珏一进门便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房间里,桑珠苍白的脸和微红的眼眶令她心下猛然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桑珠抬头看向刚从军营返回、还来不及换下盔甲的桑珏,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姐姐?”桑珏连忙坐到她身旁,困惑地看着伤心落泪的桑珠,“别哭……”
“珏儿!”桑珠忽然一把抱住她,像小时候一样叫着她的小名。
桑珏愣了一下,感觉到桑珠的身体在微微战抖。她紧紧地抱着桑珠,就像小时候每次她明明害怕却依然想要保护她一样。
“姐姐……告诉我到底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