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根蜡烛-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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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凡,我回家以后,你收到过邮件吗?”
“嗯?什么?”他已经快要睡着了。
“邮件啊,蜡烛邮件。”
“哦,没有,我都说了可能是跟你闹着玩的。”他一把将我搂了过去,关了灯:“睡觉了,宝贝。”
“你去看过苦婆跟苦儿吗?”
“忘记了,等回去我们再一起去看吧。”
我想了想,说:“苦儿也快六岁了吧,我们是不是帮忙送她去上学?”
启凡没再说话,他已经睡着了。
一会儿听见启凡的手机发出短讯的声音,我摸索着打开看,是杜枚发过来的,信息显示:你睡了吗?我喝多了,好冷,晚上特别想念你。
我的心里痛了一下,准备给她打过去,想一想算了,我把手机放回他的枕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看来,我的怀疑并没有错。
下午快三点,我们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尸体已经打捞上来。我跟启凡马上就干了过去,由于时间太久,尸体已经完全腐烂,但从骨骼的形状来看,跟我说的姿势完全吻合,派出所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认为是一起蓄意杀人案件,他们推翻了我一再坚持的托梦说法,要将我跟启凡扣留,我跟启凡一直解释,村里的一些好心人也出来作证,说我的确是离开了十年,一直没回来,折腾了一个下午,终于确定我们没有杀人动机跟作案时间,因我仍死咬住是父亲托梦,他们找不到凶手,但拿我也没办法,只好将我跟启凡无罪释放了。
第二天找了村里人帮忙,草草将父亲的尸骨安葬了,我不禁难过起来,他跟母亲夫妻一场,如今,死后却天各一方,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里,一辈子。
我跟启凡去镇上坐车的时候,我远远的看见一个蓬头散发,衣衫破烂,光着脚被一群孩子追着跑的女人。十年了,她老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丰满,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的女人了,我曾经那么的恨她,如今已是面目全非,过分的放荡和不可理喻,导致她在父亲死的那一刻精神失常,失去了一切。
我想起了在卧岭村寺庙的密室里跟忆南说的话。
“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他是你爸爸呀,你是他生的。”
“他虐待我的女人。”
“你的女人?她是你的继母,是爸爸的女人……”
“你不明白,是她让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男人。”
“不是这样的,忆南。”
“我爱她,所以我杀了爸爸,我爱你,所以放你走。我这一生爱过两个女人,都是错的。所以,我一无所有……”
启凡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怎么了?你认识她?”
“哦,不认识,看了挺可怜的。”
“走吧,回去了。”
是啊,是该回去了。坐上车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象一瞬间失去了好多东西,我回想着童年的时候,那时候我还很小,依稀记事,我跟忆南躺在竹席上,听母亲讲故事,父亲总在一边抽烟,偶尔插一两句嘴纠正母亲讲错的故事,可是这一切都太遥远了,恍若隔世。我也有过快乐的时光,温馨的家庭,父母不争吵的时候我们是幸福的。然而,这一切都被现实赤裸裸的扼杀了,常人都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我问自己,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我在一刹那失去了母亲、父亲,还有忆南?尽管忆南还活着,可是我知道,这一生我们终将不再见面,他的心态已经扭曲到无药可医,他这样活着,跟死人又有何区别?
我将头疲惫的靠在启凡的肩膀上,他抬起手臂将我轻轻搂在怀里,我的眼泪无声的落下来,风干在寂寞的车厢里。
2
安依云又失踪了。
跟上次一样,我半夜醒来时,她就不翼而飞了。
启凡给何秦安打电话,他说没看见,这次安依云真的没去找他,我坐在沙发上看焦急的启凡,我也跟着莫名其妙焦躁得不行。我怎么觉得生活就象一个转盘,转来转去终又转回了原地。人总是逃不出命运这张网。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何秦安打电话过来,他说,他可能知道安依云去了哪里。启凡挂完电话拉着我飞快的往楼下跑,我们拦了一辆Taxi去接何秦安。我理解启凡的心急如焚,如果换作是忆南出事,我也一样会不顾一切。
启凡一看见何秦安就紧张的问:“你知道依云会去哪里,对不对?”
“呃……,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估计她会去那里,她这个样子不会去别的地方。”何秦安的声音听起来很茫然,他的表情也一样茫然,他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来,拉开前排车门坐了进来。
“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弄了半天你说不知道?”启凡叫起来,他因为心切有些失去理智。他实在不适合做心理医生,如此沉不住气,我不知道他的同事怎样想,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哦,不是,我不知道那地方叫什么。”何秦安慌忙解释。
“哦——”启凡长嘘了一口气。
“她这段时间有经常失踪吗?”我问何秦安。
启凡说:“没有。”
“我不是问你。”
“有过一两次,也不是经常,前段时间她已经平静了很多,我不知道……”按何秦安指的方向,车已经开离了市区。
“她没有什么反常吗?”
“也没有,只是常常做噩梦,有时尖叫。”何秦安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似乎是他自己经常做恶梦,尖叫一样。末了他又支支吾吾的轻声加了一句:“她……一直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叫谁?”我跟启凡同时问。
他不确定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听不清楚,她的声音很含糊,但我知道,她……叫的人不是我。”他后面的话声音很小,小得象是在说给自己听的,那声音里揉进了伤心、失落、痛苦,所有无法言语的矛盾心情。
我想,我能理解,启凡也能,一个自己如此深爱的人躺在枕边,口里喊的却不是自己的名字,此中滋味,如何体会不到?
车厢里陷入了一片沉默,大家都各自想着心事。
车很快开到一条偏僻漆黑的路上,朦胧的车灯照在窄小的路面,感觉到压抑,司机可能也因为紧张,伸手扭开了唱机,车厢里的僵闷立刻松弛了下来,何秦安点了一根烟,我问他要了一根,他又想起来给司机点了一根。这三更半夜的,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找人,确实是件让人郁闷的事。
车弯进一条岔路再往前开时,何秦安突然说等等。车马上停了下来,启凡问:“怎么?到了?”
我隔着车窗往外看,这是什么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我疑惑的看着何秦安,等他说话。
他东张西望着,然后惊喜的说:“对,对,就是这里,没错!”
“这里?”我跟启凡还有那个司机同时叫了起来。
何秦安被我们这么一叫,把他原来的那份喜悦浇灭了,他低下声音,委屈的说着:“我上次就是跟到这里,结果跟丢了。”
“切。”
启凡问:“前面开进去是哪里?”
司机想了一下说:“好象是国道。”
我们哭笑不得,无奈只得掉头回去,计程表已经跳到了45块,何秦安一路上说着对不起,启凡只是一个劲的叹气。
车快开到市区的时候,司机突然说:“那条路开进去,前面好象有个医院。”
“什么?医院?”
“不是,好象是个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不是在青山那条路上吗?”启凡问。
“我知道,那是以前的,听说出了事以后才搬到青山路的,现在一直荒废着,我突然想起来的。”
我接过来问:“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我那时还小,是听老人家说起过,想到不关自己的事,于是也没问,刚刚不知怎的想起来了。”
司机的年龄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他那时如果还小的话,算算也应该是30多年前的事了,要查起来并不容易。但转念一想,我又觉得不对,我们是来找安依云的,查那个精神病院30多年前的事干嘛?那时候安依云还没出生呢,而且,她跟那个精神病院根本也不可能会有什么关系。
正想到这里,我听见启凡还在问那个司机:“现在那精神病院还有没有住人?或者病人之类的?”
“那就不知道了,都荒废了那么久,我们也不管那些事情,不过可以问一下老人,估计能有人知道。”他可能觉得我们叫他的车来回白折腾了一下很不好意思,又接着说:“我看啊,八成是他记错了地方,不然那里再开出去就是国道了。”
何秦安这会儿很不自然的说:“应该不会吧,我记得……好象是往那里走的,应该……不会记错才对,不过……那时天太黑了,而且又在下雨,所以……”
启凡说:“算了,只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就好,如果她有去找你,你赶紧给我打个电话,免得我着急。”
下车的时候,何秦安抢着付了钱,我们一起去吃了宵夜,然后各自回去了。
我跟启凡散步回家,因为没找到安依云,大家心情都不好,而且还很压抑,启凡一直没说话,似乎在想什么。我挽着他的胳膊也一路沉默,不想打扰他,偶尔偷看他一眼,我所看到的,只是他微蹙的眉梢,和紧闭的嘴唇。
一会儿,他突然很沉重的说:“我觉得秦安没有记错,依云很有可能是去了那里。”
我抬眼望他:“你是说那个已经荒废的精神病院?”
“嗯。”
“为什么?”
“直觉,凭我多年做心理咨询的判断。”
一听他搬出这条理由,我就觉得不可靠。可是我想想又很奇怪,于是我问他:“她去那里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目前我只是这样猜测。”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你还记得她失踪的第一个晚上吗?”
“当然记得,你第一次动手打了我。”想到那个巴掌,我心里还有气,我当时怎么那么轻易就原谅他了呢?
他心里只惦记安依云,没听出来我的不快,好象把那个巴掌忘了一样。他说:“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当然知道他说的不是这个。
“你还记得她的鞋子吗?那么脏,全是泥,如果单单只在市区是不可能会弄成那个样子的,还有你报警的那次,有个警察去追她,她坐了Taxi跑了,证明她其实是正常的,她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出来而已,所以,这些事连在一起的话,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去了那个精神病院。”
听启凡这么一分析,似乎有点道理,可是我不明白,安依云去那间荒废的精神病院做什么?又没有人,除非……,我心里一惊,脱口而出:“你怀疑那里面还住了人,那个人跟依云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
启凡笑了一下,但笑容里却流露出无奈和伤感。他说:“聪明,不愧是我安启凡的老婆,学会分析问题了。”
我拍了他一下:“你少臭美了,我本来就很聪明,我小说里面的悬念写得多好。”
“那是小说,你胡乱编的,现实生活中哪有那么玄?”他想了想又说:“她跟那个人的关系很可能不能公开。”
我象发现了新大陆一样,自作聪明的说:“明白,这也是她一直不开口说话的原因,她心里一定很痛苦。”
“是啊。”
“要怎样才能找出那个人呢?”
说这话的时候,我们已经到家门口了。
回到房间我们就躺下去睡了,可是我们谁也睡不着,我们相拥着无语。我知道启凡在担心安依云,现在还不到五点,离天亮还有一会儿,就算要查那个精神病院也必须要等到天亮以后。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脑子里反复的想着那个神秘的荒废的精神病院,那里面难道真的还有人在住吗?荒废了三十多年会是谁住在里面?而且还得跟安依云有着密切的关系,这个问题难度就有点大了。照时间来推算应该不可能是安依云的情人,那时候她自己都没出生,哪来的情人?听启凡说安依云是在去年她爷爷死的那晚她变成这样的,也不否定是她出事了以后再把情人藏进去的,可是她把情人藏到一个荒废的精神病院所为何意?难道是她的情人有不能见人之处?是个瞎子?疯子?或者麻风病?不对,即使是情人,也用不着再也不说话了,她是想用沉默来抗议什么吗?想想还是不对,她跟何秦安的感情那么好,她不是一个用情不专一的人。我想起何秦安晚上说安依云一直叫一个人的名字,她叫的会不会就是那个精神病院里的人?如果不是她的情人,那究竟住在里面的又是谁?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启凡也是,看来他跟我一样,也被这个问题深深困扰着。因为,一个正常的人,他是不会住在精神病院里的,何况还是已经荒废了30多年的。根据启凡以前跟我说的,安依云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什么,那这个人是不是跟她的家庭有关,跟她爷爷的死有关?她爷爷死的那天她正好看见了那个人,而且知道了那个人就住在精神病院里面。那也不对呀,知道了她也不至于吓得不再说话了啊,她并不惧怕那个人,否则就不会偷偷去看他。所有的猜测被推翻,我越想心里越茫然,到底是一个什么样跟她有着息息相关的人,而且关系复杂到不能公开?
我忽然很强烈的意识到,我对那个藏在精神病院里的神秘人